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宴會（中）
容顏嬌美的寧芙少女略微一躬腰：“哈迪斯大人。”
典伊一驚, 驀地旋過頭：面色陰沉的冥王果然就站在她身後。
典伊嘴唇翕合：“我、哈迪斯我……”
她試圖為自己辯解，但又不知該從何辯解。
正不知所措時，典伊倏然發現：哈迪斯的目光, 并沒有落在她身上。
也沒有落到那個可疑的黑袍精靈身上。哈迪斯的目光始終停留在——
“哈迪斯大人？”
明塔笑眯眯問。
哈迪斯不動聲色道：“明塔？我不是讓你去學習養豬了嗎，你怎會出現在這裏？”
“尊貴的冥王, 我想那些豬并不需要我的照顧。”
“你違背了我的命令。”哈迪斯的氣息冷沉, “我要懲罰你……”
眼前藍色的影子一晃。
哈迪斯臉上面無表情, 眼神卻閃過短暫的吃驚：“……納西索斯？”
蘇奈攔在他與明塔面前，小心翼翼地說：“哈迪……尊貴的冥王大人, 明塔她、她是為了幫我才來到這裏的，請您不要懲罰她，好嗎？”
明塔方才在典伊面前保護他的景象，現在還在蘇奈腦中重複播放。
他覺得之前對明塔可能有些誤會。效仿明塔保護他那樣，擋在哈迪斯面前：“求、求您了，哈迪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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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有些發抖，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好吧, 既然是親愛的納西索斯你為她求情的話。”
深情人設立得太穩了呀冥王大人！！
蘇奈在心裏為他豎起大拇指, 面上不禁高興道：“謝謝您！我親愛的哈迪斯大人！愛您, 比心。”
……這個動作又是什麽意思？
不過, 既然蘇奈前面說了這是“愛你”的意思，那麽冥王大人也有樣學樣地朝他比了個心。
旁邊寧芙模樣的愛神頭發的顏色似乎更鮮亮了些。
哈迪斯向他伸出手：“走吧，大家都在等着我們。”
蘇奈抱住他的手臂，兩人恩愛離去。
從頭到尾都被忽略的典伊：“……”
自始至終, 哈迪斯都沒有将一個眼神投放到她身上過, 這讓典伊十分難過。
察覺到這份失落的寧芙, 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意, 隐秘的藏在那雙綠色的眼睛裏。
宴會進行到中途, 一個故作爽朗的笑聲強行插入其樂融融的氛圍——
“這兒的酒香可真醉人，我在奧林匹斯都聞見了，真是牽動我的心神。哈迪斯——這麽熱鬧的場合，怎麽能不叫上我呢？”
宙斯大步踏入宮殿大門。
“是宙斯！”
“我的天哪，他怎麽來了？”
“早知道就不來了……”
女神們朝他行禮的同時議論紛紛。
哈迪斯坐在王座上，蘇奈由于實在太無聊，去了後花園散步，此時并不在殿內。
他瞧見宙斯，也并沒有起身，只是淡淡道：“你不也還是來了。”
宙斯又是大笑了兩聲。
盡管哈迪斯不知為何，始終保持着一副病弱美少年的外形，但他們确實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哈迪斯還是神王宙斯、與海洋之主波塞冬的哥哥。
對這位大哥，宙斯向來尊敬。他打量王座上的少年，放緩了聲音問：“你的身體怎麽樣？還沒有恢複嗎？”
“就那樣。”哈迪斯恹恹的，眼簾半掀，一副并不歡迎他的模樣：“你來幹什麽？”
他除了寫詩，說話都比較直：“你一來，女神們就都準備走了，那樣一點樂趣都沒有。”
“哥哥，你這話說得我可真傷心。”宙斯裝腔作勢道，“難道為了幾個女神，你就要趕走熱愛你的手足？”
“呵呵，說的好像你不是為了女神們來的一樣。”
“……還是大哥了解我。”宙斯臭不要臉的承認了。他貼近王座，撩起哈迪斯的一縷發尾：“我啊，其實是為了倪克斯來的。”
“倪克斯？黑夜女神？”
