第8章 縣裏來了個殺人犯
“來二十個人——”
“力氣大的!”
一聲吆喝,蹲在牆角啃幹糧的,跟附近的店家讨水喝的,以及坐在面館吃得滿頭大汗的紛紛擡起頭來。待看清了空地上那人的模樣後,一些人事不關己地低下頭去,而一些人則加快動作迅速地吃完了東西,小跑過去。
“馮爺,你看我成不?”
“馮爺,我”
被稱作“馮爺”的,并不是什麽頭發發白的老人家,而是一個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他個子中等,穿了一身青色書生袍,手裏還拿着幾塊木牌,在這個遍布膀大腰圓壯漢的碼頭裏,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即便他比眼前的人矮了一個頭,氣勢卻是更甚。
“你,你,你,你們幾個去那邊等着。”他對幾個健壯的漢子道,然後把旁邊另一個矮小的推開,“去去去,這活你幹不來。”
“還有沒有人吶?”
“唐員外親家的船靠岸了,他們人手不夠,要再找二十個力氣大的去擡嫁妝,一趟給二十個大錢,做得好還有賞銀!”
“你,你過來”
柳樹根看着那邊人一個個過去,三兩下便吃完了帶來的幹糧,然後對旁邊一個年齡大些,模樣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人道:“大哥,我們也去吧,這怕是唐員外兒媳婦的嫁妝送來了,擡一趟就有二十個大錢,兩百文呢。”
從碼頭到唐家,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路,一來一回也就一個時辰,劃算得很。平常他們蹲守在這一天都不一定能掙到一百文,如今一個時辰便能得兩百文,即使要上交兩成給長河幫,那也比以往賺得都多。
柳大樹趕緊點頭,于是兩人也過去領活。
馮爺看着他們兩個,猶豫了一下,柳大樹倒還好,但柳樹根卻瘦得很,看起來不像是個能做重活的,可別到時候把人嫁妝給摔了。
柳大樹和柳樹根在碼頭這做活做久了,哪裏不知道馮爺的性子啊,柳樹根當即便悄悄塞過去幾個銅板,“馮爺,別看我瘦,但力氣大,上回有個南方來的商人帶了根紅木頭,重得喊了幾個人都擡不動,後來還是小的去擡的!”
“哦,是你啊。”
馮爺回想起來了,他将五個銅板掂了掂,然後指指旁邊,“那你們兩個拿着牌子過去吧,當心些可別摔着了,你們這些窮鬼八輩子都賠不起吶!”
“是是是。”柳大樹和柳樹根連連點頭。
不等他們兩個走開,後面又走上來了幾個人,不過這些人和柳樹根他們這些做苦活的可不一樣,一個個身着官袍,光鮮亮麗。
“呦,馮四,很威風啊。”
馮四一見幾人,當即揚起了笑臉,“張大人、陶兄,不,該叫陶大人了,”他一個不落地把幾個捕快的名字都喊了一遍,點頭哈腰地道:“什麽風把您兩位吹來了,正好我大哥今日在尋仙樓上喝酒,快請快請”
“喝酒就不必了。”
張捕頭站在馮四的面前,掏出了一張紙來,“我們兄弟幾個今日可不是來喝酒的,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啊?”
馮四湊近前去一看,搖搖頭道:“面生得很。”
張捕頭聞言把那張紙推到了馮四的胸口上,把他推得倒退了兩步,“那就好好看看,這可是在隔壁縣殺死了一家五口的朝廷欽犯,罪大惡極,縣令大人下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長河幫和大沙幫要吩咐手底下的人留着心,若是見着了,就到府衙來報。”
“知道了嗎?”
馮四不敢怠慢,連連點頭,“是是是。”
張捕頭把事情吩咐完,又再次拒絕了馮四請他去尋仙樓喝酒的提議,帶着幾個手下轉身走了。不過走着走着,他對旁邊的一個年輕人道:“陶硯,陶硯?你剛剛板着個臉做什麽?你看哪兒呢,這馮四你認識?”
陶硯不過十七八歲,聽到張捕頭一連串的話後他從另一個方向收回了目光,笑嘻嘻地道:“不是您說的嘛,我年輕,臉嫩,平日裏最好板着臉,免得被人糊弄了去。至于那馮四,小的時候我們曾經在一塊讀書,也好些年沒見了。”
“幹爹,我剛剛好像看到畫上的人了。”
張捕頭瞬間回頭,“哪兒呢?”
陶硯指了指某個方向,“在那兒,但又不太像。”
對于幹兒子陶硯認人的功夫張捕頭還是心中有數的,一個人不管長沒長胡子,臉黑還是臉白,上頭有疤還是沒疤,胖了還是瘦了,穿绫羅綢緞還是麻衣布袋,都逃不過他那雙犀利的眼珠子。
陶硯既然看到覺得像,那沒準那殺人的兇徒還真的來到了這裏,畢竟這碼頭是周圍縣城的獨一份,每年都有好些人過來找活敢。那人在隔壁縣待不下去,來到了這裏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張捕頭心下暗喜,但卻沒有帶人貿貿然地去追。
他招了招手,在陶硯湊過來後小聲道:“你回去之後換身衣裳,跟你溫叔借幾個人,然後來這貓着。”
“若是再見到了,就抓起來!”
