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兩聘禮

二十兩

張氏的聲音裏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二十兩,當家的,真的是二十兩嗎?”

“這還能有假?”

平日話不多, 顯得人老實的柳樹樁一反往常的表現,顯得激動萬分, “都傳遍了,我在黃家村買肉的時候就聽說了, 回來的路上至少還聽到了七八個人這麽說,大夥兒都知道二哥得了二十兩聘禮,他把二丫嫁給了城裏的大戶人家呢, 有錢得很!”

“娘, 上回大姐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事?”

“二丫的婚事還是大姐保的媒呢。”

李氏茫然, “沒有啊, 你大姐沒說, 她就只提了句二丫的婚事已經定下了,你二哥和陶家商量了開春再成親。”

她當時聽到他們不趕在春生前頭,于是就沒在意。

哪裏能想到聘禮居然是二十兩!

畢竟之前二兒子口口聲聲說不要聘禮的, 誰能想到那陶家居然是這般的大戶, 娶個兒媳婦就給二十兩銀呢?

想到這裏,她再也坐不住了。

“走,我們瞧瞧去!”

柳家

柳樹根和金氏又送走了一個來借錢的人, 然後互相看了看,苦笑起來。

金氏發愁道:“當家的, 你說這事他們是怎麽知道的,我們明明沒對外頭說,連二丫都暫時瞞着呢,更是囑咐了大姐先不說出去。”

“怎麽都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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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現在柳家和陶家只是定下了親事, 六禮還沒過呢,他們就沒有往外頭說,免得中途出了岔子。誰能想到他們沒往外頭說,其他人卻都知道了。

“應該是中間傳漏了吧。”

柳樹根道:“之前聽大姐說這陶家是她認識的一個婦人介紹的,那個婦人的親戚和陶家是鄰居,總之這中間隔了幾個人呢,又是二十兩銀子這樣的大事。”

“她們當做熱鬧說給了其他人聽也是有的。”

在他們這,還真沒有不把聘禮和嫁妝往外傳的規矩,如果聘禮或者嫁妝多,有的人家還喜歡自己往外說呢,就為了給自家長臉。

柳樹根越想越覺得有理。

“這附近村子裏也不只有大姐一個人嫁到了鎮上,外人只要一個知道了,你傳我我傳你,豈不就傳開了?”

金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

“怪不得剛才銀子她娘說告訴她這事的人,剛從黃家村那邊回來,那邊也是傳遍了,不但知道有二十兩聘禮,還知道陶硯是縣衙裏的捕快呢。”

“當家的,那現在怎麽辦啊?”

“回去吧。”

柳樹根搖搖頭,“我們這幾日關好門,誰來也不要開,等過了這新鮮勁那些人就不來了,你不要答應把錢借出去。”

“不說聘禮還沒到,就算是到了,這麽多的聘禮嫁妝就不能少了。可別到時候把錢都霍霍了,家裏只剩下幾兩銀子給二丫做陪嫁。要真是這樣,別的不說,陶家那邊就會看不上二丫!”

“這我當然知道。”

金氏轉身關好了院門,“那我跟大丫、二丫還有石頭說一聲,讓他們最近不要走前門要走後門。不過當家的,我們家的井可要趕緊打起來了。”

“等天冷地裏都凍上,那就晚了。”

“唔,”柳樹根表示自己明白,“我明日就去找人,張家那邊還沒有把張二郎除服的日子送來,也順帶一起去問問。”

“可不能再拖了。”

“家裏的,你給我們外孫的衣裳做好了嗎?”

“就差幾針了,”金氏回道:“我做了一身,再讓大丫做了一身。待會我看見她再問問,讓她不要誤了日子。”

“樹根——”

“二哥——”

說話間,外面傳來了幾道氣喘籲籲的喊聲,柳樹根回頭一看,便見到他爹柳大河、他娘李氏、他三弟柳樹樁、三弟妹張氏一起往這邊跑了過來。

他爹柳大河和他三弟柳樹樁跑在了最前面,差不多就要到了,後面的三弟媳婦張氏則攙扶着他娘李氏,幾個人不斷地沖他招手呢。

“爹,娘,三弟,你們怎麽來了?”

