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柳樹根回來了

“娘,二姐呢?”

柳石頭拉着柳樹根進門,卻沒看到二姐,頓時就問了起來。他好不容易把爹等回來,二姐卻不見了,那什麽時候才能開飯啊。

“你二姐把雞湯再端去熱熱,一會兒就來,”金氏高興地等在門口,“當家的你一路趕回來也累了吧,趕緊坐下歇歇。”

“大丫,快去給你爹倒水。”

“哎。”

柳大丫聞言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當初二郎死了,爹就很生氣地打了她一巴掌,覺得她不守婦道,亂出主意害死了當家的。後來她決定從張家回來,爹雖然接到信後就帶着大伯他們去接,但回來之後卻态度冷淡。

時間長了,柳大丫面對他的時候就不太自在。如今聽到娘的話,她連忙站了起來,“爹,我去給你倒水。”

柳樹根看着她生疏的動作,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不過他卻在心裏想着,大丫嫁出去七八年,回來連倒水都不會了,回頭得和家裏的說說,既然要再嫁,那該學的還是得學全了。

不然可沒有再一個張二郎了。

“雞湯來了!”

門外的二丫沒有察覺到屋裏奇怪的氣氛,她端着一個大瓦罐,高高興興地走了進來,“爹,我給你熬了雞湯,快趁熱喝。”

戌時末,村民們陸陸續續入睡,整個柳家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在村西頭的柳家,金氏給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兒子掩了掩被角,然後對坐在床沿泡腳的柳樹根道:“當家的,這水還熱不熱?若是不熱了,那我去廚房再端些來,二丫知道你要回來,特地煮了一大鍋熱水呢。”

柳樹根搖了搖頭,“夠了,家裏的,你托順子給我捎話來,說是有人跟咱們家二丫提親,你給我說道說道。”

剛才一家人在吃飯,柳樹根不方便問,如今飯吃完了,孩子們也都睡了,他便忍不住問了起來,想要知道是哪一家。

“正要跟你說呢。”

金氏往前挨着柳樹根坐下,二丫的婚事也是她的一塊心病。昨天黃媒婆走了之後,她就一直在琢磨着這事。一會兒想着這石家配不上二丫,一會兒又想着二丫若是錯過了這一門親,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嗎?

為此焦急得整宿沒有睡好。

如今當家的回來了,她便如同有了主心骨,連忙一五一十的說了。“黃媒婆說的是一戶姓石的人家”

說完後,金氏道:“當家的,你覺得怎樣啊?這石家雖然遠了些,但也比以前上門來提親的強多了,之前想要娶我們家二丫的要麽是不幹活的二流子,要麽就是窮得揭不開鍋的,指望着二丫嫁過去做牛做馬呢,沒一個像樣。”

“這石家雖然遠了點,但黃媒婆說他們那兒種出來的糧食都自己吃,哪怕是荒年也餓不着肚子。我們家二丫會抓山雞,抓兔子,肉也不缺。”

柳樹根又問道:“石家那個後生,你見過了嗎?”

“沒呢,黃媒婆說性子老實,”金氏道:“這黃媒婆是附近村子名聲最好的一個,她這麽說應該錯不了,她還說如果我們答應,就讓石家人帶着那石三郎出來一趟給我們見見。當家的,你看呢?”

柳樹根一時間沒有回答,他把腳從變涼的水桶裏拿了起來,然後接過金氏遞過來的破衣服擦幹,再穿上草鞋。

許久之後,金氏才聽到他的聲音,“見見吧,二丫過了年就十八了。”姑娘家過了十八歲,就更不好說親了。

所以這石家哪怕不合适,也得見見再說。

沒準是個好的呢?

“那我明日一早,就托人去和黃媒婆說一聲。”金氏念叨着:“這石家啊,就是遠,若是沒那麽遠就好了。”

鄉下人不怕日子苦,就怕日子一直苦,要不怎麽很多人家不願意把女兒嫁到山裏呢,不就是山裏人家發家難,日子會一直苦嗎?

柳樹根安靜地聽着,金氏的顧慮他也有,不過他到底見識得多,看法有一些不同,“如果不遠,恐怕石家也不會想娶我們二丫了。至于家遠,等他們成了親就和親家說一說,讓女婿和他幾個兄弟出山來幹活。”

“如今碼頭是越來越多活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舊錢袋,“家裏的,這是這幾日掙的,你先收着。二丫如果真的嫁到石家,那我就帶着石家三兄弟去碼頭尋活幹。做上幾年,在這邊山腳下置幾畝地也不難,到時候再讓二丫出來,也就成了。”

金氏眼睛一亮,她顧不得去看當家的這次帶回來多少銀錢,連忙拉着他的手臂道:“當家的,你說的是真的?”

“二丫真的能出山來?”

柳樹根點頭,“前幾年我剛去的時候,一日也就掙個五六十文,一個月一兩銀,但現在有七八十文。今天還遇上唐員外親家送嫁妝,我和大哥搬了兩回,得三百二十文,若不是要給長河幫交兩成,能更多呢。”

“三百二十文!”

