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人來提親(二更)
柳二丫得了知縣老爺賞銀的事, 沒幾天就在村子裏傳得沸沸揚揚,隐隐還往周圍的幾個村子傳去。
因為不單單柳樹根去老宅說了,金氏、柳石頭等人也和自己交好的人說了, 尤其是柳石頭,每見一個孩子, 就要掏出脖子上的銀牌給對方看。末了再說一句,“我二姐得了知縣老爺的賞銀, 你家有沒有?”
如果說沒有,他就要反問對方怎麽沒有,是不是因為你們家沒福氣?總而言之就是把之前別人說他們家的話說回去。
至于會不會有人說‘有’
沒人敢這麽說, 因為即便是之前得過前任知縣老爺米糧的人家, 家裏的老人大半也陸陸續續去世了。
至于得到的米糧, 也早就吃得一幹二淨, 哪裏還能拿出來?所以這些天, 柳石頭在村子裏可謂是風頭無兩。
一時間,柳家門口的黃泥地都被踩實了不少。
“二丫,快開門!”
柳銀在知道柳二丫得了知縣老爺的賞銀之後, 也找了個時間特地過來祝賀, 不過她看到前門那邊人太多,走了後門。
“銀子姐,”柳二丫從屋裏探出頭來, 驚喜道:“你怎麽來了?”
她連忙出去給她開門,“銀子姐, 快進屋坐。”
柳銀笑道:“這麽大的事,我怎麽可能不來呢?不但我來了,我婆婆和我娘都來了呢,不過她們和我不在一處, 她們去找你娘去了。”
“二丫,你快給我看看。”
“知縣老爺真的給你賞銀了嗎?”
柳銀的語氣裏帶着掩飾不住的興奮,知縣老爺在她們這些鄉下婦人眼裏,真的是太遙遠太好奇了。上回縣城的唐員外家娶媳婦,盡管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去,離得最近的也就是幫忙挑過嫁妝。
但柳家村的人都說了好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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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自己身邊的人得了知縣老爺的賞銀,那可不得了,柳銀和她婆婆吃過飯就過來了,非要二丫好好說一說不可。
“二丫,你見過知縣老爺了嗎?”
“他是不是和戲裏唱的一樣有長胡子啊?”柳銀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還有,二丫你的銀牌呢?給我看看吧。”
柳二丫先從脖子上把銀牌取下來給她看,然後才回道:“我沒見過知縣老爺,這賞銀也是別人給的呢。”
“你還記得上回嗎?”
“就是我們去城裏,結果遇上了官府抓賊的那一回,我聽你說是一個穿着青色衣裳的人撞到了你,然後你的錢袋就丢了,于是我就跑上去抓他。”
“記得記得。”
柳銀對自己丢了兩百文的那一天,是忘不了的,知道這裏頭還有自己的事,頓時興奮道:“後來你還說那人不是賊,是抓賊的人,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我就放他走了。”
柳二丫沒什麽講故事的天分,直截了當地道:“再後來,他就抓到了人,我追上去看到那賊人拿着一把刀要刺他,于是就拿起旁邊的木盆敲了他一下,把那賊人的腦袋給敲破了。”
“當時我吓得不行。”
柳銀哇了一聲,追問道:“所以後來他就給你賞銀了嗎?”
不過她一想,覺得不對,如果當時二丫拿到了賞銀,沒有理由她不知道,所以二丫這二兩賞銀應該是後來拿的。
想到這裏,她頓時更興奮了,“二丫二丫,是官府的人把賞銀給你了嗎?他們什麽時候來的?有沒有敲鑼打鼓?”
“哎呀,我當時應該過來看的。”
柳二丫搖頭,“沒呢,官府的人沒來,是穿青衣裳的那人直接把賞銀給了我爹,讓我爹帶回來的。”
“後來我爹拿去打了五塊福牌。”
“喏,就是這個了。”
柳銀的目光放在了手裏的福牌上,翻來覆去地看,邊看邊說道:“這個就是福牌了?可真好看,這上頭還有一個福字呢,就和過年時候門上貼的福字一樣。咦,二丫,這後頭畫的是什麽?”
柳銀指着後面的幾個字,柳字她稍微認識,但是‘二丫’就不認識了。
“這是我的名。”
柳二丫高興道:“爹說他讓銀樓那邊把我的名刻上,柳二丫,銀子姐你看,這個是柳字,這個是二,這個是丫,柳二丫。”
“還真的是啊。”
柳銀不住摩挲着銀福牌上的字,羨慕道:“正好,二丫,這上頭有你的名呢,一看就知道是你的。”
柳二丫和柳銀在說着銀福牌的時候,柳家堂屋的幾個婦人手裏也在傳看着屬于金氏的那塊銀福牌。
一個人說:“這就是知縣老爺賞的銀福牌啊?”