宙斯點頭：“對，但倪克斯不想搭理我，我只能來找點其他樂子了。”
“……”哈迪斯不答。
敢盯上夜神，他對這個弟弟的色膽又有了新的認識。
黑夜女神與幽冥神厄瑞波斯、深淵神塔爾塔羅斯同屬夜神系，三位也都是原初古神，聯系向來緊密。
黑夜女神同時也是地母蓋亞的妹妹、愛神厄洛斯的姐姐，傳言是五位原始神中最能打的一位。
對，最能打的是夜神。
哈迪斯忍不住道：“宙斯……”
宙斯期待：“嗯嗯？”
“你很勇啊。”
“哈哈哈，我看哈迪斯你才是，不僅身體變小了、膽子也跟着一塊兒變小了！你若是能拿出當年挑戰克洛諾斯的勇氣，倪克斯恐怕早就被你拿下了！”
羨慕的眼淚從宙斯嘴角流了下來：哈迪斯和夜神住得那麽近……
“我對倪克斯殿下不敢感興趣。你知道我一向尊敬她。”
“那你對誰感興趣？我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迪斯按捺住想暴打宙斯狗頭的沖動。
宙斯松開他的頭發：“跟你聊天真沒勁兒，我去找女神們玩去啦～”
哈迪斯只希望女神們趕緊跑。
……
如他所願：在得知宙斯到來這個消息的第一時刻起，除了少部分想跟神王搭上關系、進一步提高自己神位的女神外，大部分女神早已提着裙擺跑路。
當然——典伊是個例外。
冰雪女神對提高神格和神位沒興趣，她之所以沒跑，是想留下來和哈迪斯多說幾句話，借機拉近兩人的關系。
但，哈迪斯并不怎麽搭理她。憂愁的冰雪女神，惆悵地走進宮殿後的花園中。
一朵折下的玫瑰被送至她眼前：
“美麗的女神，我可以請問你的芳名嗎？”
典伊擡起頭，驚恐：“您是……宙斯？”
宙斯笑了：“是我。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什麽名字？”
“……尊敬的神王。”縱使再不情願，面對神王的詢問，典伊也只能告訴了他答案。
“噢！這名字可真美呀！親愛的女神，你是否願意與我共度今晚美妙的時光呢？”
這個問題簡直露骨。
但是典伊不敢拒絕——上一個拒絕神王的女神，現在已經失去了神位。
典伊神色勉強地點點頭，她不信神王沒有看出來，但他選擇視而不見，臉上挂起高高在上的滿意微笑。
宙斯伸手攬住典伊的腰，典伊頓時渾身僵硬。
兩人圍着花圃走了一圈後，宙斯見她始終不發一言，問道：“親愛的，你在想些什麽呢？”
典伊望向花圃深處：“偉岸的神王，我在想，您是否會喜歡那邊的鮮花呢？”
宙斯開懷：“當然，如果它們跟你一樣美麗的話。”
典伊颔首：“請您在此稍候，我想為您采摘新鮮的花束、編織成花籃，再将這份禮物親手獻于您。”
說着，典伊像是怕這禮物過于寒酸、神王看不上眼一樣，緊張地揪住裙子：“您……願意接受嗎？”
“當然，我非常期待。”宙斯覺得自己簡直魅力無邊，這麽快就俘虜了一位冰雪女神。
“感謝您，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哦？什麽請求？”
“我希望獨自采摘鮮花，以此來保持這份禮物的神秘感，我、我想給您一個驚喜。”說到後半句話的時候，冰雪女神害羞地低下頭。
宙斯色心大動：“當然，我非常期待！”
在神王的注視下，典伊走進花圃深處，前者如約定那樣沒有跟上來。
典伊蹲下身，手指掐住距離她最近的一束花。
……
——
蘇奈在花園裏無聊打轉，有些發困地打了個哈欠。
真無聊啊……
不過冥界倒是沒有蚊子。蘇奈這麽想着，轉身打算回大殿和哈迪斯說一聲就回去睡覺。
他剛走了兩步，旁邊的花圃草葉搖動，蘇奈疑惑地偏過頭。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一個狼狽的女人從中鑽了出來。
蘇奈一驚，對方看見他，也愣了愣：“是你？”
這個從樹叢裏鑽出來的女人正是典伊。此刻，往昔的鎮定與榮光從這位冰雪女神的身上抹去，殘花與敗葉取而代之——她的鼻尖甚至還沾染了一點泥土。
蘇奈舉起手指：“那個……”
冰雪女神連忙：“別說話！噓！”
