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31】
姑獲鳥自空中落下,化成女岐。女獻臉色木然,手中仍握着青钺。白葛生想說話,她先一步說道:“吳回之死,乃是贖罪,九靈尊神、少昊帝君與這一位少典,都不必愧疚。但是 ……”
她望着少典,目光似恨似懼,怒火與臉色的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你們既然是女娲派來的使者,那麽我也将信将疑,暫且放過。他日若真的證明少典即是軒轅丘下邊那位,我女獻就是神魂俱滅,也要将你斬在我青钺之下!”
白葛生與少典被訓得默然,不知如何應對。女獻一甩廣袖背過身去,冷冷道:“此地事已了,諸位請回吧。”
白葛生心裏難受得很,與少典一起都不說話,少昊道:“神君保重。”随後帶着衆人離開。
一行人離開小島,越過西北海,即将到達昆侖的時候,淩華使了個眼色,雙成含笑開口道:“遠來是客,未曾招待實在失禮,諸位請到瑤池一聚,如何?”
少昊微笑道:“我與三位姐姐久未相見,東皇,我們稍作停留如何?”
東皇自然點頭,望向白葛生與少典,問道:“少典與葛生也一起去,如何?”
一連三個如何,白葛生與少典還能如何?自然是點頭随意,總之不說話,兩人都皺着眉頭。
一行人又是掉頭前往瑤池。再次來到拂送壁前,白葛生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悲傷,上一次就是在這裏,一切都不受控制了。書裏沒有說少典是兇神的事,也沒有說五大神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穿過拂送壁,瑤池還是鏡面一般平靜,衆人緩緩落下,淩華的手一揮,隐蔽的法術散去,一座小巧的白玉樓宇出現在池邊。三青鳥領着衆人進門坐下,飛瓊給諸人端來了瓊漿,淩華道:“請諸位來不為別的,乃是為了五神木之事。”
白葛生與少典都沒有說話,低頭喝着瓊漿,兩人對這個話題實在是激不起興趣。白滾滾與白澤趴在兩人身後,也沒有做聲。
現場有些尴尬,少昊接口道:“葛生,你不覺得奇怪嗎?事情如今的進展,與你所說的完全不同。”
白葛生疲憊地聲明道:“我沒有騙人。”
少昊安撫道:“我們沒有說你騙人,但如今事情确實有了另一種發展。我想,這是有另一種力量在左右着時局。葛生,你難道不想調查清楚,還少典一個說法嗎?”
白葛生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你想說什麽?”
東皇道:“我們想請你陪着少典,前往查看其餘的四棵神木。”
少典終于開口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葛生回封神陵去。”
白澤也終于開口道:“不行,你必須有人陪着。萬一你就是軒轅丘下的少典,将神木一一折斷,要怎麽向天下交代?”
少典的神色一僵,雙手握緊了杯子不語。白葛生也沒有說話,現場又異常的沉悶了下來。
白葛生的不情願,連九靈都看出來了,九靈眉頭微皺,問道:“神木就這麽重要?不去查看行不行?”
“不行,五大神木之事必須查清楚。”雙成解釋道:“五大神木确實存在,但是不是封印兇神的結界,必須查清楚。如果不是最好,若是真的,連軒轅帝君拼盡全力丢無法殺死的兇神,可想而知有多麽可怕。”
“這件事不僅要查清楚緣由,”淩華的聲音依舊清冷。“還要弄清楚對策。就我所知,建木本是溝通天地的天梯之一,上頭住着軒轅帝君的侍女。當年的事情究竟怎樣,必須要問一問。事關重大,不能一點對策都沒有。”
事情簡直沒有辦法拒絕,又是這樣崇高而偉大的理由。白葛生很疲倦,他第一次近距離地面對死亡。讓一個生命在輝煌而崇高地理由下死去,無法反抗。
他在衆人詢問的目光中站起,低聲道:“讓我想一想可以嗎?”然後不等衆人回答,走出了大殿。
瑤池的風光很好,山頂皚皚的白雪,眼前清可見底的湖水。白葛生站在瑤池邊,低頭看水中自己的倒影。裏頭的少年穿着青色的長袍,眉頭緊緊皺着,很像從前那個在圖書管裏糾結高數的少年,但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陽光從頭頂灑下,湖面泛着光芒,那湖光折射在白葛生的眼裏,他恍惚了一下,靈魂仿佛能穿過湖水回到原來的世界一樣。他看到那個孩子在孤獨和害怕中長大,為了戒掉敏感把自己變得傻乎乎的,對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
可他的心從來沒有變,日日夜夜都在哭泣。他叫喊着,乞求着,希望所愛的人不要離開。
世上不會有什麽比死亡更可怕了。
“爸爸……”白葛生望着湖水,輕輕地叫了一聲。
湖水泛起波紋,其中出現白定影與蘇玲的模樣。他們的面容像照片裏一樣年輕,穿着那個年代顏色暗淡的衣服,并肩攜手,在林蔭道上相識對談。陽光炫目,影像轉換,蘇玲永遠留在了照片上,白定影在寂靜的夜晚輕撫着她遺留的手帕,無聲地哭泣。
“爸爸。”白葛生也要哭了,伸手要去抱自己的父親,想告訴父親別難過,還有自己能陪伴他。
“葛生!”一聲清喝,一只手猛地拉住他。
白葛生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不敢再去看那面湖水,心中大駭---他剛才竟然被這湖水魇住了?!