另一個人說:“上頭還有個福字呢,你們看,你們看,和過年家裏貼的福字一樣的,那誰誰家裏有一塊銀鎖,上頭也是這樣有一個福字。”
還有一個則說,“這塊福牌小了點,大些才好看呢,石頭他娘,這是不是銀子做的啊?怎麽摸上去硬邦邦的。”
說完了她還想遞到嘴裏咬咬看,被黑着臉的金氏奪了回來。
“呃”
“呵呵,”她尴尬地笑,“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銀子,我們家裏的銀子咬上去軟乎的,石頭他娘,你可別被騙了。”
“城裏人慣會騙人了。”
金氏把銀福牌挂回了脖子上,不太高興地道:“大寶他娘,這可是用知縣老爺給的賞銀打的福牌,哪裏還能假?”
“整二兩呢,一共打了五個,我們家每人一個。”
“一個福牌不值多少錢,我們村子裏家家戶戶都可以打,但他們的銀子是知縣老爺賞的嗎?知縣老爺是進士老爺,我們縣往上數幾百年都沒有出過進士,他老人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你咬我家的福牌,是不是想要搶我家的福氣?”
“不過搶了也沒用。”
“這福牌,每一個都刻了名字,就是我們家的,搶也搶不走!誰若是敢搶,”金氏冷笑道:“那我就報官去,看誰敢搶知縣老爺給的銀子!”
在場的幾個婦人面面相觑,有想要再看看金氏的福牌後面寫了什麽字的,也都不敢開口了。
出門之後,她們紛紛埋怨張氏。
“大寶他娘,你是失心瘋了嗎?哪有咬人家福牌的,那銀子又不是你家的,你想咬就咬啊?咬壞了怎麽辦?你哪裏賠去?”
“就是,那是福氣呢!”
張氏沒說話,她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正在這時,有個人開口道:“柳家這是起來了啊,淨剩錢,二兩銀子也舍得全拿出來打福牌,可真不得了。”
“可不是!”
“還有二丫,這麽小就能得知縣老爺的賞銀,我前些天還老見她和三伯娘家的銀子往山上跑,昨天還提着兩只兔子回來呢。”
“也不知道将來誰家有這福氣娶了這個金娃娃。”
她這話一出,幾個婦人都沉默下來,要是以前,福氣這個詞可是和二丫沒關系的,她被喊‘掃把星’‘鬼娃娃’喊了多少年?村子裏的小娃娃還會唱呢。
誰知不過短短幾天,鬼娃娃就變成有福氣的‘金娃娃’了?
最後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聽說,二丫她娘說了,他們家不要聘禮,還要給二丫陪嫁呢,也不知道能陪多少。”
“舍得用二兩銀子來打福牌,陪嫁一定更多吧?”
幾人心神不寧地走了。
屋內,好不容易送走了人的金氏松了口氣,趕緊出來把門關上,并且下定決心誰來也不開。這兩天,可真是說得她嘴皮子都幹了。剛開始她還很高興,心想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好好的給二丫正正名。
但同樣的話說了一遍、兩遍、三遍
到最後當家的每天都要多挑一擔水才夠,可把她累得夠嗆。
不過她的想法沒有達成,因為從第二天起,就陸陸續續有人來柳家探她的口風,問二丫許沒許人家呢。
金氏心下暗喜,便按照當家的吩咐說還沒定下。
“當家的,這兩日有三家人來問了二丫。”
在他們這,來問某家的姑娘許沒許人,就是有意結親或者說媒的意思了。也就是說有三家人想要給自家或者是自家親戚說親,娶柳二丫。這三家可和之前上門的二流子窮光蛋之類的不一樣,都是殷實人家。
所以金氏很是歡喜。
不管婚事成不成,總之他們家二丫可不算是沒人要的了。
柳樹根也是暗暗點頭。
這樣的話,即便大姐那邊的婚事沒成,那二丫也有別的人選,總之不會再随便找個人嫁了的。
“家裏的,大姐那兒有沒有信來?”
金氏苦着臉搖頭,“沒呢,當家的,要不要去催一催?我們二丫的八字給過去也有一陣子了,雖說要送到郡城那邊合,但這麽久了,也該有信了吧?到底成不成,總要給我們一個話。”
柳樹根沉思,“再過兩天還沒有信,那我就去一趟。”
他這些日子沒再出門,就是等着這事,只要二丫的婚事一定下,後頭的買田地,挖井這些都該張羅起來了。還有下個月大丫的婚事,雖然不能大辦,但還是要招呼來接親的石家人的。
說起柳大丫,柳樹根想起了一件事,“家裏的,張家女婿是幾號除服來着?”
張家二郎死了差不多一年了,滿一年張家要辦除服,大丫雖然回來了,但既然現在還沒嫁,那于情于理張二郎的除服大丫就得去。柳樹根想着,正好到時候一起把大丫嫁人的事說明白了。
這件事金氏也記得,“這個月二十九呢。”
“那沒幾天了,”柳樹根思索着,“那張家人有沒有來說選了什麽日子?”