柳樹根趕緊打開了門,見他爹也喘着粗氣,連忙扶住了另一邊,“爹,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你別急,快進屋裏坐着歇歇。”

“家裏的,給爹娘倒杯水。”

金氏連忙進屋倒水。

李氏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喝水,她抓着柳樹根的手臂急切道:“樹根啊,你,你,二丫”

“哎呀,娘!”

柳樹根急得不行,插嘴道:“二哥,娘是要問你,二丫是不是真的有二十兩銀子的聘禮?!現在外頭都傳遍了!”

“對!”

喘勻了氣了的李氏道:“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真的?!真的有二十兩銀子嗎?”

柳大河也問道:“樹根啊,是二十兩嗎?”

張氏耐不住性子,不等柳樹根回答就追問:“春生他二伯,二丫真的有二十兩銀子的聘禮?這麽值錢?是不是真的啊?二伯,你可別瞞着爹娘,我們在外面都聽說了。”

柳樹根這才明白了他們幾個的來意。

也是沖着那二十兩銀子來的。

二十兩的聘禮陶家那邊既然開口了,柳樹根和金氏他們做爹娘的當然不會說出‘十兩就夠了’這樣的話來打二丫的臉。不降也不擡,這是他們夫婦兩個那天商量了半宿之後的結果。

也就是說,二丫的聘禮就是二十兩了。

既然是這樣,柳樹根也沒有隐瞞的意思,眼前的幾個人和之前一來就開口借五兩、三兩、二兩也行的那些村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于是他道:“爹,娘,陶家是給了二十兩的聘禮。上回他們家來人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就等他們遣媒人上門。”

二十兩是真的!

真的有二十兩的聘禮!

柳大河、李氏、柳樹樁和張氏都呆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雖然已經聽說了,但沒有得到柳樹根的親口承認,總是抱着幾分懷疑。

但現在柳樹根真的承認了,有二十兩!

張氏的心中更是泛着妒意,酸溜溜地道:“這麽大的事,二哥二嫂你們怎麽也沒來告訴爹娘一聲呢?”

他們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給春生找了個家底豐厚的兒媳婦。她未來的兒媳婦黃氏是黃家村村塾的獨女,這樣的人嫁妝也沒有二十兩,就算加上他們給的四兩聘禮,也才不過十兩。

而其中大半都是衣裳、布匹、首飾之類的。

不是現銀。

但即使是這樣,也讓張氏走路擡頭挺胸的了,兩家定親之後她就沒少顯擺。不但特地來和金氏說過,娘家那邊也回去了幾次。

但現在,他二伯随随便便的就入手二十兩的聘禮,還是能花的現銀,哪怕是拿出十兩來給二丫做陪嫁,那也還省下十兩啊!

發財了,真的發財了!

柳家老宅的幾個人,直到回家之後都還有些傻愣愣的。張氏更是一回到家裏,就扒拉自己存錢的地方,把裏面的銀子,銅板,大錢都拿出來數了又數。

三兩銀,五個一錢、二錢的銀角子、以及兩串錢

沒超過四兩。

“當家的,你看看,”張氏沮喪道:“我們三房只有不到四兩銀子,可是二伯他們一家嫁個女兒就得了二十兩。”

她的腦海突然浮現了一個念頭,于是推了推旁邊床上坐着的柳樹樁,小聲問道:“當家的,二丫這婚事,是大姐保的媒吧?”

柳樹樁擡頭看了看她。

“你說,大姐能不能給盼兒那死丫頭也找一門婚事啊,二十兩呢,不說二十兩哪怕只有十兩,那我們家也發大財了!”

柳樹樁道:“可你不是說要把盼兒多留幾年嗎?招娣和來娣都早早的嫁了,盼兒若再早嫁,那家裏的活就忙不過來了。你之前也說了,黃家那丫頭不像是個能幹活的樣子,娶進門也幫不了多少忙。”

張氏卻抓住了他的手,“當家的,二十兩啊!”

