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做了嗎 跟我結婚吧

“你們, 做了嗎。”

開口便是這個問題。

沙啞的嗓音聽不出情緒,卻帶着一點抑制不住的顫抖, 有些可憐一般在害怕着。

祁棠面色很淡,擡起手放在林安的軟發上,指尖輕輕摩挲着。

不難猜到,林安一定是昨天跟着他進的賓館,然後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場面産生了誤解。

而且很可能,之前來的救援隊, 也是林安的人。

祁棠當時就覺得大雨才剛停,怎麽會有救援隊,那只能說明這批人是冒着大雨進的受災地區,國外的救援隊可沒這麽英勇和有人情味。

林安能這麽精準找到他, 全都是靠着他箱子裏的追蹤器。

祁棠平靜地撥弄着懷裏人的軟發:“跟你有關系嗎。”

要怎麽去刺痛別人, 他也是一個天才級選手。

林安果然身子顫抖了下,摟着腰的那雙手也變得更緊了。

當在箱子裏發現那個追蹤器時,祁棠就知道, 這個人,根本不知悔改。

跟他原不原諒林安一點都沒關系,他只是覺得不管是愛情, 還是一段別的什麽感情,互相尊重并且關系平等, 這是人與人相處的基礎。

林安連這個都做不到。

此前瞞着他悄悄設計圈套,騙着他進了呂亭的畫室, 這件事就已經能看出林安的控制欲和不尊重。

當時被呂亭揭發,祁棠除了感覺到羞辱外, 也明白了他沒有在林安這裏得到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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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事情再次以另一個方式重演, 祁棠已經不會再有那麽大的情緒波動。

“告訴我, 做了沒有,我想知道。”

林安連埋在祁棠的脖頸間,每一個字都透着窒息的難過,尾音還帶着顫抖。

盡管他知道,就算是祁棠跟那人已經發生過什麽了,他也沒辦法,但還是控制不住地要去問。

林安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發瘋,所以他把祁棠抱得很緊,只有聞着熟悉的氣味,才有站立的勇氣,才能勉強恢複理智。

屋子裏空了幾天,很安靜,一切都和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祁棠說:“做了,你走吧,別再找我。”

很無情的話,他沒想過撒謊,他只是想去刺痛林安。

這是一種羞辱,但凡林安還有點自尊,都不會再纏着他。

擊潰一個人第一步是毀掉他的安全感,第二步就是摧毀他的自尊。

人放棄了自尊,比退讓底線和原則還要嚴重得多,這就像是一座房子再也沒有門窗、屋頂和防禦系統,風吹日曬都可以侵蝕它。

但林安似乎跟祁棠想的不一樣,他像是忽然平靜了下來,那雙環着腰的手逐漸松懈,然後懷裏的人緩緩擡起了頭。

祁棠扭過頭沒去看他,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過了很久,直到林安緩緩從祁棠的懷裏出來。

就在祁棠以為這人終于要放棄了時,一個冷淡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不會走的。”

莫名地,祁棠的心猛地跳動了下,也僅僅是一下,他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不走?清醒地看着自己犯賤?

到底是為什麽?明明林安也不愛他,大可不必這麽卑微,做到這個地步。

祁棠不想去深想,他有些疲憊,現在一談感情,他總覺得累。

這麽久以來,祁棠學會了一件事——逃避。以前他只覺得這很懦弱,而且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但經歷了這麽多後,他開始明白,有時候逃避是一種自我保護。

放下箱子,祁棠回了房間。

林安也把自己關在屋裏,他面前放着那臺滿是祁棠照片的相機,床頭挂着他找人重畫的那張野玫瑰畫。

他坐在床邊,一身的頹敗和無力感,捂着臉久久沒動。

屋子裏寂靜了很久,忽然開始響起一些細碎的哽咽,床邊的人雙肩顫抖着。

林安沒哭,他只是感覺心碎了,喉嚨很難受,控制不住地發出一些聲音。

讓他難過和撕裂一般心痛的,不僅僅是祁棠跟別人做了,他失去了獨屬于他的寶貝,還有祁棠的報複。

林安察覺到了,祁棠在開始有計劃、有意識地傷害他,刺痛他,用最殘忍的方式讓他逐漸崩潰。

祁棠很成功,他确實崩潰了。

但還是舍不得放棄祁棠,所以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犯賤,逐漸變得卑微,卑微到塵埃裏,這是一種遠比祁棠對他再沒有感覺更嚴重的懲罰。