他拍了拍陶硯的肩膀,“別擔心,那人雖然殺了一家五口,但其實就是個做苦活的鄉下漢子,靠着一股蠻勁連拳腳功夫都不會。你跟着我和你溫叔學了這麽多年,使出個三分功力,就比他強了!”
“好小子,等抓到了人,幹爹給你請功!”
“知道了,幹爹。”
這可是他上衙以來遇到最大的事,陶硯心想他一定要好好幹。
“對了,回頭你得吩咐馮四,可別把你的身份給漏了。”張捕頭之所以把這任務交給陶硯,一來對方是自己幹兒子,鐵杆的自己人。二來就是對方年初才到的衙門,然後跟他溫叔到外頭見了幾次世面,到街面上也就是最近一個月的事。
對于碼頭這些人來說,屬于生面孔。
要貓在這等着,當然得挑生面孔,不然不就很快露餡了嗎?等他們抓到了人,臨縣王大頭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大樹,剛剛那幾個就是縣衙的差役啊?”
待那一夥人走遠,柳大樹才敢大喘氣,他一個地裏刨食的鄉下漢子,天然的對這些穿着官袍的抱着一種敬畏之心,平時那是有多遠躲多遠。剛剛不小心迎面撞上,把他可吓得不清,生怕被抓了去。
柳樹根就不一樣了。
他比他哥早了幾年出來,縣衙裏的人也多見了幾個,于是道:“大哥,他們不是縣衙的差役,是捕快!捕快可比差役強多了。”
柳大樹猶豫着問道:“二弟啊,捕快比差役強在哪兒啊?”
柳樹根被問住了,他雖然比自家大哥見得多,但縣衙裏差役和捕快的區別還真的不知道,想來想去他遲疑道:“捕快,捕快能抓人!大哥別看了,我們趕緊走吧,晚了就跟不上了。”
“早上我家裏的托順子帶了話來,讓我回家一趟。”
“今天可不好晚。”
“哎哎哎,”柳大樹趕緊跟上,“二弟啊,順子有沒有說你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雖然分了家,可還是兄弟,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跟大哥說。”
柳樹根埋頭前進,“知道了,大哥。”不過他的心裏可不是這樣想的,老宅那邊現在還是爹娘做主,大哥出來攔活得的銀錢都要交上去的,自己留不了多少,更別說他那幾個侄女的彩禮了。
即使是大丫當年出嫁的時候,娘也說大丫在老宅吃過幾年飯,是她的孫女,硬是拿走了一半的彩禮。
二丫的婚事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
柳二丫他爹柳樹根是一個樣貌尋常的中年漢子,今年不過四十有一,但因為常年勞累的緣故,看起來已經四十好幾了。
他們家只有這麽一個壯勞力,所以柳樹根每逢農閑的時候,都會和村子裏的其他人結伴去鎮上或者縣城找些零散的活來幹。一路風餐露宿省吃儉用,夜裏就睡在五個銅板一人的大通鋪上,到手的銀子舍不得花,都帶回家來。
這一日他早上接到了順子送來的口信,說是二丫的婚事有眉目了,于是等下響午給唐家搬完了嫁妝,結了十六個大錢後,就急急忙忙的往家裏趕。
連幹糧也顧不得吃。
柳二丫的婚事一直是柳樹根的一樁心病,當年他和金氏不顧父母兄弟的反對硬留下了這個女兒,他爹娘氣得罵他不孝,好幾年不跟他來往。可那是自己的女兒啊,出生的時候白白嫩嫩的,還會望着自己笑,柳樹根實在舍不得把她扔河裏淹死。
于是就這麽磕磕絆絆的養大了。
柳樹根走在路上,心事重重,不知道上門說親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家,趕緊趕慢的,等他到家時天都已經黑得不見五指了。
“孩他娘——”
柳樹根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朝裏面喊着。沒過多久堂屋的門就打開了,遠遠的能看到屋裏的燭光。
“爹回來了!”
最先跑出來的是活潑的柳石頭,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着:“爹你回來了?!爹你怎麽才回來啊,二姐炖了山雞,爹你不回來二姐都不讓我吃!”
他今天吃完午飯後哪兒也沒去,就守着二姐炖的這鍋雞湯了,可誰知炖好了之後二姐卻不給他吃,說要等爹回來一起。還說爹到外頭做活辛苦,雞湯要給爹補身子,可是,可是真的好香啊!
柳石頭天黑之後就蹲在門口等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爹回來,他頓時就拉着他的手往屋裏拽,“爹,趕緊進屋。”
“二姐,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