金氏驚呼出聲,她連忙把手上的舊錢袋打開,倒在床上數了起來,“大錢三十二個,小錢一、二、三”

“當家的,有七百多文咧!”

“再攢攢,家裏便能打一口井了。”當年柳家分家的時候,不受爹娘待見的二房一家分得的東西并不好,田地只有五畝,其中兩畝好田,三畝薄田,山地雖然有六七畝,但長的都是歪脖子樹。

做柴火還行,但想要建房那是絕對不成的。

無奈之下,柳樹根便從分得的五兩銀子中拿出了二兩,買下了現在住的這小塊地以及上面的舊房子。後來又再過了十一二年,夫妻兩個才攢下了蓋新房的銀錢,可房子蓋好後,井卻又沒錢打了。

村裏的老井幹了之後,就只剩下村東頭的那口新井,他們家每日都要穿過村子,花半個時辰去打水,有時候用的水多了,要走好幾回。

所以一家人早就想打井了。

不過以往每次都附和這個話題的柳樹根這次卻沉默了,他問道:“家裏的,我們家現在有多少銀錢?”

金氏從床底下把錢罐子翻出來數了數,回道:“加上你拿回來的這些,差不多有十八兩了。不過這裏面有三兩是二丫這些年攢下的,二丫這孩子孝順,每次攢了錢都巴巴的拿到我跟前來。”

“我想着,等她出嫁了,這些就給她做嫁妝。”

金氏嘆了口氣,“她大姐當年出嫁的時候,我給了二兩的壓箱銀,到了二丫這兒也不能例外,也給二兩,這樣就只剩下十三兩。”

十三兩想打一口井,就有些緊了。

柳樹根也明白這個道理,上回村長家分家,家裏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分到了差不多的地方建房,于是兩家就合算着打一口井。他特地去問過了,說是前前後後花了十五兩有餘,好在選的地方好,是一口甜水井,若是打出了苦水井,那錢就白花了。

所以十三兩是遠遠不夠的,還得再攢攢,畢竟總不能打完了井,家裏就光溜溜的一點銀錢都不剩了吧。

後面還要給二丫辦婚事呢。

“當家的,我想過了,等二丫的婚事定下來我就去抓幾只小雞仔養着,養大了留着辦喜事。另外家裏現在養了三頭豬,留下一頭小的給二丫,剩下的兩頭今年過年就都賣了,這樣也就差不多了。”

“等明天開春再抓一頭,二丫不在,家裏養一頭豬過年吃就好了,不然忙不過來,當家的你覺得怎麽樣?”

按照他們這裏的規矩,一般都是今年定親,明年成親的。因為辦婚事需要的東西一時半會的也湊不齊,擺酒席用的豬、雞鴨總不能到外頭去買吧,那多費銀子啊!所以附近村子如果兒子女兒大了,家裏就要養豬養雞,留着辦婚事。

金氏并沒有提到大丫,因為大丫屬于二嫁,在他們這兒,二嫁的寡婦不吉利,通常是不辦酒席的。頂多也就是兩家人見見面,吃頓席,對方再把女兒領走。至于嫁妝,就看娘家人有沒有良心了,只帶一身衣裳出嫁的也有。

二丫之前從張家回來,嫁妝花得沒剩下多少了,柳樹根就做主留給了外孫,只讓大丫帶了幾件衣裳。

金氏想着到時候再添一身新衣,打兩口箱子,讓大丫把她常用的東西都帶去也就差不多了,她當年嫁到柳家來也就差不多是這個模樣。

不過金氏沒提,柳樹根卻想了起來,他道:“給二丫六兩吧,六六大順,等她的婚事定下了,我就去找村長和裏長,看能不能給二丫在村子周圍買兩畝地。地總比銀錢劃算,将來他們要下山,也有去處。”

“至于大丫”

“也給一兩吧,不偏不倚。”柳樹根想到大丫出嫁沒兩年,二兩的壓箱銀便花了個幹幹淨淨,後來還為了幾個銅板鼓動女婿去縣城,頓時就覺得女人家手裏還是不要有太多現銀為好,換成田地就好多了。

“買兩畝地?”

金氏大驚,他們周圍村子裏,只有極為疼愛女兒的人家才會陪送田地。要知道他們分家的時候都只得了五畝,後續又陸陸續續增添了三畝,如今不過是八畝罷了。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他們留給兒子石頭的也就是這間屋子和八畝地,當家的願意給二丫置辦兩畝,的确是極為體面了。

不過

“當家的,二丫是出嫁女,村裏能賣地給二丫嗎?”

這件事柳樹根已經有了想法,他道:“跟村長好好說一說,不行就買我們家後面的這個小荒山。我看過了,它和家裏分得的山挨着,中間能開出一畝地來,山上還有個小泉眼,用水也方便。”

當然,為了讓村長同意,他們家少不了表示表示。但這些和二丫的後半輩子相比,也就微不足道了。柳樹根并不準備和金氏說,免得她在外頭說漏了嘴。

金氏喜笑顏開,“好,好,當家的,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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