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喊聲哥
十七歲的沈言金煩躁地抓亂了自己新染的頭發,對着電腦冷冷恨恨地罵了句憨批隊友。
此時正值暑假,窗外,盛夏獨有的蟬聲聒噪地響個不停。
沈言金期末的成績考的還算可以,多虧如此,整個暑假他都安心地窩在房間裏打游戲。
不用偷偷翹課去網吧吸二手煙的日子很悠閑,很快樂。沈言金廢寝忘食,一天在電腦前雷打不動的坐十幾個小時,成功把自己的賬號送到了WL排行榜的前百。
此時WL新賽季剛剛開始,分數段位清零。偏偏又臨近月底,各個職業戰隊的指标都逼近死線,這時候的排行榜,水深火熱,幾乎每分每秒都在變動,把上分比作地獄絕不為過。
前百排行榜上,沈言金作為一個路人玩家,夾在職業選手的ID中間,理所當然地招來了無數關注的視線。
更重要的是,他打的不是打野或者C位這樣相對好上分的位置,而是幾乎沒有carry能力的輔助。
還是單排。
單排輔助,懂的都懂,自己沒失誤是上不了分的,發揮超常頂多打個半半開,只有遇上會玩的隊友,才能把游戲穩穩地拿下。
簡而言之,運氣大于手法。
沈言金雖然已經上了前百,但還得把排名穩定半個月,才能拿到排名獎勵——一枚刻着皇冠的銀章。
擁有這枚銀章的玩家,每次進入游戲的加載界面時,ID都會閃動銀光,非常排面兒。對于網瘾少年而言,這更是不可或缺的裝逼利器。
此刻,沈言金對着自己已經掉到九十六的排名,沉着臉吐出一口氣,穩了穩心态,才繼續排隊。
冷靜,冷靜。
游戲總是有輸有贏。
然而剛進游戲沒兩分鐘,沈言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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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下路被壓得太慘了,兩波兵,AD竟然連一半都沒吃足。
沒多久,打野在野區被三級單殺。
中路被摁死在二塔下。
十分鐘,三座外塔告破。
十五分鐘,投降,水晶破碎。
沈言金捏緊了鼠标。
雖然這樣的局他經常遇見,但今天似乎特別瘟,連着跪了四把。辛苦上了半個月的分,一個小時多就掉光了。
這下,縱然他再怎麽勸自己冷靜,也不由得氣得想哭。
怎麽就這麽倒黴!
哈批游戲,傘兵隊友!
沈言金瞟了眼自己已經挂在一百的尾巴上搖搖欲墜的排名,絕望地和夢寐以求的小銀章說了聲拜拜。
就在這時,游戲內提示音叮咚一響,一條組隊申請彈了出來。
他有氣無力地擡頭,發現組自己的是上一局對面的打野。
他記得,這個人拿的是個苦行僧,節奏和操作都好得離譜,一拳一拳,把他們這邊打了個稀碎。
不過沈言金并不認識這個人,他不關注比賽,玩WL只是興趣使然,見對方是帶着職業戰隊的前綴,便以為他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樣,邀請自己去打職業的,拒絕了組隊邀請,打字。
【YanGold:不打職業,不去青訓,煩另請高明。】
另一頭,坐在電競椅上的青年見到這句回複,短促地笑了一聲。
【KW-RedMoon:分也不上?】
【YanGold:?】
【KW-RedMoon:一個人上分太難了,帶上這個吧。】
【KW-RedMoon:(對方向您粘貼了自己的ID)】
【KW-RedMoon:組排嗎,小朋友。】
“咦?”
有隊友從後面經過,伸頭看了一眼:“這不是那個單排輔助King嗎?之前好多戰隊聯系他,結果都被拒了,怎麽,原來你認識啊。”
段明月正等着回複,聞言懶懶一笑:“不認識,萍水相逢。”
那隊友十分誇張地“哇”了聲:“萍水相逢就帶人上分?月菩薩,您的光輝也能普照下我嗎?”
“不帶。”段明月抖了根煙出來,咬在嘴裏,沒點。訓練室內不許抽煙,每次煙瘾上來了他都會這麽做過過幹瘾。“帶他是我樂意,不行嗎?”
“行,哪能不行呢?”隊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走了。
YanGold那頭一直沒有回應,段明月調出他的個人資料,翻了翻。
說實話,數據很優秀,風格也很銳利。
不難想象,背後的操作者是怎樣一個意氣風發、又無比高傲的天才少年。
圈子裏有不少缺少輔助的戰隊都在蠢蠢欲動,想要把這個好苗子收入麾下,卻無一不铩羽而歸。
唯一沒有動靜的就是KW。
隊裏的輔助Lucida路媛,人美心細,操作細膩,說話做事都溫溫柔柔的,全隊上下都很喜歡。
除了段明月。
他有時覺得這個女人很聰明,有時又覺得這個女人很蠢。
難道他的不喜歡表現的還不夠到位?否則她怎麽會天天不知疲倦地往自己身邊湊?
