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之前關于罕見藥劑那份文件,莫廣公司那邊怎麽說?”
明亮寬敞的辦公室中,靠在椅背上的莫霄西裝革履,他看上去倒是對這件事極為關注,擡頭望着秘書,等着秘書的回答。
抱着文件的秘書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道:“廣總那邊到現在都還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這個态度已經表明了一切,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會同意的态度。
哪怕他們這邊施加壓力,逼迫那邊回應,得到的答案也只會跟現在的答案一樣。
莫霄眉頭皺了起來,他将簽字筆丢在了桌面上,重複了一遍道:“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抱着文件的秘書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到目前為止,我們這邊還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秘書其實心裏也有些茫然,她不大明白為什麽莫霄會對這件事那麽看重。
新藥劑的研發雖然并不是一件小事,但是這麽多年來,申請研發的藥劑千千萬萬,但是沒有一個藥劑會像如今這個藥劑那樣罕見并且市場稀少。
沒有市場就意味着這個前期和後期都需要巨大投資的藥劑連回本都不能回,基本上就是把一大摞一大摞金錢丢盡水裏聽個響。
她着實是不明白為什麽莫霄對這個新藥劑項目那麽關心。
聽到秘書的話後,莫霄沒說話,深刻的眉眼卻帶了點淩厲,似垂非垂着眸子,讓人看得不大清楚他的神情。
過了一會後,他朝秘書淡淡道:“行了,出去吧。”
秘書點了點頭,高跟鞋幾乎在地上發不出一點動靜,輕手輕腳地關山了辦公室的門。
莫霄轉動椅子,長腿交疊着,望向了面前巨大的落地玻璃,透過這塊巨大的落地玻璃能俯瞰這座城市,甚至讓半空中的雲都仿佛變得觸手可及。
這座繁華的城市中心建築瑰麗,在亮堂堂的光下整座城市顯得光鮮亮麗,但那只是地上的景色。
莫霄的眼神淡淡,落到了視線邊緣,也是城市邊緣的郊外,似乎還能看見一處焦黑得寸草不生的地下生物研究所。
幾年前那場駭人聽聞的爆炸事件,為了減少社會影響,消息封鎖得很死,在這個城市的民衆眼裏就是一家生物所由于操作不當,導致發生了爆炸,傷亡并不慘重。
如今上面的人也要求知情者進行嚴禁保密,不準洩露半分,就連關于爆炸的這個報道都已經在網上悄無聲息地被抹去,只剩下只言片語,幾乎沒有民衆會記得這件事。
除了一批人。
一批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人。
莫霄靠在椅背上,伸手拉開抽屜,垂眸點了根煙,面上看不出什麽神情望着面前的那份檢查報告。
獸化程度過高,排斥反應過重,各方面機能都在持續下降,簡而言之就是情況在不斷惡化。
莫霄彈了彈煙灰,神情很淡地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幾乎沒怎麽打過的號碼。
撥出去後,他就把手機放在桌面上,一遍抽着煙,一遍靜靜看着那個號碼顯示無人接聽。
第一遍,無人接聽。
第二遍,無人接聽。
第三遍,依舊是無人接聽。
……
終于,在第六遍時,那邊的人終于接起了電話,一句話也不說等着莫霄說話。
莫霄彈了彈煙末尾的煙灰,沒有廢話,直接淡淡道:“為什麽不同意那份罕見藥劑的文件?”
“你不是從來都不管這種事嗎?”
那頭的人語氣冷得能掉冰渣子道:“是又怎樣?”
“提一個沒有意義的方案,有必要嗎?”
莫霄頓了頓,他掐了煙反問道:“你覺得是沒有意義的方案?”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像是懶得跟他說話一樣。
莫霄靜了一下,然後忽然淡淡道:“莫廣,不要幹讓自己後悔的事。”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冷嗤了一聲,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
莫霄繼續平靜道:“方案我這邊能擔下來,但是沒你那邊配合,研發時間只比原來延長。”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藥等得起,人等不起,
這個道理簡單,但多少人把熬了那麽久,也熬不出一個好結果,等不到藥出來的那一天。
莫霄淡淡道:“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說完,便被那邊人挂斷了電話。
莫霄将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拉開抽屜,拿起煙盒,彈出根煙,含在嘴裏剛想點火時,便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又放下了打火機,只咬着煙靠在椅背上。
他的辦公桌上,貼有一寸免冠照片的頁面資料第一面被吹微微浮動起來,光折射在照片裏青年淺金發色上,亮堂堂地發起光來。
照片裏青年看上去極其年輕,一頭淺金發色,眉弓骨弧度完美,薄唇似乎天生帶笑,眼
型是杏眼,瞳孔很圓,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注視着前方,透亮清澈,極為漂亮。
在亮堂堂的光中,青年的名字也随之浮動起來,“博安”兩個黑色宋體在光線中若影若線,沒過多久便随着風停息了下來。
随後便再也沒有浮動過。
莫廣辦公室。
“嘭”一聲響。
剛通完話的手機被莫廣随意地丢在辦公桌上,他眉眼陰郁,周身氣息冷得駭人。
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在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中,又告訴了他會後悔的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愧是晦氣玩意。
真他媽晦氣。
莫廣說不上來心裏那種感覺,只覺得莫霄話裏有話,像是極其細小的幾粒塵埃,随着空氣黏附到了他身上,不痛不癢,但是卻總有些不适感。
這種不适感讓人疑心,卻又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
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莫廣擡頭,發現了端着咖啡的博安站在辦公室門口,神情有些怔然。
見他眼神望過來,博安一如往常笑了笑,走進來将咖啡放在辦公桌上,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便朝着辦公室外走去。
莫廣神色不知不覺随着他走了出去,看到博安背影消失後,他才皺着眉盯着面前的咖啡。
好一會,莫廣端起咖啡,像是試探性地輕輕抿了抿,察覺到奶香和糖味後,才放心地喝下好幾口。
甚至到了後面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舉動很多餘。
博安站在辦公室門口,離他那麽遠,而且莫霄的聲音還是從電話那頭傳來,怎麽可能會聽得到。
莫廣放下咖啡,他視線望到了手機上,腦海裏卻不知不覺地浮現了莫霄那句話。
“不要幹讓自己後悔的事。”
後悔的事?