後者是來自外界的傷害,前者是從內部去摧毀他。

祁棠是想毀了他。

後知後覺地,林安意識到了,他當初摘回來的這朵玫瑰,不僅帶刺,還有毒。

半開的窗戶忽然進來一陣風,捎帶着些許初秋的涼意,嗚咽的風聲打破了屋子裏死寂一般的沉靜。

林安放下捂着臉的手,那雙狐貍眼滿是血絲,通紅得可怕。

他起身打開門,祁棠正坐在客廳收拾箱子。

在屋裏的這一會兒,其實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林安一直在煎熬着,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不覺。

提步走過去,林安的每一步都變得沉重無比,他在祁棠身旁停下。

然後聽見自己說:“寶寶,我們結婚吧。”

祁棠僵住,那只拿東西的手頓在了半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聽見那個久違的稱呼,還是後面那句話,心髒狂跳了好幾下。

半晌,祁棠才擡頭,不輕不重地掃了他一眼:

“發瘋的話,別在我跟前。”

林安很平靜,他承認這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确實很瘋,但他沒有發瘋。

這些年做生意,他習慣了投資出去的,就要收到回報。

現在他不知道祁棠會把他毀到什麽地步,但既然傷害已經開始,他希望能用這些傷害,去換得自己想要的——祁棠。

經過這件事,反而放林安更加肯定了,無論如何,他都放不下,也不會放手,既然要刮暴風雨,那就更猛烈一點吧,他受得住。

此外,雖然祁棠現在看不明白,但林安隐約能推斷出,祁棠也放不下他。

分了手還去報複前任,甚至不惜跟他住在一起,日常溫馨地生活着,會牽手,會擁抱,這樣的做法,簡直匪夷所思,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就是祁棠也放不下,還愛他,并且不能自查。

因為在乎,所以對以往的事過于介懷,讓祁棠産生了報複的想法。更因為祁棠不是變态,他不會莫名其妙地想去淩虐別人,他的行為和思考的出發點都是有依據的。

那為什麽要報複?因為祁棠放不下,他以為他報複完了,自己就能放手了,也是在逼着林安放手。

林安猜測是這樣的。

如果是這樣,他願意承受祁棠帶來的傷害,即便祁棠是想毀了他。

這些比起永遠地失去祁棠,似乎都不算什麽。

林安樣子很可憐,昨晚在賓館外守了通宵,他整個人疲憊不堪,還有眼底的黑圈,眼裏的血絲,以及那種頹喪又難過的氣場,都讓他看起來像是塊易碎的玻璃。

林安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抱住祁棠,嗓音沙啞:“我沒瘋,但快了。跟我結婚吧。”

祁棠仍然僵在那裏,他發現他看不懂林安了,這人到底是出于什麽心理,才會這麽喪心病狂。

“理由。”他竭力平靜。

林安很難過,他蹭着祁棠的頸窩,這句話本來該在他們對對方的愛意達到高/潮時說出的,但那時他愛祁棠卻不自查,沒能說過,現在想說,卻是這樣一個境地。

“因為,我愛你。”

祁棠震顫了下,但又很快調整好自己:“我不信。”

果斷的三個字,否定了林安的一切努力和深刻的愛意,他蒼白地笑了:“你為什麽不信。”

是因為那些傷害嗎?

世界上真的有人會在當時不能察覺自己的愛意,也真的有人後知後覺。但這些話,林安沒辦法去解釋清楚。

因為這些說不清,只能等對方主觀地願意去相信,就像當初他跟祁棠解釋‘替身’的那件事一樣。

祁棠承認,他心裏起了波瀾,但面上仍然鎮靜。

“因為我看不到任何證明,而且沒有意義。”

就像當初,他為了林安一再退讓原則,最具有象征的一件物品,就是那幅野玫瑰的畫,也是他最寶貝的東西。

而且祁棠覺得讨論這件事已經沒有意義,還有些可笑。

他感受不到自己還愛着林安,所以林安對他是什麽感情,他也不再想去探究。

他只能說,如果這次林安不離開,他不保證自己不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追蹤器的事,無疑再一次讓祁棠有些憤怒和惡心,他只是情緒麻木了,沒有表現出來。