“有了二十兩我們幹什麽不好?春生能多買幾本書,家裏也能多吃兩頓肉,當家的你以後再去割肉就不用只割半斤幾兩的了。而且家裏不是還有大嫂嗎?到時候跟娘說一聲,讓大嫂多幹些也就是了。”

“你別忘了,大哥大嫂沒兒子,以後可是要靠我們春生的。現在多做點活怎麽了,不做活春生怎麽有錢買筆墨?”

張氏越說越覺得有理,“去年一整年,春生光是買筆墨就花了五兩銀,今年因為和黃家丫頭定了親,他未來岳父有貼補,但也有三兩了。”

“當家的,光靠地裏的出息能有多少?”

“春生将來還要去考秀才呢!”

最後面這句話讓柳樹樁瞬間坐直,他和張氏就春生這一個兒子,獨苗苗一個,前幾年不舍得他将來下地種田,于是就說通了爹娘将他送去黃家村讀書。就是希望他有個好前程,比如如今在酒樓當差的柳金。

但讀着讀着,他們的心就大了起來。

他們不想讓兒子去鎮上或者是縣城找活幹了,而是想讓他去考秀才,成為體面的秀才公,到時候他和張氏就是秀才他爹娘。

柳樹樁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最後停了下來,“你說得對,盼兒那丫頭也是時候嫁人了,你明天去和娘說一說。”

“如果娘同意了,你們就去找大姐”

不知道柳樹樁壓低聲音說了什麽,張氏聽得連連點頭,高興道:“當家的,還是你有主意!”

李氏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她倒不是和三房夫婦一樣,想要讓柳大姑找一門同樣的給柳盼兒,而是想着二丫那丫頭的聘禮有二十兩,自己卻不能分,難受。

“當家的,二丫有二十兩的聘禮呢!”

她推了推睡在旁邊的柳大河,“整整二十兩,老二兩口子也不說孝敬我們一些,好歹我們還是二丫的爺奶呢!”

之前銀福牌的時候她雖然說分家的兒子就管不着了,但那福牌一個也就四百文,沒了也就沒了,她頂多難受幾天。和這二十兩不一樣。今天去老二家的時候,他們水灌了一肚子,但老二就一句沒說分錢的事。

他們問起陶家,也是含含糊糊的。

柳大河并沒有睡着,他倒是一時沒想到分錢的事,而是這麽大的事老二居然沒來告訴自己,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今聽到李氏這麽說,他問道:“那要怎麽辦?”

張氏興奮道:“之前大丫第一次嫁人的時候,那是分一半!”柳大丫第一次嫁人是嫁給張家村的貨郎張二,聘禮和嫁妝都是二兩。

然後張氏知道後就上門讨去了一兩。

理由也是現成的,她說大丫是她養大的,她還是大丫的親奶奶,大丫這麽多年在老宅吃喝,于情于理都應該分一份。

最後一兩銀子順利到手。

柳大河翻了個身,悶悶道:“老二今天說家裏要打井,二丫的聘禮他估計是要用來打井,再有剩的就給二丫陪回去。”

“那我們也可以打井啊!”

李氏不放棄,“我們老宅這兒也沒有井,每天米氏都要早早去擔水,若是有一口井她就能多搓幾捆草繩了。當家的,哪有爹娘家裏沒有井,反倒兒子家裏有的?明天我們就去和老二說,就說家裏要打井,讓他出銀子。”

柳大河沒有說話。

第二日,李氏正要出門呢,張氏和柳樹根就找了來,張氏如此這般地和她一說,她的眼睛頓時一亮。

是啊,還有柳盼弟那死丫頭呢。

于是三個人急匆匆地趕到鎮上,找到了柳大姑。

柳大姑聽了瘋狂搖頭,“不行,娘,不行的。陶家這門婚事是難得一見的,不是誰家娶媳婦都舍得下這麽重的聘禮。城裏的人雖然比我們鄉下好些,但也不過四兩、八兩甚至是十兩的。”

李氏馬上道:“那你給找個十兩的!”

柳大姑簡直無語了,“娘,十兩聘禮的人家是有,可是你給得出嫁妝嗎?最少要八臺以上的嫁妝才敢跟人要十兩銀子的聘禮!”