之前借着商量戰術的噱頭,三更半夜往自己房間跑,要麽就總是用各種小動作撩撥自己,還故意在直播裏言辭暧昧,讓段明月稀裏糊塗多了好幾筆情債。
事情雖小,但煩不勝煩。
段明月軟硬兼施,路媛軟硬不吃。
而YanGold出現的正是時候。
十八歲的段明月想法很簡單。
電子競技,實力說話,來一個不會作妖且強力的輔助,把路媛給替換了,對他而言好事一樁,對戰隊有益無害,一箭雙雕。
所以,他是騙人的。
他是親自來勾引哄騙小輔助上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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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金頓了兩秒,點開了RedMoon的個人資料。
然後就被那明晃晃,金燦燦的ID給閃瞎了眼。
這是每賽季全服第一才能拿到的金章!
方才他心态瀕臨爆炸,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發現全服第一就在自己對面!
而且全服第一還主動找自己雙排上分!
想讓網瘾少年佩服你,很簡單,只要比他強就行。
現在的沈言金一改方才的懷疑和愛答不理的态度,對着金章流了會兒口水,然後主動點了組隊。
RedMoon同意。
沈言金被拉進了語音頻道,很快,耳機裏傳出一道慵懶又沙啞的男聲。
“喂?”RedMoon似乎撥弄了下麥,傳來一陣沙沙的雜音,“聽得到嗎?”
沒聽見回應,他皺了下眉,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聽得到嗎?”
沈言金愣了下,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麥克風:“嗯,聽得到……太久沒用麥了。”
說着,他悄悄揉了下自己發紅的耳垂,暗自腹诽:這人是把麥含嘴裏了嗎?怎麽好像湊在自己耳朵邊上說話似得……忒撩人。
轉頭又唾棄自己,怎麽見到個聲音好聽的男人就發花癡?
RedMoon輕笑了下:“行,我排了?”
沈言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排。”
兩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共處于同一個語音頻道裏,按理說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沈言金很少和人雙排,加上他本就有點兒怕生,所以格外不擅長應付這樣的氛圍。
可出乎意料的,和RedMoon在一起,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別說尴尬了,他甚至被迫感受到了一絲熱情。
RedMoon和他閑聊:“你的ID怎麽念?言……金?字字如金的意思麽?”
沈言金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含糊地“嗯”了一聲:“我随便起的。”
RedMoon“哇”了一聲,含笑道:“厲害啊,有文化。我該怎麽稱呼你?小言?小金?小言金?”
沈言金感覺自己面皮發熱:“……一定得帶個小字嗎?”
“不好嗎?”RedMoon微笑,“我覺得很可愛啊。”
沈言金不自覺地撥動鼠标滾輪:“随便你。”
“那你又該怎麽稱呼我呢?讓我想一想啊。”RedMoon故作沉思了一會,不掩戲谑地說:“我比你大,你叫我聲哥哥,不過分吧。來,叫聲月哥我聽聽。”
沈言金聽出他在調戲自己,紅着臉抿唇,不願接話了。
同時又沒壓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地打開浏覽器,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RedMoon的名字。
搜索結果很快顯示出來。
第一頁的第一條鏈接,就是RedMoon作為職業選手的生涯概況。
下面帶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長相俊美的青年正看着鏡頭微微笑着,他穿着黑紅色的隊服外套,一雙筆直的長腿随意交疊,背很直很挺,便顯得他整個人氣質卓然。
照片很清晰,清晰到沈言金幾乎可以看到青年掩藏在外套下的肌肉線條和那雙眼裏含着的笑意。
“不說話,生氣了?”RedMoon笑了笑,同時自省,小孩子臉皮薄,自己也該收斂一點的。“不叫就不叫,別不理我呀。”
“你……我沒生氣。”沈言金實在沒法兒硬氣起來,耳機裏青年帶笑的聲音和眼前的照片無形中連在了一起,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那人對自己說話時的神态。
他閉了閉眼,怎麽會有人聲音和臉都長得這麽對自己胃口?
如果說方才是因為怕生以及對全服第一的崇拜才感到局促,那麽,沈言金現在捂不住亂蹦的心跳有八分原因都是因為見到了RedMoon的臉。
網瘾少年的頭次春心萌動,莽莽撞撞又輕浮地獻給了一個隔着網線和屏幕的陌生人。
他朝下飛快地掃了一眼。
RedMoon……真名,段明月。
沈言金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你、你也就比我大一歲。”
段明月愣了下,随即反應過來,笑道:“別說大一歲,我就是大你一個小時那也是大。”
這次,語音頻道裏靜了很久——至少段明月感覺靜了很久。
就在他幾乎忍不住要打破這片沉默的時候,沈言金開口了。
少年略顯稚嫩的聲線,害羞又磕巴地喊了聲“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