莫廣嗤笑了一下,他漫不經心想着,要說後悔,那就是他看見那來電顯示跳動得太過頻繁,一時不察接了莫霄電話這件事才叫他後悔。
辦公室茶水間。
一個秘書半蹲在地上,發愁地在地毯上和角落邊角找來找去,她身旁的同事安慰她道:“實在不行就再去買一個耳飾吧。”
“這麽小一個配飾掉在地上,估計很難找到了。”
那個秘書嘆了嘆口氣,沮喪道:“也對,也只能再去買一個相似的了。”
“就是有點心疼,那個耳飾是我媽送給我的……”
博安腳步微微一頓,他回頭,朝着相熟的秘書笑道:“再找找吧。”
與他相熟的秘書擺了擺手,遺憾道:“算了,那個耳飾很小的,掉了也很難發現的。”
博安站在原地,垂眸,凝神靜氣放出感知,四面八方的聲音被放大無數被朝他湧來看。
在成千上萬種極細微的動靜中,他清晰地聽到了在某個顫聲,是地毯的絨毛随着細小的風摩挲着銀制飾品的聲音。
博安收回感知,朝着東南方向走去,彎腰,撿起了某個極其細小的耳飾,回頭遞給了那位秘書。
秘書驚喜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我的天啊,你是怎麽找到的?”
博安笑了笑,他豎起食指,朝她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就走出了茶水室,慢慢走到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樓層很安靜,燈光也并不明亮,有些陰涼,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煙味,不少人都會來選擇來這裏抽抽煙。
博安找了一個幹淨一點的樓梯,坐在了上面,掏出了煙和火機,垂着眸點了火,煙霧慢慢騰升起。
“為什麽不同意那份罕見藥劑的文件?”
-“你不是從來都不管這種事嗎?”
-“提一個沒有意義的方案,有必要嗎?”
确實是沒必要。
博安彈了彈煙灰,畢竟他們這些非人非獸的異類實驗品,在別人眼裏,就應該在那場爆炸中被活生生燒死。
沒有必要的。
博安想着。
其實早就應該習慣了。
從好幾年前他們這些人,幾乎是哀求那些人研發抗排斥藥劑那時起,他就應該習慣了。
他們這些生化人,站在正常和異化的界限上,看似有選擇的權力,但實際上在出生那一刻,就同時被兩者抛棄了。
既不是徹底的正常人,也沒有徹底的異化,似人非人,似獸非獸。
也許只有在死亡後,才會有人對他們無所謂正常,也無所謂異化。
博安垂眸,擡手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青色針孔和已經完全看不清的束縛帶痕跡。
打抗排斥藥劑是一種極其痛苦的行為,在抗排斥藥劑發生作用時,生化人本能的保護機能會讓生化人每一個細胞都瘋狂地排斥外來藥劑。
那時候的生化人經歷的痛苦,不亞于被活活撕裂攪碎,幾乎完全喪失意識,只能上束縛帶和鎮定劑硬生生捆住。如果不采取措施,那麽最終的結果就是獸化程度增高,真正成為一頭沒有人類意識的野獸。
煙頭燃燒的灰掉了下來,落在了地面上,散落成了一粒粒的塵埃。
應急通道的木門被人推開,博安聽到了動靜,沒有回頭,而是垂眸吸了一口煙。
來人腳步頓住,然後也坐在了樓梯臺階上,對着博安道:“怎麽了?”
博安笑了笑,他擡頭,望着林藝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抽煙了。”
林藝并不是很相信,他拍了拍博安的肩膀安慰道:“有什麽事就跟林哥說,別憋在心裏。”
“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博安把煙掐掉,他坐在臺階上,沉默一會才笑着道:“真沒事。”
林藝猶豫了道:“是不是家裏人不同意你幹這一行?”
“要是不同意,多跟家裏人溝通溝通,不要一意孤行自己背個包就走了……”
博安沒說自己沒有家裏人,而是很安靜地聽着林藝跟他叨叨,到了最後,林藝都不好意思撓頭朝他不好意思笑道:“家裏那些表弟表妹都嫌我啰嗦……”
博安搖了搖頭,他笑了笑道:“不啰嗦。”
比實驗室裏動不動就把他摁在地上捶的那些前輩好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霄:救了,但是沒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