林安喉嚨動了動,很苦澀地說:“給我一個機會,你要我怎麽證明都可以。”

祁棠沉默很久都沒動,屋裏寂靜無聲,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叫。

“五天時間,你做不到,從此就消失,放過我。”

他嗓音很淡,但很決絕。

聽到這話,林安眼裏緩緩燃起希望,不管怎樣,他得到了一個機會,祁棠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

“好。”他輕聲應。

祁棠卻是掃了他一眼,然後又說:“收拾一下,我要回國一趟,這次就讓我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他心裏并不覺得林安會遵守五天這個約定,就像曾經林安說了分手,卻還是再回來糾纏。

一個人在他這裏沒了信用,就等于判了死刑,他不會再相信林安。

五天是他給自己的期限,一個讓林安死心的期限。

再次回到曾經一起同居過的別墅,祁棠已經沒了當初離開時的心潮湧動。

他推開鐵栅欄,首先入目的是花圃裏的已經都開了的花。

豔紅的一片開得盎然妖冶,期間還裹攜着綠色的洋桔梗,紅色綠色交錯在風中搖曳,果然美得讓人心醉,那種混合的清香飄了滿院子,沁人心脾。

林安見他看着花圃發呆,笑了下:“你之前走把所有花都毀了,但我又種了回去。”

他提着行李,一邊跟着祁棠往裏走,一邊說:

“我還讓人改良了一下花苗,把這些花的花期延長了,可以一直開到十月。”

“如果你喜歡,院子那邊也可以種上一些。”

祁棠淡漠地收回目光,往屋裏走:“不用了。”

他坐在沙發上,看着幾乎跟以前沒怎麽改變的房間布置,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說不清是什麽。

就好像,他從來沒離開過一樣,一個詞——物是人非。

簡單地收拾了下房間,祁棠睡了個午覺,等他醒來已經是傍晚了,躺在床上能從半開的窗戶看到外面把天染得紅彤彤的晚霞。

他坐起身,揉了揉額頭往外走,院子裏傳來一陣聲響,祁棠過去看,卻發現林安正挽起袖子細心地照料着花圃裏的花。

他分明記得,以前林安最不願意做這些粗活,而且對這些花也不放在心上。

一時間,祁棠心裏那抹怪異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你走後,先生基本就靠着那些花活着。”一個很輕的嗓音忽然傳來。

祁棠回頭,就看見了田助理。

田助理又說:“你們分手後,先生才知道這片花圃意味着什麽,幾乎每晚不得安眠時,都是在花圃裏睡得。”

“你走前,把花圃毀了,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先生一個人在花圃了坐了一整晚,像是死了一樣,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難過,頹廢,又心碎。”

祁棠越聽,心跳得越快,這讓他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田助理一眼,有些冷淡地說:

“所以你是在怪我?”

田助理也看他,搖了搖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先生他是愛你的,只是他沒有被人愛過,也沒愛過人,你是第一個,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去愛你,到頭來就把事情搞得很糟糕。”

“但這不能否認他對你的感情。”

祁棠感覺大腦有些發昏,像是有什麽情緒要沖破出來,他拳頭微微攥緊,平靜着自己:“別說了,我不信。”

丢下一句話,祁棠轉身進了屋內。

他坐在床邊,看着窗外那個在花圃裏忙碌的身影,逐漸有些煩躁。

猶豫了一會兒,祁棠最終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有事嗎?”秦湫的聲音有些心虛,他那天回去後總在想,當時祁棠到底是清醒的還是醉着的,有沒有想起他做過的事兒。

祁棠完全沒察覺他的小心思,指尖輕叩着手機殼,說:“我想做心理治療。”

他一貫不是那種諱疾忌醫的人,也不覺得有心理疾病是什麽羞恥的事兒。

只是最近,祁棠總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化很奇怪,有時候那種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就好像是有什麽情緒要出來,卻被硬生生的堵住了。

這種怪異感,嚴格說來不是最近才開始的,似乎是從他跟林安分手後,就開始了,只是當時他覺得自己沒事。

秦湫松了口氣,還以為是來找他算賬的。

“當然可以,你想怎麽做?”

