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夜過去，顧瑜行已經徹底回憶起自己從前的身世。
很久以前看似高山一般無法翻越的苦難，現如今在他眼中都不疼不癢。完全不算什麽。
比如像葉談這種小屁孩，他可以輕易想出一百種法子整治他，或者更直接一點，直接搞垮葉家。
葉家破産，葉談自身難保。別說挑釁，他想再出現在自己面前都難。
看吧，多麽簡單利落。
顧瑜行看葉談的眼神冷漠的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還是一件完全無法引起他內心波瀾的死物。
就是無論是葉談還是葉家，對付起來都未免有些太過簡單。
想想還是太無趣，恐怕很難能夠娛樂到他。
深入骨髓的無趣感啃噬着他的神經，又不算尖銳，寡淡的讓人什麽都不想去做。
連動手都懶得。
然而就在這時，猝不及防間，一股溫熱突然接近了他。
下一瞬，一只溫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腕。
顧瑜行強行按捺住沒動，轉眸就看見自己身邊的男生正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我們中午就吃這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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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的皮膚被對方溫熱幹燥的掌心貼着，顧瑜行腳步一頓。
他大致猜到男生想要做什麽了，幹脆依着對方擡步，并且在經過葉談身邊的時候仗着身高的優勢，使了個巧勁，順便擠開了也想往門內沖的葉談。
被擠開的葉談咆哮：“走路不長眼睛啊？！！”
然而兩名高高瘦瘦的少年已經并排走進了西餐館，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西餐館外面布置的比較簡約低調，內部卻別有洞天，華麗得像一座小宮殿。
“先生幾位？……”
前來迎接客人的服務生猛地看見倆高個子的帥哥“牽手”走了進來，先是狠狠地愣了一下，才問道：“……有預定嗎？”
“沒有。”
祁雲時說着，已經拉着顧瑜行坐在了門口處的一張桌子旁。
“好的，稍等，我去給您拿菜牌。”
後一步進來的葉談和他朋友并沒有立即找位子入座，他們就站在祁雲時他們這桌的邊兒上，饒有興致地看他們點餐。
葉談知道顧瑜行一直以來過的都是怎樣的生活，他确信顧瑜行絕不可能來過這麽高檔的餐廳吃飯。
這裏是标準的法國菜，菜單兒都是法文的，搭配上也很有講究，沒吃過的人很可能會在點餐上鬧出什麽笑話來。
他倒要看看顧瑜行等會兒怎麽點餐。
中午就餐的人不少，只是來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多半都保持着素質和禮儀，是以店內環境還算安靜。
祁雲時他們的出現便順理成章地吸引了許多客人的注意。
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葉談更來勁兒了，他幹脆站在那張桌子旁不走，巴不得顧瑜行能在更多的人面前出糗。
而奇怪的是，他站在這裏，座位上的兩名少年也沒有一個人出聲趕他。
祁雲時仿佛他不存在，大大咧咧地翻着自己手中精致的菜單。
顧瑜行的動作比他要斯文了許多。
纖長素白的手指虛虛地捏着一頁菜單，遲遲都沒有翻這過一頁。
這種表現給人的感覺倒很像是真的看不懂菜單。
顧瑜行也根本沒有看菜單……他在看他對面的祁雲時。
祁雲時注意到顧瑜行的目光，也以為對方是覺得不自在……主要是這地方他也沒來過，沒吃過。
而且菜單看不懂。
但是沒關系啊，祁雲時覺得自己以前什麽人沒丢過了，現在還能怕丢人麽？
再說誰說中國人吃法餐就要按法國人的習慣來？
于是在服務生禮貌詢問是否需要為他做介紹的時候，祁雲時直接表示：“不用了。”
他伸手，随意指了三道菜式：“這個，這個和這個……”
“噗。”一旁的葉談嗤笑了一聲，這少年指的三道菜式，有兩道都是主食，而且還是全菜牌中價格最便宜的三道菜。
葉談忍不住對顧瑜行說：“你這個朋友是真會吃，淨挑便宜的點，吃不起就別跟着一起進來……”
