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種暧昧不明的日子就在孫權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追着陸遜吃飯自習的生活裏一天天逝去，郭嘉饒有興趣的總在孫權出現在數學課題組門口時看着他，看到孫權心裏毛毛的，有一天忍不住拉着陸遜說:“你們郭教授,就是眉眼很漂亮，雖然漂亮的有點過了的那個郭教授每次看到我都兩眼放光的樣子,他不是看上我了吧。”
陸遜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兩只眼睛都從計算尺上來回來在孫權臉上拉回掃了三十多遍，掃的孫權剛才安靜下去的汗毛又一根根的樹立起來，陸遜摸摸自己的臉，“郭教授如果看上你而沒有看上我，那是他審美崩塌了吧。”然後接着埋頭開始計算，把孫權晾在一邊目光呆滞然後準備拍桌的一瞬間被郭嘉客氣的請到一邊喝茶去了。
孫權的一幫哥們在他第四次無故缺席集體活動時大大的表示了不滿，所以在孫權晚上陪着陸遜上完自習後回到宿舍就受到了三堂會審的待遇，孫權被按在椅子上，剩下的幾個哥們拿着實習的錘子鉗子和螺絲起子表示不說實話就要經受組織嚴格的考驗。
孫權有些哭笑不得，一百零一次的解釋說自己真沒有找女朋友，真的只是和師弟上自習去了，一個哥們一手拿着螺絲起子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說，莫非孫權你看上你師弟了？
此話一出好比驚雷一樣，哥們甲說壞了壞了孫權你怎麽就被資本主義腐蝕了啊，哥們乙說其實說起來那個陸遜長的着實不錯，我看比《廬山戀》裏面那個耿桦好看多了嘛，哥們丙說《廬山戀》你居然還記得耿桦，我記得你當時兩只眼睛都看周筠去了嘛……哥們丁沉思片刻，慎重的沉重的對孫權開口說：
“你完了，忘了說了，茉莉她好像一直很關注你那個師弟，要是知道你兔子吃了窩邊草她一定會生吞了你……”
孫權其實一句也沒有聽到，他滿腦海裏面只有一句話在盤旋，“莫非我看上陸遜了？”這種念頭以前從來沒有在孫權的思想裏面出現，他只是覺得陸遜相處起來比較舒服沒有壓力，兩個人在一起不用談別的，就說說魯肅都能打發時間，這種感覺是孫權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孫策喜歡用拳頭說話，周瑜喜歡說大道理，現在則一般是用實物表示，魯肅……他總不能每天和魯肅說魯肅怎麽樣吧。
于是在哥們們四散而去刷牙洗臉熄燈睡覺的時候，孫權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來來回回翻了四十多次，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我真看上陸遜了？
每天早上陸遜都會在六點起床收拾收拾六點二十出門讀英語，這個時間段是他目前最自由的私人時間——孫權午飯晚飯晚自習都會自動報道，讓他頗有些不習慣。但是今天早上一開門的時候陸遜被門口的不明生物吓了一跳，連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睛都差點睜大了——有人蹲在他宿舍門口。
陸遜猶豫了下心想這該不是誰喝高了吧，正要悄悄的繞過去，那個人擡頭了，孫權。頂着兩只碩大的黑眼圈頭發亂蓬蓬的孫權一臉無精打采的擡起頭來，看到陸遜，臉上繃着的表情突然有些松懈，松懈之後又變成更加緊張的樣子，陸遜心想孫權這是要心髒病發作呢還是拉肚子呢，前者應該趕緊上醫院後者應該去廁所不用蹲在我門口吧。
孫權的臉色變了又變，變到陸遜都準備一把把他揪起來丢去水房的時候終于開口了：“陸遜，我……我發現我好像挺喜歡和你在一起的……”
陸遜的手剛接觸到孫權的衣服，聽完了這話之後倒是放下了。他深呼吸了一下，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還蹲在地上的孫權，帶着一點笑意的開口，“孫權雖然有時候你挺讨厭的不過我也沒有說過讨厭和你在一起吧……”他本來想說要是讨厭和你一起吃飯我早就放巴豆了，但是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孫權噌的一下站起來打斷了。剛才還萎靡不振的孫權瞬間兩眼放光的拉着他說哎呀真的嘛我還以為我想多了原來不是啊……然後就歡快的說我餓了我們去吃早飯吧聽說六點半食堂剛開門的那個豆漿特別濃啊！
孫權拉着陸遜走的太過匆忙，匆忙到他沒有回頭，自然也看不到陸遜眼中起初那一點迷惑到了然，然後情緒一點點收斂下去，微笑随着孫權的步伐前進。
