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術後恢複期
第二天的檢查很順利,手術定在次日上午,李醫生當主刀醫生。
他特地囑咐護士要早點熄燈,還要增加巡查次數——是的,他一點兒都不信任沈言金了。
昨晚沈言金一個是跟段明月聊了天,心裏開心,一個是臨近手術,心裏緊張沒底。喜憂參半,大腦止不住地胡思亂想,于是就怎麽都睡不着了。
于是,睡不着的沈言金窩在被子裏,瞞天過海,同時謹遵醫囑,沒動右手,單用左手打了一夜的手機游戲。
李醫生真是被他給氣樂了,明明臨近手術期,卻還窩在病房裏通宵打游戲,理由竟然還是因為緊張?
你這叫個屁的緊張。
護士長應下,承諾今天不僅會加多巡查次數,熄燈後直接沒收沈言金的電子設備,防止這個人在手術前一天還玩這玩那的。
沈言金在一旁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沒說話。
好在,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前一天沒休息好,還是沒有手機确實促進睡眠,沈言金吃完晚飯,頭剛挨上枕頭就感覺睡意翻湧,早早地便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夢裏有HG戰隊,有父母,還有陸輝老海那圈朋友。
許多人在他的夢裏走來走去,記憶被糅雜成一團,令夢境中本就思維遲鈍的沈言金大腦變得更加混亂。
夢境的結尾,他見到了一面鏡湖。
那面湖水平靜無波,夾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間,天穹上一輪彎彎的月牙兒落在水裏,美得和畫一樣,乍一看,和真的沒有任何差別。
他被那月亮的美麗迷惑,癡癡地向前走去——
然後,他踩進了湖中,泛起的漣漪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月亮的倒映,他也落進了冰冷的湖裏。
Advertisement
奇怪的是,這湖裏根本沒有水,反而像是一個無底洞,沈言金掉下去後,耳邊盡是獵獵破空聲,半點
一腳踏空的失重感實在過于真實,令他從夢中驚醒過來。
病房裏靜悄悄的,天似乎已經亮了,屋內種種事物的輪廓逐漸清晰。
微亮的晨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帶着清晨獨有的朦胧和清透。
沈言金許久沒有過這樣一個正常的作息,一個人坐着發了會兒呆,這才走下床,将窗簾拉開,走去洗漱。
彷徨忐忑了許久的事情就近在眼前,近在幾個小時以後了。
沈言金本來以為自己會更緊張一點的,沒想到此刻他的心裏竟然分外平靜坦然。
或許是因為人事也盡了,什麽掙紮都沒用了,只能聽天命了,人也就躺平了吧。
手術前一小時,沈言金穿着手術服,簽下了手術同意書。
李醫生站在旁邊,問道:“你确定不要給你的家屬或者朋友打個電話?現在還來得及。”
一個人跑來做手術,聽起來似乎是有點兒凄涼。
沈言金堅定地搖搖頭:“不用。”
告訴了他們,又能怎麽樣呢?
沒有必要。
他自己的選擇,他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李醫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
手術室內,手術燈晃目卻不刺眼的光覆蓋了視野,沈言金躺在手術床上,聽到李醫生說“不要緊張”。
麻醉劑的效果逐漸發揮,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他又做了一個夢。
是早上那個夢的延續。
他落入湖裏以後,掉啊,掉啊,終于掉到了底。
底部是一個純白的世界,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男人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男人背對着沈言金,沈言金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到他挺拔的脊背,流暢的腰線,和筆直修長的小腿。
或許是種直覺,夢裏的沈言金情不自禁地脫口喊出了段明月的名字。
男人聽到了他的喊聲,轉過臉來,竟然真的是段明月!
他對着沈言金的方向微笑了一下,俊美的眉眼彎起,聲音裏也滿是寵溺:“我等你好久了,怎麽才來?”
段明月在等他?
夢裏的沈言金對上段明月的笑,心都飄飄然了,他剛想回答,便聽到自己身旁傳來一串女孩子甜甜軟軟的嬌笑聲。
“哎呀,月神,對不起。”那個女孩子從沈言金身邊徑直走過去,就像是沒看到他一樣,一路小跑着到了段明月的身邊,“路上遇上了一點小事才耽誤啦,我這不是來了嘛。”
她說話的語氣好像在撒嬌,手上也十分不見外地摟住了段明月的胳膊,兩人動作親昵,關系看上去就很不一般。
沈言金僵住了。
更讓他僵住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只見段明月不僅沒有推開女孩子,甚至還伸出手,幫她理了一下耳旁散落的碎發:“嗯,來了就好。我們走吧,UOOW。”
如果說方才見到段明月被人摟住,沈言金的震驚程度有五,那麽聽到段明月稱那個女孩子為“UOOW”,沈言金心裏的震驚起碼也有十。
十分滿分,也就是說,驚濤駭浪,五雷轟頂。
不可能啊?她怎麽可能是UOOW。
UOOW明明應該是自己才對啊?段明月喜歡上的也是自己,難道不是嗎?