“再說了,盼兒那丫頭不會繡花也不識字,長得更是一般,你敢要十兩銀子的聘禮人家還不娶呢,城裏多少的好姑娘。”

“還要嫁妝啊”

李氏退縮了,她之前把大孫女招娣嫁給人家做填房,收了四兩銀子的聘禮,二孫女嫁給一個娶不上媳婦,二十多歲的光棍,同樣是四兩彩禮。兩個孫女出門,她都是一身新衣裳打發了,沒陪嫁。

雖然嫁孫女沒有陪嫁,但把柳大姑嫁到鎮上的她,也知道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夠稱為嫁妝的,家裏用久了的尿壺顯然不能算。

柳樹樁和張氏對視了一眼。

然後張氏道:“大姐,有陶家這樣好的親事,你怎麽只顧着二伯一家,不顧着家裏啊?應該說給盼兒啊!盼兒同樣是個姑娘,現在也還沒定親,你要不和陶家那邊說一說讓盼兒嫁過去?”

“我們家只要十五兩,不,只要十兩的聘禮就行。”

柳大姑目瞪口呆。

她用一種從未認識過對方的眼神看着這個三弟媳婦,直看得她退縮起來,然後她又看向自小老實的三弟。

柳樹樁便斥道:“你胡說些什麽呢?!”

柳大姑松了口氣,她剛剛覺得三房是不是失心瘋了,這種主意都想得出來。不過看三弟這麽說,顯然是三弟媳婦自己想的,頓時松了口氣。

不過她顯然高興得太早了。

李氏卻覺得這主意不錯,她對柳大姑道:“鳳英啊,你三弟妹說得有道理,反正也是你保的媒,盼兒同樣是你的親侄女,你去和陶家說一下把人換了。便宜了十兩呢,他們家肯定是願意的。”

“老二那邊我去說。”

柳大姑:“”

驚呆都不足以形容柳大姑現在的表情,她簡直是震驚了,說話的音量都提高了幾分,“娘,你在胡說些什麽呢?哪有婚事說換就換的,人家陶家認定的是二丫,人都已經見過,就等着挑個好日子來下聘呢,哪能讓你換人?”

“再說了,陶家選中二丫是有原因的!”

“那是看中了二丫的八字!”

“二丫的八字和陶硯是天作地和,不然你以為他娘丁氏為什麽會給自己挑個鄉下兒媳婦?你以為人家找不到城裏姑娘啊?”

“娘,”柳大姑惡狠狠地瞪了張氏一眼,“你可別被人騙了。”

“”

“大姐。”

柳樹樁不好意思道:“娘和我家裏的也是一時想岔了,說話急了些,畢竟陶家這樣的好人家難找。”

“其實啊,我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想要托給大姐的。就是大哥家的盼兒她今年也十五了,大姐你能不能給她找門好親?”

柳大姑正想要拒絕,她不是媒婆,二丫這事也是趕巧了,要讓她自己找還真找不到這麽好的。但她随後又想起之前自己和她娘李氏提過的事,她讓她娘不要給大嫂派那麽多的活計,免得将來婆媳難處。

但她娘不聽勸。

如果她真的能給盼兒找一門好親,那就是有恩于大房了,将來她在娘家說話是不是能好使些?真有個萬一,她也能去勸勸?

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李氏幾人回家後,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不甘心,自那以後,她和張氏就經常往村西的柳樹根家跑,就想知道陶家什麽時候把聘禮送來。

而柳樹根一家,開始還有些奇怪,久而久之就顧不上這些了。

因為張家那邊在柳樹根親自去催促後,終于定下了給張二郎除服的日子。那一日,一大早柳樹根、金氏和柳大丫就起來了,提着給外孫張大寶準備的東西往張家趕去。他們除了張二郎的除服之外,還要和張家說一說柳大丫再嫁的事。

只不過他們興沖沖地去,卻神情沮喪地回來了。

柳二丫看到黑着臉回來的爹娘,以及好像遭受了巨大打擊,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內的柳大丫,小聲地問着金氏。

“娘,發生了什麽事啊?你們怎麽這個模樣回來了?”

金氏表情頹然,“二丫啊,大寶他不認你大姐了。”

柳二丫詫異地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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