少昊放開他的手,松了口氣道:“湖邊滑得很,你是凡人,要注意一點,掉進去就不妙了。”幸虧他不放心出來看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葛生應了一聲嗯,低頭不語。少昊望着他,目光慈愛,溫和地問道:“是不是吳回的事刺激到你了?”
白葛生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頭,老實道:“嗯,有點。我原來以為女娲給的任務就是動動嘴皮子而已的,只要把事情告訴你們就可以了,你和東皇那麽厲害,一定會處理好的。我沒想過自己也要見到打打殺殺,更沒想過,我的朋友會是你們打打殺殺的對象。”
少昊黯然道:“對不起,讓你為難了。”他嘆了口氣道:“這本該是神族自己的事,卻連累了天下蒼生,讓蒼生命懸一線,當真枉費凡人的祭祀與信賴。我原來也不懂母神為何讓你一個凡人參與進來,但是少典的事出來了,我就明白了。”
白葛生聞言不由得擡頭望着他,少昊給他的感覺一直很好,像個儒雅的智者,很慈悲,絕不是壞人,甚至有點父親的養自己。
少昊望着白葛生道:“因為這個世界的人大多都知道軒轅丘下邊那位兇惡殘忍,已經帶着偏見。查訪神木的途中,只要有一點跡象,我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少典身上,會提防他,會懷疑他。無論少典是不是軒轅丘下面的那位,懷疑和防備都會叫他對這個世界絕望,會将他逼成軒轅丘下面的那位。”
“不。”白葛生搖頭道,“我也會懷疑的。我不敢接這個任務,因為我也害怕。如果我都懷疑少典了,那他要怎麽辦?”
“但是你九分相信一分懷疑,”少昊道,“我們卻是九分懷疑一分相信。”
只這一句話,白葛生就被說服了。
他不知道少典是不是騙自己,他不知道這條路應不應該走下去。但如果少典是無辜的呢?一個朋友陪在他身邊,一定會比一個敵人在他身邊監視他更好。
少昊望着他的臉,看神色就知道他已經決定了。少昊臉上松了一口氣,微笑着問道:“我們都進去吧,你不在,少典就好像一根繃緊的弦,随時都可能斷裂。”
白葛生這才想到自己就這麽伴着臉色跑出來,少典說不好就以為自己抛下他了,忙随着少昊走進大殿。兩人一走進去,登時察覺大殿裏凝固的氣氛,裏頭的衆人被兩人驚到,齊齊注視着白葛生,滿臉的欲言又止。
白葛生在少典忐忑的目光裏說道:“我跟少典去查看其餘的神木,請問神木在哪裏?”
少典目光一愣,望着白葛生直了眼,白葛生對他回以一笑。在場之人都松了口氣,東皇望着少昊,少昊微笑着在他身邊坐下,應道:“目前只知道建木在南方的都廣之野,其餘的都不知道。”
“這……好吧!”白葛生道:“那麽大一棵樹,往南邊飛一定能找到的。”他沒提去問女獻,要給女獻知道少典要去查看神木,一定以為少典去砍神木了,說不定就要發動赤水神兵圍攻少典。
“那就這麽決定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吧。”白葛生笑道,“滾滾,走了。”
白滾滾應了一聲,慢悠悠地爬到大殿門口趴下,白葛生爬上它的背,回身對少典笑道:“還不走?”
少典的目光很複雜,他轉頭望向少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葛生打不過我的。”
“他能說服你。”少昊笑道,“不忍心才是困住你行動的唯一繩索,不要叫他的信任白費。”
少典很認真地點頭,與白澤一同出門,飛向半空。
湖光有掠影,拂送壁溫柔地将兩人推送出去。白澤寬廣的翅膀輕卷,飛在前頭,白滾滾叼着它的尾巴,迷迷糊糊地跟在後邊。
這一次,目标是南方的都廣之野。
----------------卷一·昆山玉碎·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長大的少昊,還是神樂姑娘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