孫權沒有注意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向前的，走的很充實，走的也很匆忙，從來沒有停留下來。
從那天之後孫權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粘着陸遜，從早上讀英語——雖然他在開小差，中午吃飯，晚上吃飯，給陸遜在圖書館占座，自發自動以最近學業太忙需要營養為理由把去周瑜家吃飯的次數從一個月一次改成一個月兩次。
陸遜依舊是淡淡的堅持自己所有的作息時間，反正早上他雷打不動的讀英語，晚上從課題組出來還有人給圖書館占座這種好事他是很高興的，中午吃飯晚上吃飯雖然有人在旁邊聒噪但是說的是魯肅他也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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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郭嘉郭教授都表示，孫權同學行為可嘉，雖然動機有誤。
孫權覺得自己每天生活的很愉快,這種愉快就像是每天在雲上走路一樣，輕飄飄的，他每次走在金陵大學的主路上都忍不住想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好了，就好像實習的時候一次就能把U形管車出來一樣。
然後他就看到了周瑜的車子停在自己宿舍樓下，周瑜正靠在車門上抽煙，路過的女生都忍不住偷偷的看他幾眼。周瑜的表情很嚴肅，嚴肅到了孫權難免心中開始打鼓，心想難道公瑾哥知道了什麽不對他能知道什麽，哦不還有那個郭嘉看上去和他關系很好難道郭嘉對他說了什麽，不對郭嘉能知道什麽但是說不定陸遜給郭嘉說了什麽……
正當孫權的腦海中浮現過小時看過的紅樓夢各種情節之後，周瑜扭頭看到了他，丢下香煙只淡淡的說了五個字孫權就立刻跳進車子催促周瑜開車。
“魯肅住院了。”
魯肅在上課的時候上到一半，咳嗽不停，然後眼尖的學生發生魯老師痰中帶血。吳村醫院的大夫說可能是輕度肺炎的時候正好周瑜回吳村，就把魯肅送去縣城的醫院。
縣城的醫院看了半天，還是說輕度肺炎，周瑜看着那個時不時偷偷瞄着桌下的教科書的年輕醫生，好脾氣的說了句謝謝醫生拿了些藥就直接把魯肅扭送到金陵醫院了。
魯肅當然是反對的，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肺炎，打點消炎藥就好了，何必這麽麻煩，何苦金陵醫院的醫生雖然好，收費也不是一般的高。但是周瑜既然堅持，魯肅就拗不過的去金陵醫院了。
金陵醫院的醫生沒有辜負周瑜的期望，主治醫生拿着魯肅的X光片看了又看，直接開了住院通知單。診斷是疑似肺結核。
這下子連魯肅也緊張了，畢竟肺炎就是打針吃藥的事，肺結核可是痨病啊。周瑜給魯肅立刻辦好了住院手續回去給校長說了請了長期病假然後就發動自己所有的關系找醫生給魯肅會診。
等到孫權和陸遜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護士客客氣氣的把兩個人攔在門口，孫權只來得及從窗口看一眼，魯肅躺在全白的房間裏，全白的床單，配合他有些蒼白的臉，更加顯得凄涼。
周瑜和主治醫生交流了一下上午會診的結果，面色不明。孫權看着陸遜，陸遜看着房門口，臉色也白的吓人。這瞬間孫權突然覺得讓他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交給上天換來魯肅的健康，他都毫不猶豫。
周瑜走了過來，點了點頭，說：“還好，肺炎，不是結核。”陸遜明顯的松了口氣，孫權有一種緊張過度後的脫力，靠在醫院的牆上。
第二天周瑜給魯肅請了個看護，醫生說了，雖然是肺炎，但是魯肅的狀況不是太好，得好好休息。孫權和陸遜本來堅持要在醫院守夜，但是被周瑜堅決反對，馬上期末考試就要到了，兩個人必須回學校，沒有商量。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孫權下午剛上完課，就跑來醫院。看護不在，孫權就仗着自己的招牌笑容號稱來看自己哥哥，混進了探視區。可是剛進病房，他倒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磨蹭着磨蹭着到了魯肅床邊，就是不想開口。
魯肅正迷迷糊糊的一個夢中醒來，夢裏面他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他的文學系教授是一個總穿着長袍的老頭。老頭出身于舊時代，總有些舊時代知識分子的壞毛病，最壞的一點就是喜歡給人看命。所有班上的同學們當時都覺得新時代新世界怎麽能相信這種糟粕，一般見到老頭就避而遠之。
