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晚春風裏（四）
這天，沈翎剛從外面辦事回來，帶着滿身的疲憊坐着自家的馬車往回趕。
突然，外面的馬驚了一下，然後馬車震了一下就停住了，馬夫的聲音随後很快響起：“老板，前面有人吓到了馬，我去看看。”
沈翎因馬車內的沉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松了松臉上的面具，淡淡道。“嗯。”
很快，馬夫又走了回來在簾子外說。
“老板，是個喝醉的人，不過沒有撞到他。”
沈翎皺眉，“那你讓他走開點，就回來趕車吧。”
但兩人對話還沒幾句，就聽到馬夫喊了一句，“我說你小心點，惹怒了馬被踢了可不好啊！”
沈翎撥開簾子，往外面看去。
此時已經将近半夜，大街上被周圍人家的少許的燈火映得光影斑駁，其餘并沒有什麽人影，而一個醉醺醺的人正站在馬邊，表情模糊不清，有些呆愣愣的。
沈翎靠着馬車上挂着的桅燈的昏暗光線下，認出了那個人。
他看了看周圍的商鋪民居，大多已經緊閉大門，熄燈休息了。
“我認識這個人，把他扶上來吧。”
馬夫機靈地應了一聲，去扶那個人。
等到喝得醉醺醺的人坐在馬車裏靠着，馬車便又開始往前行駛了。
那人眼睛在馬車裏黑亮亮地盯着沈翎，雖然醉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還算乖順，沒有大鬧起來。
沈翎閉目小憩，任由他直直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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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沈府的宅邸前停下，有仆人提着煤油燈迎了出來，幫主人把馬車簾撩起來。沈翎看着已經睡着的人，将人攔腰一抱，帶着下了馬車。
而煤油燈的光線映亮了這個人的面容——正是白家三少，白少羽。
沈翎把人抱到客房裏安置好，囑咐了下人幾句，就回了自己卧室處理事務。
白少羽在陌生的環境裏醒來，按着頭痛的腦袋回想着昨日的情況。
他跟一群朋友喝得高興結果直到很晚都沒有想起回家，再想起他們不是還在花樓裏醉着嗎，難道有人安排了住處？他那群朋友裏有這麽貼心的人嗎……
這房間布置得十分大方，中式的家具并不是特別昂貴，但勝在房間內色彩明暗搭配妥當，給人一種主人品味十分好的印象。
白少羽走出房間，中庭擺着許許多多的植物，郁郁蔥蔥，灰白的鵝卵石鑲嵌着的石路有三個方向，左邊通向不知道，右邊是一條長廊，往外面延伸而去。而他所在的位置，明顯就是一處客房。
這時，左邊的房門也打開了。
那人中長的頭發紮在腦後，戴着熟悉的面具，一身寬松的長袍領子難得敞了開來，露出潔白的皮膚，隐隐還可見他的鎖骨。
“三少起得挺早。”沈翎将房門帶上，動手把領子扣起來。
“昨晚……”白少羽有些尴尬。
“三少喝醉了在大街上沖撞到了我的馬車，我看也大半夜了三少府上肯定已經歇息了，也就沒把三少送回去。”沈翎回答他。
白少羽像是理了理自己的額發，動作有些不自然，聲音輕若蚊吟，“謝謝你了。”
沈翎聽是聽到了，不過沒有對此說什麽，一邊解了頭發，往前廳走去，“去吃早飯吧。”
白少羽抿了抿幹燥的唇，悄悄給這個人的評價打了個紅勾，想了想又給打上了一大片紅勾。
之後兩人也沒有什麽來往，關系也跟以往差不多，頂多在戲樓時候遇上，然後點頭示意一下。
沈翎一直在戲班跟自己的生意之間來回，慢慢變得忙碌起來。
而回報他的，是生意漸漸有了點聲色，此時季節已經入夏。
這天忙完還是正午，他回了戲樓。臺上正唱着一出打戲，臺下觀衆也比往日多了很多，兩旁亭廊也都坐滿了，人頭攢動空氣中全是熱氣，販賣零食的少年在人群中笑臉迎人。
王叔見到他的身影連忙走了過來，“班主我給你倒碗水吧。”
沈翎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我回樓上去了，你繼續忙着吧。”
王叔點點頭，回後臺去了。
沈翎目送王叔離去，剛轉過頭，就對上一個視線。
白少羽眼睛明亮有神地正看着他，像一只大狗見到了骨頭，但……又不能那樣形容，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坦然正直了。
沈翎有些疑惑，不過對他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淺笑客氣表示。
白少羽很快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在光線下，連發尖都有些熠熠生輝。
沈翎越發疑惑起來。
其實白少爺最近過得有些迷糊，他只覺得最近沈班主總是發着光一樣，只要他一進入到自己的視線，幾乎不用一秒反應，白少羽就知道是他了。
上上次白少爺盯着沈班主的身材，覺得挺拔如竹，颀長又削瘦到好處；再上一次白少爺盯着沈班主的手臂，覺得擡手稍微露出的那一塊地方就像白藕一樣，讓他有點想咬上去……可又有點舍不得咬；前一次白少爺覺得沈班主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好看得不得了。
這一次，白少爺覺得沈班主的發絲都好看得不行……
過了幾日，沈翎終于發現白少羽不對勁的地方，每當他在戲樓遇上白少羽，以往只會遠遠對上一眼的人，現在是見到他就跑了過來打招呼，更加像一只大狗狗。
就像現在這樣。
白少羽又是眼尖地看見了他，從人群那邊跑過來，手裏還搭着自己的西服。
“沈班主！”
“三少。”沈翎有些無奈。
“咳、叫我少羽吧，然後我可以叫你沈翎嗎？”白少羽不好意思一下子就唐突地說要叫人‘阿翎’，有些期待地問。
沈翎對換了個态度的白少羽有些不解，“三少随意。”沈翎還是沈錦衣，對于他來說，都只是一個名字，只不過沈翎是現在，沈錦衣是過去。
對沒有聽到沈翎叫自己的名字有些失望，不過白少羽還是挺高興的，“沈翎你去忙吧，我回那邊坐着，你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
“多謝。”
沈翎道了聲謝就往樓上走去。
雖然白少羽變得粘人了一些，不過沈翎倒沒有什麽讨厭的感覺，倒覺得白少羽還有點可愛。
畢竟對方并沒有不知趣地打擾自己，不是嗎。
回到房間後，沈翎拿起煙杆點上火抽了幾口。 晚上他有個應酬，要談自家瓷窯裏的瓷器去處，無法随身帶着抽煙，也就只能此刻多抽幾口替晚上解解渴了。
又是抽了一口，青煙袅袅。
沈翎想着生意跟那個穿着軍裝的人，難得地煩躁起來。
這世上有哪些事可以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