祁棠沉默了會兒,說:“你能看出我有沒有問題嗎?”

秦湫:“你記得很久前我們一起吃飯,當時我問過你,要不要做一次免費的心理治療嗎?你還拒絕了我。”

祁棠想起來了,那時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走出來了,沒問題了。

“所以,那時你就看出我不對勁兒了。”他很平靜。

秦湫點頭:“嗯。你應該也發現了,最近你的畫,沒什麽靈魂,是不是也經常沒靈感了?”

祁棠不可置否:“是。”

他原本只以為自己累了,但這種情況實際上是随着林安的而出現的,在國際美術大賽時,他都好好地,直到林安再一次闖進他的生活,他們開始同居。

秦湫又說:“有一部分人,會因為受過重大精神刺激,而産生的自我保護式的情感麻木,這種麻木會讓他對比較激烈的情緒變得遲鈍。”

“像是憤怒,深愛,痛恨等,超過正常範圍內的情緒起伏,都會讓他變得麻木,感知不到那部分情緒。”

祁棠沉默着沒說話,但呼吸逐漸變得急促,有些心驚。

秦湫繼續道:“就像是戀人分手,剛開始有人他不會覺得難過,但是某一天他走在某個街頭,看到一些東西,忽然就心痛得窒息,不住地流淚。”

“這就是情緒麻木拉長了他的情緒反應時間,前期他不會感覺自己還愛着對方,但後面通過一些固定物品提醒式的讓他記起了一些感情,情緒麻木開始失效。這麽說你懂了嗎?”

祁棠的嗓音有些嘶啞:“懂了。”

随後他不顧秦湫還要說什麽,直接挂了電話。

屋裏再次陷入沉默,祁棠坐在那裏很久都沒動,他想了很久,對最近時常看到林安,他心裏會湧起的怪異情緒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還愛着林安。

這個答案讓祁棠感覺腦子昏沉了好久,他揉了揉臉,有那麽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窗外天已經逐漸黑了,祁棠看見林安提着小桶從花圃裏出來,然後隔壁房間很快響起了水流聲,似乎是林安在洗澡。

又坐了一會兒後,一個敲門聲響起。

“出去看花嗎?”林安的嗓音很溫柔,生怕驚擾了他一般。

屋內久久沒有回應,林安有些失落,正要轉身離開,門嘎吱一聲開了。

祁棠從他身旁擦過:“看。”

像以前在一起時那樣,兩人搬了藤椅坐在院子裏,腿上搭着條毛毯子,看星星,聞花香,時不時聊兩句。

林安想了想,說:“其實,你沒跟他做對嗎?你只是想讓我難過。”

他說話的時候垂着眸子,一半臉埋在陰影看不清神情。

這件事,當時林安快瘋了,氣昏了頭,所以才會被祁棠牽着鼻子走。

但事後他想了下,祁棠不是那種随便的人,如果他真跟秦湫好上了,就不會答應林安這個五天的承諾,因為這是在腳踏兩條船。

不管怎樣,這涉及道德底線,林安不覺得祁棠會因為恨他而去做這種事。

而一夜情的可能也沒有,祁棠向來自愛,且不是個放縱欲望的人。

祁棠沒回答林安的問題,只是平靜地看着花圃裏開得絢爛的花。

他發現,他還是低估了林安,這個人不管什麽時候都能輕易看透自己。

林安躺在藤椅上,一只手隔着襯衫摩挲着心口,他嗓音很柔:

“你告訴我,玫瑰沒了,我們的愛情死了,寶寶,我們的愛情一直活着,只要你想,它就一直在那裏。”

祁棠看了他一眼:“沒了就是沒了。”

重要的東西,之所以它那麽重要那麽寶貴,就是因為失去了,不可再得。

祁棠沒想到自己有天也會跟張丞一樣死腦筋,鑽牛角尖,但他并不覺得自己的觀點錯了。

林安沉默了很久,沙啞着嗓音說:“那要怎樣才能再擁有?或者再得到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祁棠緩緩開口:“就算再擁有,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東西了。”

“二次機會的代價,至少兩相抵消。”

