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雙冰涼的手,起身站到阿誠面前,給了阿誠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他在安撫他,他想告訴阿誠,告訴他別害怕,他明樓不害怕,他的阿誠更不用害怕。
“阿誠啊,別害怕。”
阿誠慢慢冷靜下來,他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他們唯一可以走的路,只怕這一槍開出來,他們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大哥,等抗戰結束了,我們回巴黎吧。”
阿誠緊緊回抱着明樓,鼻腔裏充斥着明樓的味道,這句話便脫口而出,他想回巴黎,他想起從前他們兄弟三人在巴黎的時候,他和明臺在巴黎的學院裏讀書,明樓是一個學者,一個教授。每天早上兄弟三人一起出門,晚上一起回家。傍晚時,明樓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在廚房裏做着晚飯,而明臺借着幫他嘗味道的名義偷吃。多快樂。
“好,等抗戰結束了,我們就回巴黎。”
大哥,不管腳下的深淵多麽黑暗,我都會陪你一起跳下去。當然,這只是阿誠在心裏想的,他沒有告訴明樓。
阿誠的樣子使明樓動容,他何嘗不想回到那個時候,那種平靜,那種溫暖,一直是他所向往的。只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祖國淪陷。他必須站出來,即使不能站在陽光下,即使是在陰暗的角落裏,只要他知道,自己是中國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救國,這就夠了。
明樓結束掉一整天的工作,靠在辦公椅上休息時,阿誠一臉凝重的走進來。他看着阿誠的表情就知道,該來的,到底是來了。
“大哥,我們的人發來電報,新任特高課課長土肥原賢二到港,明天将坐專機抵達上海任職。”
“知道了,告訴青紅幫的人,不惜一切辦法,做了他……”
“是。”
第二天,一條關于新任特高課課長土肥原賢二乘坐的由香港飛往上海的專機被抗日分子炸毀的消息震驚了整個上海與新政府。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川島芳子、南造雲子等奉命來上海任職的日本官員相繼被暗殺。日本人震怒,但無論怎麽查,都無法查到線索,那些特務完成暗殺後便銷聲匿跡,根本找不到蹤影。特高課課長的位置空置一個月之久,很多工作無法開展,于是便有人推薦了明樓。日方考慮其特務委員會與財經部經濟司財政顧問的身份,特例批準由他接手特高課,他們知道,除了明樓,他們已無可用之才。
順理成章地,明樓接任了特高課課長一職,是汪僞政府直接下線,這樣一來他們做事就方便多了,沒有了特高課的監視與約束,他們終于可以放寬一些手腳。
雨夜,明公館。
Advertisement
家裏就剩明樓和阿誠兩個人了,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大姐下葬後,明樓便給了阿香筆錢,讓她離開了明家,阿香死活不同意,他和阿誠好說歹說最後兩人都紅了眼眶才将阿香勸走。阿誠想,大概是大哥看到阿香就會想起大姐吧,所以才狠心讓她離開了。
明樓站在阿誠畫的那幅家園前,端着一杯紅酒,看樣子像是在沉思。家園的左下角有子彈劃過的痕跡,那是明臺留下的。
阿誠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後,走到客廳想叫明樓吃晚飯,剛好看見他想要就着紅酒吃阿司匹林。
阿誠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酒杯。
“省事也不是這麽省的啊,就不能走兩步拿杯溫水嗎。”
阿誠轉身走到茶幾前,彎腰正想端起桌上的水杯,卻看見放在一旁的中華日報,報上的頭條寫着:明鏡屍骨未寒,明樓接任特高課,為新任課長。
“屍骨未寒”四個大字深深刺進阿誠的眼中。難怪今天早上明樓不讓他看報紙。
他一把将報紙撕得粉碎,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看見明樓手裏還拿着藥,又抖着手将水杯遞了過去。
“阿誠啊,別激動。其實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你我都已經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們心裏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那就夠了。”
明樓依然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看起來好像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那些誤解與偏見,不在乎那些世人惡毒的詛咒與猙獰的臉。
阿誠想起明樓和明臺在天臺上說的那段話,他熱愛這片土地,他生于斯長于斯,将來也要埋于此。他渴望光明,他一直希望有人能把他從黑暗裏拉出來,站在陽光下,告訴天下人,他明樓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即便是死,他也心甘情願。
可他現在将在黑暗裏越陷越深,身上的擔子會越來越重。
大哥,黑暗無邊,阿誠願與你并肩。
“別想啦,快過來吃飯。”
明樓的聲音将阿誠拉回現實,他吸吸鼻子,和明樓一前一後地走進餐廳裏。
餐桌上擺放着簡單的兩菜一湯,家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阿誠做多了怕浪費,就一切從簡了。菜雖然少,不過也是他精心烹饪的,大哥最近壓力太大,得讓他吃點好的。
自從巴黎回來以後,阿誠就幾乎沒有再做過飯,除了上次大姐阿香都不在,明臺又鬧脾氣,他才做了一次,也就僅僅那一次,因為第二天他就中槍了…
阿誠為明樓盛了碗湯,明樓放在嘴邊吹了吹,細細品嘗。嗯,熬得花白的鲫魚湯,雖然跟孤狼的鴿子湯比起來還是要差了點,不過時隔這麽久阿誠終于又認真為他做了次飯,這倒讓他挺懷念的。
明樓閉起眼睛靠在椅子上,嘴裏還有回甘。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他想着。随即又睜開眼盯着手裏白花花的湯,鲫魚湯啊…阿誠為什麽要給他熬鲫魚湯…?