沈言金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背影,瞳孔顫動,想喊想叫,卻分毫動彈不得。
耳旁不受控制地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那聲音和他自己的很像,端的确實一副冷淡漠然、高高在上的态度。
那個聲音說:你看,這就是你的報應。人家和你說的多清楚啊,說他不喜歡男人,叫你識趣。可你呢?不識趣就算了,還巴巴地湊上去,用演技和變聲器,因為那一點點私心牽扯出了那麽多的麻煩事情。
明明有那麽多次可以坦白的機會,卻偏偏選擇了繼續隐瞞蒙騙下去,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怎麽收場嗎?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到底想要做什麽?
沈言金想,他只是希望能夠嘗到一點點段明月的喜歡而已。
段明月那麽好,他的喜歡一定也是令人開心幸福的吧。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
沈言金只是得了一點段明月的青睐,便覺得無比幸福了。
只可惜,這份幸福,從來都不是真正屬于他的。
他不可能得到段明月的。
沈言金的心裏驀然升騰起一陣說不清的悲怆與空虛。
一如當初,他被HG全隊排擠,全網嘲諷,無人可依時,心中升騰起的情緒。
或許,只能這樣了吧。
認命了。
沈言金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手術成功,然後……段明月能夠寬宏大量的原諒自己,為此,他願意做出任何補償的事情,至于其他,就不要肖想了吧……
意識繼續下沉。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全黑了。
床頭櫃上的小臺燈散發着溫暖橘黃的光。
病房旁邊的空位已經支起了一個折疊床,還零散放了些其他的東西,一邊,小板凳上坐着一個中年婦女,見他醒了,熟稔地端起一杯插着吸管的涼白開,遞到他嘴邊。
對了,自己之前請的護工,就是定好在今天手術之後來的。
沈言金喝着水,滋潤了一下自己幹到快要開裂的嗓子,心想李醫生果然有先見之明,讓自己找了個護工。
他現在感覺自己已經是個殘疾人了。
等等!
他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非常不好的猜測——該不會他真的變成殘疾人了吧!
不然他怎麽會一點點都感覺不到右手的存在了呢?
沈言金艱難地扯着自己沙啞的嗓子,開口:“阿姨,李醫生呢?”
護工阿姨聞言笑道:“李醫生剛剛才來過一趟,看你在睡覺,就又走了。”
沈言金說:“能幫我喊他來嗎?我、我想問問我手術的情況。”
護工大姐樂道:“放心吧,我幫你問過了。你的手術非常成功,再觀察兩天就能開始複建了。”
沈言金腦子還懵着,腦子裏比起喜悅,不如說是更糊塗了,他愣愣重複道:“成功了?那我的右手怎麽沒知覺?”
護工阿姨讓他逗得哈哈大笑:“你這是麻藥勁兒還沒過呢!”
沈言金還是有點稀裏糊塗的,但還是保留了一點兒智商的,聽到手術成功,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他安心地一歪頭,又睡了過去。
沈言金睡了醒醒了又睡,根本沒吃一點兒東西。
直到次日再清醒過來,護工阿姨告訴他不能再睡了,沈言金洗了把臉擦了擦身子,這才感覺清醒了許多,饑餓感也湧了上來。
他看着自己纏滿白色紗布的手,心裏還是有點兒難以置信:真的成功了嗎?昨天不會是自己的幻覺吧。
知道李醫生點頭确認了這個事實,沈言金才遲遲感到一陣喜悅。
他欣喜地說:“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竟然真的讓我碰上了。”
李醫生翻着手上的病例,聞言道:“手術過程中,我才發現你手腕內部的炎症有些微的緩解,這讓手術的難度減小了許多。可能和你近期的理療與藥物治療也有關系。”
沈言金的心已經遠遠地飛到雲市去了,李醫生說了什麽,他壓根沒往心裏去,勉強收起蕪雜的思緒,他道:“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複建?”
李醫生看他一眼:“每天創口換藥,觀察一周。”
一周而已,很快的。
可沈言金萬萬沒想到的是,真正的地獄這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