這話的意思是說,失去了就是永遠失去了,如果想要重新開始,那至少要承受他所承受過的,跟他一樣經歷過錐心的痛苦,煎熬的掙紮。

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林安明白了,他不再說話。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躺着,看着花圃裏的玫瑰各自有心事,到了晚上十點,才回房間睡覺,但誰都睡不好。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後來的幾天,祁棠溫和了許多,林安跟他說話,有時候還會有笑臉。

但林安卻更加沒有安全感了,他每天都很惶恐,像一只受驚的小獸。

他知道,五天時間,他沒辦法給祁棠證明什麽,所以這五天,是他們待在一起的最後時間。

五天過後,祁棠是否會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林安不确定,但他很害怕。

在第四天的時候,林安已經很久沒睡好過了,他每晚都守在祁棠的房門前。

即便不能進去,但這樣也能離祁棠近一點。

他想着,要不就這樣把人關在屋子裏,一把鎖鎖上,祁棠就再也不能逃走。

他每晚都睜着眼睛在黑暗裏這麽想,瘋狂又偏執。

但是到了早晨,他又會很乖、很自覺地離開祁棠的房門。

去做一頓可口的早餐,然後帶着疲憊的笑跟祁棠說說話。

每天傍晚,林安都會去花圃裏細心地照料一下那些花。

然後他們在院子裏擺上藤椅,像以前在一起的那無數個日子一樣,看着花,聊着天。

林安扭頭看向一旁的人,祁棠俊美的側臉在月光下格外優雅,他臉上神色很淡,似乎在想事情。

林安忽然從懷裏摸出一個東西,拉過祁棠的手,輕輕放了上去。

那是一塊精巧的懷表,款式很老,像是舊物件,但還能運轉。

祁棠掃了他一眼:“這是什麽。”

林安說:“懷表。”

祁棠給過他一幅野玫瑰的畫,他現在也交出了自己從小一直寶貝的懷表。

“原本是我外祖父的,後來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去世前又給了我。”

很簡短的交代,林安省略了懷表的意義,只說明了它的來歷。

林安在很小時母親就去世了,然後林家的長輩自作主張讓他那個精神病的父親娶了個後媽回來,也就是如今的林夫人。

林夫人對他并不好,林安的童年基本就是在黑屋子裏度過的,因為林夫人不想看見他,而那時林夫人又生了林晟。

所有人都覺得林晟會是林家的下一個繼承人,所以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黑屋子裏很黑,很潮濕,有很多蟲。林安是害怕的。

他是靠着這塊懷表撐過那麽多個日夜的,每天在陽光隐退後,他就聽着懷表滴答滴答的聲音,安撫着自己的恐懼。

聽了好幾年,直到他必須要走出那個黑屋子去念中學,直到林夫人再也不能關着他。

但懷表,對他的意義依舊很重要,像是第二個心髒,聽着滴答滴答的聲音,林安才會安心。

這些林安都沒說,他只是想送給祁棠而已。

祁棠端詳着那個東西好一會兒,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将懷表放進了自己的衣兜。

兩人沉默着,周圍很安靜,只有風的聲音,但林安喜歡這種安靜。

到了晚上,他們各自回房,祁棠剛要關上門,一個人影就閃了進來。

林安把他抵在牆上,呼吸有些紊亂:“寶寶,讓我住一晚,就一晚。”

祁棠嘴巴動了動,最後沒拒絕。

他脫了外套搭在衣架上。

林安在一旁也脫了外套,襯衫扣子有幾顆崩開了,屋裏燈光很亮,祁棠隐約看見他白皙的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

眯了眯眼正要細看,林安卻一把拉上衣服,樣子有些慌張。

祁棠收回目光,什麽也沒問,平着身躺在了床上。

林安就跟着躺在他身旁,然後摟住了祁棠的腰。

林安湊近了些,貪婪地聞着祁棠身上的味道:“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做,只是抱着。”

他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祁棠身子僵硬,他不知道林安為什麽要這樣,看不懂。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必要去懂了。

林安又說:“寶寶,能咬一下這裏嗎。”

他往下動了動,牽起祁棠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後脖頸。

祁棠心顫了一下,那種莫名的情緒又上來了,這回他的感覺比之前要明顯,喉嚨有些澀。

“不能。”

黑暗中,林安眼睛有些紅,他往祁棠懷裏縮了縮,嗓音帶了些哽咽有些可憐。

“咬一下,就一下,咬破了也沒關系。”