阿誠看着明樓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他現在啊,就像一個小老頭,閉着眼睛捧着碗,一臉享受的模樣。明明在外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回到家卻總愛貪戀那嘴邊的一點溫暖。
“你老看着我幹嘛?吃你的吧。”
明樓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一絲羞怒。現在家裏只有他們兩個,又都是完全知根知底的,他也就不需要再去掩飾什麽,所以在外面的時候他繃得有多緊,回家就有多放松。竟然也少了一點當大哥的樣子了。
“阿誠啊。”
“嗯?”
“以後…別再熬鲫魚湯了…”
明樓有些為難得看着他,湯固然好喝,只是…
“怎麽了?我熬得不好喝嗎?”
阿誠也盛起一碗湯嘗了嘗,味道不錯呀,還是明樓的口味越來越刁了?這麽想着,他竟開始有點失落。許久不做飯了,竟然開始不合大哥口味了。
“不,不,很好喝,只是…只是營養價值太高了,我也不如從前了,這種東西喝多了能量消耗不了…”
阿誠一個不小心沒穩住,魚湯嗆了他一嗓子,在旁邊咳了好久才緩過來。明大長官開始擔心發福了…
明樓在一旁被他弄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說的句句是實話,自從阿誠的手臂被自己壓麻後,他就開始刻意控制起飲食來,雖然平時幾乎都是在外面應酬,但他自己也是挺注意的。濃油赤醬不僅汪曼春愛吃,他以前也是愛吃的,只是決定控制體重後,就很少再碰葷腥了。阿誠一定是看在眼裏,以為自己壓力太大沒食欲,想着法子給自己補營養呢…
阿誠還真沒注意到他這個心思,最近在特高課忙到昏了頭,明樓任職後,便空出了特務委員會副主任的要職,對外說自己實在無法身兼數職,實際上已經安排了軍統的人上位。他只當明樓是思慮太多,卻沒想到他是想減肥…
“知道了,大哥。”
其實阿誠早就發現,自從大姐去世後,明樓的頭痛越來越頻繁,阿司匹林的量越吃越大,平時他在的時候,是不準明樓吃太多藥的,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才會給他吃一顆,只是晚上呢?晚上明樓一個人在房間時,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時,總會蹑手蹑腳地出來尋了藥瓶,倒出比原劑量多出兩三倍的藥用冷水服下,這些阿誠都是知道的,他心疼。明樓不知道,每天睡覺前阿誠都會數一遍藥的數量…
吃過晚飯,陪明樓在書房說了會兒話,阿誠便回自己房間睡了。
快到淩晨的時候,阿誠再一次被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他睡眠太淺,任何風吹草動都容易被驚醒。阿誠知道是大哥又在外面偷吃藥了。他覺得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于是輕嘆一口氣,故意沒有穿鞋,輕手輕腳地下樓了。
阿誠來到樓下,恰好撞見明樓翻出藥準備吃下去。明樓因為專心于找藥,再加上阿誠刻意放輕了腳步,壓根沒有注意到他,所以看見站在樓梯上的阿誠時,他被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