魯肅不幸，被老頭逮着一次，詳詳細細的問了生辰八字之後，老頭興致勃勃的說你這個命還不錯嘛一輩子應該是平平安安的，突然眉頭皺了皺，說可惜你這輩子啊，沒有姻緣……魯肅記得自己當時努力憋住半天才能聽完老頭神神叨叨的一大堆。
可惜後來，老頭第一個被打倒，架不住學生們批鬥，投湖了。
不知道為什麽魯肅告別大學好幾年之後夢到了老頭當時給自己算命的事情，果然是人一生病就比較脆弱，這麽嘀咕着魯肅才想起來自己在醫院裏面住着。他睜開眼睛，被外面的光線刺激的稍稍眯着眼睛，發現有個塑像站在自己床前，一副手伸到了半空又僵硬不動的樣子。
魯肅咳了一聲，“孫權你這是模仿偉大的領袖指引我們向前進麽……”太久沒有喝水，一講話就覺得嗓子痛，孫權聽到他說話，撲了上來喊了句魯老師，然後又手忙腳亂的給他倒水。
魯肅喝了兩口水，總算覺得嗓子沒有那麽疼了，他撐起頭看着孫權，開口說：“孫權你不是要考試麽，怎麽來了？”孫權看着他，輕聲回答說下周才開始呢，自己都複習完了，所以來看看魯肅。
魯肅還正要唠叨說你這孩子現在是大三了怎麽這麽不懂事居然還出學校，就看到孫權的眼淚吧嗒掉了下來。這下子連魯肅都慌了，想要伸出手去拍拍他的頭，又想到自己得的是肺炎要是傳染了不好吧，一只手就像是剛才孫權一樣懸在半空。孫權突然把魯肅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臉頰邊上，貼着他的手哭了起來。
這一哭就好像是山洪暴發不可收拾，孫權開始還哭的有些掩飾，一直在抽泣，哭着哭着是聲淚俱下，差點就演變成嚎啕大哭。魯肅被他握着手，抽也抽不回來，眼看着隔壁床的人都好奇的轉過臉來看孫權了，不禁有點尴尬。
哭了大概有七八分鐘，等到來來往往的護士們都差點想要推門進來的時候，孫權倒是不哭了，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說魯大哥我回學校去複習了，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就自己走了。魯肅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想着這孩子是壓力太大了還是怎麽了，要不是昨天周瑜告訴了我所有情況我該以為自己這是得了什麽無藥可救的病吧。
孫權回到學校之後一反常态的認真複習，從早上6點起床就泡在自習室裏面，連平時不願意看的英語都背的勤奮，最反常的是他沒有纏着陸遜。他知道陸遜也去了醫院兩次，其中有一次郭嘉還湊熱鬧一樣跟去了。孫權一直在考試結束前都沒有去醫院，這之間他還在食堂兩次遇到了陸遜，陸遜告訴他魯大哥開始慢慢好轉了，魯大哥說讓孫權好好考試不用去看他，孫權都微笑着聽着，只是吃飯的時候不自覺的回避陸遜的眼睛。
等到孫權考完試的那一天，是周末，學校裏的學生們考完試的都回家了，偌大的學校有點空空蕩蕩的，連平時熱鬧的男生宿舍都安靜的像是墳墓。
孫權拿着書包回到宿舍，同房間的幾個哥們不知道是出門吃飯去了還是直接回家了，一個也不在，他坐在床上，看着淩亂的房間發呆。
發了十分鐘呆後，孫權起身，打開門，機械的掏出鑰匙鎖上門，往陸遜的宿舍走。這短短的一段路今天走起來很長很長，孫權幾乎是數着自己的腳步走到了那個熟悉的門口，手舉起來，敲了敲門。
開門的就是陸遜。
陸遜看到孫權也沒有露出驚奇的表情，一個側身把孫權讓進了房間，孫權這才注意到陸遜正在收拾行李，不是回家的簡單行李，而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起來的感覺。
孫權轉頭看陸遜，陸遜平靜的面對着他，揮了揮手上的書說：“我下學期就轉學了，去美國，郭嘉教授推薦我過去的。”
孫權的眼睛緩緩睜大，想要開口說些什麽，臨到開口的時候又頹然起來，到底最後擠出了一句恭喜。
陸遜笑了笑，真誠的接受了這句話，然後接着收拾東西，中途想到什麽就停了下來，看着孫權，一字一句說：“好好照顧魯大哥，我知道你喜歡他。”然後接着回身收拾東西。
孫權剛要跳起來開口，陸遜又起身看着他，眼神清澈的讓孫權覺得自己倒是問心有愧，陸遜又笑了笑，“孫權，你有時候真沒有救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才會覺得你喜歡我。”
你問問你自己，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你到底又喜歡的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