他話還沒說完，祁雲時又指了兩道相對來說最便宜的菜式，接着“啪”的一聲把餐單一合。
“除了我剛才說的那幾個，其他的全要。”
他一臉淡定地說。
“……”
葉談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旁下單的服務員指尖也是一頓。
獨獨是他對面的顧瑜行，卻在一愣過後，笑了一下。
身為書裏的主角，顧瑜行不笑的時候有種高冷矜貴的氣息，但一笑起來卻是春寒乍破，萬物萌發複蘇的感覺。
祁雲時隐隐從對方的笑裏感受到了一絲欣賞。
在這種需要給顧瑜行撐場面的時候他也不含糊，點完菜後還刻意問了對方一句：“你看這樣行麽？”
他起初還擔心對方會想給自己省錢。
因為原書裏的顧瑜行一直都是一個很能為別人省錢的人。無論是對親人，朋友，還是渣攻們，他都第一個為別人着想，恨不得自己省吃儉用。
沒想到，對面的顧瑜行還維持着唇角上的笑意，并動作了算。”
祁雲時對少年現在這樣的反應很滿意，他也看出來了，顧瑜行是在故意跟他打配合，于是幹脆就膨脹到底，在服務員表示全部來一份兩個人可能吃不了的時候，祁雲時說：“不是一份，是全部都要兩份。”
服務員：“……”
葉談：“……？”
“至于吃不了的問題麽……”祁雲時表示：“沒關系，我還有一些朋友。”
說着，他在自己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上按了個按鍵。然後沒過半分鐘，兩名穿西裝戴墨鏡的彪形大漢魚躍而入，在祁雲時面前站成一排。
“小少爺。”
其他人：“……”
這兩個人表情莊重肅穆，動作整齊劃一，外加上他們身上的穿着和裝備……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們的身份。
葉談幹脆被吓得後退了一步，整個餐廳的聲音似乎都小了許多。
祁雲時也被這倆保镖誇張的動作和語言給搞得發懵。
他原本只是因為這兩位恰好就是昨天被他安排幫忙跑警局的那兩位，想着要感謝他們才順便把人叫進來，給加個工作餐。
僅此而已，天地良心。
這個他真不是要裝逼！
但既然已經形成這種效果了……祁雲時也只好硬着頭皮地應了這聲小少爺，然後安排他們入座。
保镖們都是受過訓練的，即使被雇主邀請吃飯，一般來說也絕不會跟雇主坐一張桌。
兩個人很堅定地坐在了旁邊的那張桌上。
有這二位在，葉談哪裏還敢杵在祁雲時他們桌邊兒。更何況他原本只是想看顧瑜行出糗，現在顧瑜行不僅沒鬧出什麽笑話，反而還是自己被氣到了……
這裏菜式的價位，全部來一份不得一兩萬，來兩份，那就是三萬塊錢！
葉談每個月都沒有固定零花錢，都是花多少現管他媽要，但每個月基本上也只能要來一萬塊左右。
這個跟顧瑜行在一起的少年……
“這得是多大的少爺，身邊還帶倆保镖啊？”葉談的朋友顯然也被驚着了，忍不住在他面前耳語。
葉談其實也在想這個事兒。
他們家怎麽說也趁個幾千萬，但別說他了，就連他爸都沒有特意聘請保镖，這少年卻一請就請兩個……
越想葉談心裏越發堵。
葉家是最近才來b市的，腳跟還沒站穩，按理來說碰到這樣身份的少爺葉談是該主動與對方結交的。
但問題是，這少年似乎跟顧瑜行關系很好。
……他們兩個剛剛還牽了手！
此時此刻，葉談也看明白了，少年那樣豪橫、近似于蠻橫地點餐不過就是為了氣自己，給顧瑜行出氣！……
嗬！
那這顧瑜行是怎麽認識的這位少爺？？？
就算他以前是b市的，可也離開好多年了！自己還沒攀上什麽人脈，他怎麽就……！
餐廳裏依舊播放着十分有格調的古典音樂。
葉談和他朋友去旁邊找座位了，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祁雲時這邊憋笑，見顧瑜行也因為保镖的事一臉疑問地望着他，他又瞬間正色起來。
咳咳。
好歹是被顧瑜行叫哥的人，祁雲時覺得自己不能那麽沒正經。
他上身往後一靠。
法式餐桌的桌面不大，兩個人腿又長，祁雲時稍一伸腿兒就碰到了對方的腿。
他幹脆用自己的膝蓋撞了撞對面少年的。
在引起對方注意後以口型說：等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顧瑜行依舊只是笑一下，然後沒脾氣地說：“好。”
……這家夥未免也太聽話了。
祁雲時總結着，好像自今天他見到顧瑜行時起，少年就一直在說好。
他說想要他去他的學校讀書，顧瑜行說好。
他說吃西餐，顧瑜行也說好。
這會兒更是什麽都好……
不得不承認，顧瑜行的一雙鳳眼很漂亮。