蘇奈合上嘴唇，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典伊：“那個，你肩上有條蟲。”
……典伊整個人好似凝固了。
她一寸一寸地強迫自己把腦袋掰過去，在她的左肩，果然如蘇奈所言也那樣蠕動着一條綠色青蟲！！！
“啊——！！！！！”
堪稱凄厲絕倫的尖叫，從典伊的喉管中突破而出。
她剛剛不受控制地叫了一聲，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渾身瑟瑟發抖。
蘇奈想她應該是怕那條蟲：“你別動哈，我幫你彈下去。”
典伊就真的不動——或許是怕到動不了。
蘇奈屈起兩根指頭，用力一彈。
青蟲回歸了冥土。
典伊整個肩膀立時松懈下來，人也搖搖晃晃着倒退了一步。
蘇奈看她臉色慘白、身上還那麽狼藉，下意識問：“你……你沒事吧？”
典伊搖搖頭，忽然臉色一變——
身後的花圃裏，某種存在正在迅速靠近。
宙斯發現她逃跑了！
十分鐘前，典伊掐斷花腰，随後若無其事站了起來。
當她回過頭、假裝偷看宙斯時，發現對方的眼睛果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典伊害羞地笑了笑，轉身摘取其他品種的花。
她每摘三四朵花，就要站起來給宙斯看一看。她是在告訴對方：她一直都在，就算偶爾消失也只是蹲下去采撷那些長勢低矮的花而已。
宙斯果然放心了。
在摘了一大捧滿滿的花後，典伊抱着它們坐在草地上，再度消失在神王視野中。
神王以為她準備編織花籃了，也就沒有在意：典伊消失的時間似乎長了些。
等他意識到不對，女神已經毫不猶豫扔掉辛辛苦苦采摘的鮮花、逃之夭夭。
面對滿地散落的豔麗花朵，宙斯怒發沖冠！
這個女人竟然敢欺騙他！
竟然還敢逃跑！！
就連涅墨西斯——複仇女神當時也只是在看見他第一眼起拔腿就跑，并沒有欺騙他。
“很好。”宙斯踏過落滿鮮花的草地，嬌豔無比的花瓣在他腳下碾碎成泥，神王的力量同時張開。
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在觸及神力的邊界時，被雷霆之神的憤怒波及，頃刻化為飛灰。
宙斯怒氣沖沖踏過花圃——
他非要找到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不可！
然後……
宙斯下定決心要好好懲罰她。
……
典伊此時，也深知自己犯下了怎樣的罪——
她欺騙神王！觸怒了神王！如果被神王抓住，等待她的，将會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典伊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冰雪女神流淚，哈迪斯的後花園驟然飄起了落雪。
“……咦？下雪了？”鼻尖一涼，蘇奈攤開手掌，一片雪花飄落融化。
他再一擡頭：典伊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你、你別哭啊！”
小時候媽媽教過他不能讓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蘇奈登時手忙腳亂。
巨大的恐懼淹沒了典伊，這片後花園已經被宙斯的神力包圍，她知道被抓住是遲早的事。
幹脆不再逃跑，冰雪女神在落雪下悲泣自己即将到來的凄慘命運。
眼見典伊越哭越厲害，蘇奈慌神道：“你遇到什麽難題了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典伊搖搖頭，顯然不認為一個精靈能幫得了她。
蘇奈撓撓頭，就在這時，他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莫伊娜？”
這個聲音好熟悉……
“你藏起來也沒用，我遲早會把你找到。”
蘇奈想起來啦！這是宙斯的聲音！！