除服是一件大事,是要好好選日子的。張二郎的除服具體要哪一天辦,還是要讓張家挑個日子,不一定是張二郎的忌日,但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柳樹根才有此一問。
金氏遲疑道:“當家的,張家那頭沒說啊。”這陣子雖然家裏忙,但金氏卻沒忘了這事,但她天天在家裏待着,的确沒見到張家人。
柳樹根回想起上回去張家接大丫時發生的事,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沉着臉道:“那過兩天,我去問問。”
張二郎雖然死了,大丫也回來再嫁,但大丫生的兒子,他們柳家的外孫還在呢,他決不允許張家不顧外孫的臉面。
“家裏的,你去扯布給二丫做衣裳的時候,順帶也給我們外孫做兩身,到時候我們一起帶過去給他。”
“還有大丫”
柳樹根道:“也給她做一身吧,出門子總不好穿舊衣裳。”
“哎。”金氏點頭。
沒等柳樹根去問,柳大姑就再次回家來了。
“二弟,二弟妹,陶家有信來了!”柳大姑的表情歡喜得很,“說是上上大吉,般配得很,是一門好親啊!”
“真的?!”
柳樹根和金氏都很歡喜,連連追問,“陶家真的這麽說的?”
“那還有假?”柳大姑挑眉,她今天回來連老宅都沒去,首先就來和柳樹根以及金氏說這件喜事。
“那丁氏親口說的!”
“不過”
“不過什麽?”金氏緊張地問:“那丁氏還說什麽?”
柳大姑為難道:“她說她想先見一見二丫,讓二弟妹你定個日子,帶二丫到他們家裏去一趟呢。”
柳樹根和金氏面面相觑。
在他們這,兩家相親是不會上對方家門的,如果有,那也是男方家裏到女方家裏相看,就像之前石家一樣。
姑娘家主動上門,那不是上趕着嗎?
瞧他們兩個表情不對,柳大姑解釋道:“二弟,二弟妹,你們聽我說,這是有緣由的,我也是才知道。因為那丁氏啊,上回去郡城找大師給她兒子批命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給摔斷了!”
“啊?!”金氏愣住了,“摔斷了腿?”
“那,那,”她一瞬間想了很多,為難地道:“那豈不是二丫一進門就要照顧躺在床上的婆婆?”
如果是這樣,那可不成啊。
金氏可是見過村子裏那些老了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的,別的不說,單單要給對方端屎端尿洗衣裳洗澡,就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不是不是。”
柳大姑道:“就是腿摔斷了,走不得遠路而已,人還好好的呢。聽說每天還能自己走到院子裏,不用人照顧。”
“總之,就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出不了門。”
那這樣還好,金氏思索着,腿斷了養養就能好,大不了把婚事定遲一點,讓二丫等她好了再嫁過去也就是了。
柳樹根也是這麽想的。
既然對方不好出門,那他們家上門也不算是上趕着,于是他對金氏道:“家裏的,那我們就帶着二丫走一趟吧。不過他們家只有那丁氏在,那我就不好上門了。”
“到時候我就在那附近等着。”
正好能打聽打聽那陶硯是什麽人,柳樹根思索着。
柳二丫還不知道她娘要帶着她去相看的事,她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養兔子上。兔子長得快,不過只過去了十天,當初的小兔子已經長大了,拎在手裏沉得墜手,柳石頭要雙手抱着才行。
“二姐,兔子長得好快啊!”
“是啊,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吃了。”
柳二丫把選中的幾只兔子放到旁邊新圍起來的窩裏,在那天之後,她又去山上抓了幾次,一共抓到了三只大兔子,七只小兔子。
再加上家裏原本的五大三小,柳家現在一共有八只大兔子,十只小兔子。
柳二丫決定,再過半個月等第一批那三只小兔子長到五六斤的時候,就抓一只公的殺了吃。至于母的就不殺了,還要留着下崽呢。
兔子們可不知道柳二丫已磨刀霍霍,它們被人從一個窩裏拎到了另一個窩裏,瑟瑟地躲了起來,連晾幹水的菜葉也不敢吃了。
柳二丫看了看,擔心它們餓瘦了,于是對柳石頭道:“石頭,你去把我屋裏的蘿蔔葉子拿來,它們愛吃那個。”
柳石頭聽話地跑了出去。
不過沒有多久,他又回來了,神秘兮兮地對柳二丫道:“二姐,有人來給你說親呢,和娘在堂屋說話,我都聽到了!”
柳二丫遲疑了一下,問道:“是誰?”
柳石頭說了一個名字,“何大寶!二姐,你要嫁給何大寶嗎?”他有些為難,“可是我聽人說,何大寶前陣子被他爹打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二姐,他不會也瘸了吧?那你可不能嫁。”
何大寶?
柳二丫沒注意柳石頭說了什麽,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從銀子姐那兒聽來的話,銀子姐說何大寶在外頭欠了債,跟人賭錢呢。
然後還不上就被債主找上了門,他娘張氏抓了家裏的雞,還挑了一擔谷子去買,就為了給他還賭債。在那之後,柳二丫就沒聽說他的事了,沒想到他娘居然上門來提親?
不行,她可不能嫁給這樣的人!
嫁給這樣的人,下半輩子不就毀了嗎?她回來之後沒有跟爹娘提過何大寶的事,也不知道娘知不知道,要是娘不知道然後應了親,那可就壞了!
柳二丫轉身往屋裏走,“石頭,你看着點兔子,我找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