像他這種外貌的人千依百順地對你說好的時候，是真的很招人喜歡。
很容易被激起內心深處的保護欲或者獨占欲。
但對于已經知曉劇情的祁雲時來說，顧瑜行這副模樣卻只讓他覺得事情不妙了。
——原著裏顧瑜行就是太沒脾氣。
或許也是因為太缺愛，所以哪怕渣攻1違背他的意願牆報了他，過後兒只要稍一對他好點兒，說些甜言蜜語、纏着他兩天，這家夥就真的将對方視為男朋友了，還是相當死心塌地的那種。
與渣攻234的感情糾葛也是同理。
這可不行啊。
祁雲時覺得自己可以救他一次，卻不能保證次次都能救到他。
最糟糕的是他從能渣攻手中救出顧瑜行的身，卻救不了他的心……
自強自愛。
說着簡單，可社會上因為失戀就恨不得尋死覓活的新聞還是能經常看到。
祁雲時自己永遠成為不了這種人。
這世上有些人從小缺愛，有些人從小缺錢。
他顯然是後者。
不過他也可以理解顧瑜行……
從小養父母就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後生下來的弟弟妹妹，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親人，卻得知一直挂念自己的生母在尋找他的路上出車禍去世了，生父也早已再娶……
之後面對的更是生父和養父一家無限的責任推脫。
還不如沒找到。
沒找到，就至少還有個念想，還可以幻想這世界有人愛他……
所以面對這樣的顧瑜行，祁雲時雖然怒其不争，卻也說不出什麽狠話叱責他。
能怎麽辦，慢慢來呗。
就拿祁雲時自己來說，他現在有錢了，窮病卻還沒治好。
那原生家庭的情感創傷又哪兒那麽容易醫好。
但祁雲時至少是幸運的。老天爺讓他的父母重新找到了他，又讓他重新擁有這麽關心他的家人……他已經完全被寵到受寵若驚的程度。
人太過走運就總會懷疑自己配不配得上，根本不敢獨享，總擔心自己承載不了這麽重的福報。
但自從幫了顧瑜行一次，祁雲時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踏實起來了。
本着要把好運繼續分享出去的心态，還沒等點的菜式上來，祁雲時就已經想到好幾個能幫助顧瑜行自愛起來的點子了。
這期間，他對面的少年則一直以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店裏搖晃的燭火在顧瑜行烏黑的眼仁中明滅晃動，勾人的鳳眼深不見底，充滿探究。
顧瑜行覺得自己曾遇見過很多人。無數的人。
他也很會看人。
不提五官面相的好壞，就很少有人會像他對面的男生這樣，擁有這麽溫柔與堅定并存的氣質。
更何況，祁雲時的相貌也極為出挑。
一雙漂亮的眼睛。
一張十分合人眼緣的面容。
或蹙眉深思，或滿面春風。
……
所以祁雲時，你在想什麽呢？
琳琅滿目的精致菜品被擺上桌的時候，男生的唇邊露出了一個小梨渦。
這一頓飯，顧瑜行也久違地有了些食欲。
這頓飯吃得還算不錯。
吃過飯以後祁雲時肚子疼，就去了趟洗手間。
走到一半兒才想起來忘記拿手機了，他折返回來，就看見葉談竟然又跑到他們這桌兒旁邊犯賤。
葉談：“顧瑜行你可真出息了啊，跑去給人當小白臉了。怎麽地？他出多少錢包養你？”
顧瑜行站起身來，看樣子是不欲與他多說，只是強調：“他沒有包養我。”
葉談：“那你這是倒貼？還真是白給……你賤不賤啊！你說我把這事兒告訴我爸，他會怎麽想？”
……
以祁雲時現在的角度只能看見顧瑜行的側影。
葉談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他倒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雖看不清表情，但一想到顧瑜行嗓音暗啞地聲明他們之間的關系，一個字兒都沒多說，估計是已經委屈得不行了。
祁雲時氣不過，當即就沖了上去。
“你怎麽就這麽确定是他倒貼？”
想起自己剛剛總結的攻略——叫顧瑜行學會自愛、防範渣攻們的第一步，就是讓他認清自己首先是個人，是個不需要依附他人的愛、甚至還可以被人依附的人——
沖上去的祁雲時直接往少年的胸膛上一靠，又把人家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拉。
理直氣壯道：“睜開你的大眼看清楚了，是我倒貼！是我纏着他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