在阿提卡森林裏打獵時，蘇奈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後來厄洛斯告訴他是宙斯。
根據宙斯色批神王的人設、再結合面前一臉苦楚的女神，蘇奈得出結論：“是宙斯他……想要強迫你？”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典伊點點頭，露出驚訝的眼神。
蘇奈握拳：“我最看不慣強迫別人接受這種事的人了。別怕，我幫你！”
這下，典伊看他的眼神更加驚訝了。
接着，冰雪女神眼見精靈在她面前，開始……脫衣服？！
還好蘇奈沒有脫褲子，否則冰雪女神就要拔刀了。
藍發精靈解下外袍，露出無可匹敵的精致容顏，那頭顏色極美的藍發也同樣暴露于典伊視野。
他主動解開連她用神力也吹不開的黑袍，披到了她的頭上。
“這件衣服能夠掩蓋你的身份和樣貌，穿上它，宙斯絕對發現不了你。”應該發現不了吧？
同樣身為神，典伊能夠感受到黑袍蘊含的力量，那源自夜神的至高神力。
典伊神色複雜道：“那你怎麽辦？”
看來他猜對了——果然是宙斯那個老色批想要對女神圖謀不軌！
“我沒事，他的目标是你，對其他人應該不會過多關注。”
“可你……”典伊咽了咽喉嚨，“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擔心宙斯見到你，就不會放過你。”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有辦法的！”蘇奈幫她整理好衣服，就準備跑路。
他的理由是：“兩個人目标太明顯，分開比較不容易被注意到。”
典伊揪緊黑袍：“那我怎麽把衣服還你？”
“你找時間再還給我就行啦！我就住在冥宮裏。不說了，到時候再見！”
“到時候再……”
典伊目送蘇奈風風火火跑遠，溜得簡直比兔子還快。
她話都還沒說完。
可能意識到這不是個好兆頭，典伊再度揪緊了胸口的衣袍。
……
離開冰雪女神後，蘇奈認準了花園入口的方向跑。
他只要回到哈迪斯所在的大殿就行了。
有哈迪斯在，宙斯應該會有所顧忌。
蘇奈一路跑向入口，眼尖的他卻在距離入口幾米遠的地方，看見了一層屏障。
這層屏障總體透明，呈半圓形包裹了整個花園，并且一路火花帶閃電，令有眼睛的人堅信只要碰上去就會被電死。
蘇奈瞪大眼：不會吧？！
他停下腳步，在屏障的邊緣瘋狂試探。
……
宙斯鑽出了花圃。
原本他只要願意，就能以雷霆之力燒光這些礙事的花花草草，但這是哈迪斯的地盤。
他不問自來的參加宴會已經夠惹人嫌了，宙斯不希望他這個大哥因此對他有成見。
宙斯扒開攔路的花，踏出花圃。
路旁，一位黑袍寧芙正在剪理花枝，看見他，似乎吓了一跳。
這位寧芙的樣貌氣質平平無奇，宙斯對待這樣的女人，向來如同對待路邊的雜草視而不見。他随口問了雜草一句：“你見過一個白頭發的女人嗎？白頭發、藍眼睛、長得很漂亮的一個女人。”
黑袍寧芙仔細回憶，幾秒鐘後終于想了起來：“啊！是不是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她往那邊去了。”
宙斯見那個方向上果然有一串帶着泥土的腳印，神王留心瞥了一眼黑袍寧芙的雙腳：鞋子很幹淨。
他不再多問，陰沉着臉往那個方向走去。
神王離去後，典伊狠狠放下提起的心，手上的剪子再也握不住，從滲滿冷汗的手心中滑脫。
泥印是她故意踩的——至于幹淨的鞋，她可是女神，會點清潔的小法術不足為奇。
宙斯看上去也并沒有起疑。
宙斯這關她算是勉強通過了——但，那個借給她女神衣袍的精靈呢？他能安然度過這次危機嗎？
冰雪的女神，合起雙掌，誠心為他祈禱。
……
“可惡啊！”
蘇奈看着扔出去的石子，都盡數“滋滋”的被烤成焦炭再化作灰塵，心中淚流滿面。
要翻車了！這波要翻車了！！！
怎麽辦啊啊啊啊啊啊——
蘇奈抓狂之際，身後陡然傳來一串清晰的腳步聲。
他動作僵硬地扭過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