那是一種莫名的慌張。以前祁棠最愛做這樣的事,現在卻怎麽都不願意了。

林安感覺他就像是在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愛情死去。

心疼得要撕裂一般,分明是靠在祁棠懷裏,他卻感受不到溫暖,也感受不到安全感。

因為他的安全感和自尊心,是被祁棠親手毀掉的。

這很殘忍,但林安沒辦法怪他。

祁棠還是沒動,他開口說話,嗓音卻啞了一半:

“再這樣就回你自己房間。”

林安嘴唇顫了顫,最後又閉上,他喉嚨堵得要炸開,睜着眼在黑暗裏一瞬不瞬地盯着祁棠,即便只能看見一個輪廓,但他還是舍不得移開眼。

明天會不會醒來祁棠就不在了?

林安這麽想着,他不敢睡。

但這段時間都很疲勞,基本沒怎麽睡眠,人的體能都是有限度的,所以即便林安強撐着,他依舊睡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林安睜開眼,身旁的人果然不見了,房間裏的行李箱也沒了。

他捂住臉,悲傷的情緒逐漸蔓延開來。

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好難過。

這次,應該是永遠失去了吧。

林安咬着牙,撐着起身,那雙眼逐漸變得通紅。

他走出房間,發現客廳裏的桌上壓着一張紙條,上面是那個破碎的懷表。

懷表已經被砸壞了,用了很大勁兒一般,已經碎得看不出原樣了。

林安怔了一瞬,随後捂住臉蒼白一笑,眼裏逐漸有淚花。

他明白了,這就是祁棠的最後一步,摧毀他最重要的東西。

林安指尖摩挲着懷表,每一下都很愛憐,他溫柔地用一塊布把碎了的懷表包裹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衣兜。

那種感覺,像是心髒被撕成一片一片。

林安捂着心口往外走,卻在看清院子裏的景象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呼吸都忘了。

回過神,他大口大口喘着氣,瘋了一樣奔過去,捧起地上被毀得不成樣子的花朵。

現在的心疼,是剛才他看到懷表時的十數倍。

風中似乎響起了他哽咽的聲音,破碎又嗚咽,很難過,但林安沒有流淚,他發現他難過得都哭不出來。

只是好心疼好心疼。

這些花,自從祁棠走了後,就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那些不能安眠夜晚,他都是在花圃裏度過的。

每天精心照料,付出了很多心思。

林安這麽做,不是喜歡花,而是他記得祁棠種這些花時,那種滿眼都是他的樣子。

他想留住的不是花,而是那個樣子的祁棠。

而如今看着這些被毀得一塌糊塗的花苗,林安心痛得無以複加,蒼白的臉上那雙狐貍眼逐漸失去了光芒,整個人像是死了一樣了無生氣。

他脫下外套,機械地撿起地上的花,溫柔地放進外套裏,一朵又一朵。

不知道這個動作重複了多久,他終于收拾幹淨了。

但卻一直待在那裏沒動,直到田助理又一次找來。

看到花圃裏那似曾相識的場景,田助理有些生氣了。

他不明白,祁棠這個人是沒有心嗎。

先生分明在背地裏也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就算不能原諒,也不至于被這麽對待。

這片花圃對先生有多重要,田助理看得分明,之前稍微下雨刮風,先生抛下工作都要回來看一看,很多時候甚至只有待在花圃裏才能靜下心。

田助理走過去,脫下外套給林安披上。

“先生,該放手了。”

他覺得祁棠不值得了。

林安沒說話,也沒動。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待在被毀掉的花圃裏,風吹過了一陣又一陣。

好半晌,林安從懷裏拿出那塊毀得不成型的懷表,遞給田助理:

“找人修一修,至少樣子要補得跟原來差不多。”

這是他外祖父和母親兩代人的遺物,就算修好了不能再運轉了,光看着也是個念想。

田助理接過,心中大駭。

這玩意兒是能砸的?且不說這懷表對先生來說有多重要,光是它代表了兩代人的傳承,就意義重大。

此刻田助理心裏對祁棠的印象壞到了極致。

作者有話要說:

QAQ我有罪,我是個強迫症,我想把這個火葬場一口氣寫完,所以來晚了,滑跪——

你們猜,棠棠有沒有真的砸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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