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位姐姐,聲音很熟悉的……
盧谯之前的确沒說謊。
今日不值休沐,因此,真正在朝堂上說話有分量的盧家人,此時都并不在家。也因此,來迎樂安的就只有盧谯這種閑人。
雖然不在家,但出了事兒,還是要禀報。
雖然盧谯認為樂安不會為一個小白臉就跟盧家撕破臉,但盡職盡責的門子,卻還是趕緊将此事,快馬報給了各官署的盧家大人們。
而收到門子報信後,便立刻有輛車馬趕回盧家。
馬車裏的,是盧谯的兄長,也是盧家如今的族長,樂安的前前公公,當今太尉,盧攸。
一到盧家,盧攸不用人攙扶,下了馬車便直奔據說争吵發生的地點門房。而門房處,盧谯、盧嗣卿仍在,除此之外卻再無他人。
“大哥!”
“伯祖!”
盧谯盧嗣卿一看到盧攸,便叫了起來,神情都還帶着些委屈和憤憤。
盧攸卻沒管這二人,只迅速打量了下,沒見着樂安後,便喝問道:
“樂安公主人呢?”
盧嗣卿道:“走了!”
他這話說得又氣又沖,也由不得他不氣——就這會兒,他臉上的茶水葉子都還沒擦幹淨呢!
因此,說罷,他便想趁機告狀,“伯祖,這個樂安——”
然而,盧攸卻壓根沒理他,直接打斷他的話,問盧谯:“怎麽走的?走時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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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凝重,眉宇黑沉,哪怕再沒眼色,熟悉兄長的盧谯也意識到了事情有點兒不對了。
“就,就帶着她那小白臉和那小白臉的随從走的,走時說——嗣卿動了她的人,折了她的面子,所以這事兒,她絕不會善罷甘休,叫嗣卿等着。”
一旁盧嗣卿猶在憤憤:“哼,放大話罷了!我就不信,她還敢真跟我們盧家撕破臉?伯祖,您要為侄孫做主啊,您看侄孫這臉——”
“啪!”
一道響亮至極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盧嗣卿本就五顏六色的臉上。
盧嗣卿捂着臉,不敢置信。
“伯、伯祖……”
“廢物!我盧家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廢物!”盧攸虎目怒睜,指着被打懵的盧嗣卿大罵。
盧谯目瞪口呆:“兄、兄長……”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盧攸立馬便把火力對準了他:“還有你!”
“一把年紀了,除了玩女人和沽名釣譽,能不能多動動腦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小瞧她不要小瞧她,你當那是你花錢就能玩兒的伶伎娼女,還是你院子裏那些大聲跟你說話都不敢的女人?還是你就記得她還是起兒媳婦時,那溫柔乖巧的樣子了?”
“尋常人不敢跟盧家撕破臉,可那是尋常人嗎?”
“那是從皇帝五歲登基,到十八歲親政,整整十三年,一直隐在皇帝背後的女人!”
空氣一時僵滞下來,盧嗣卿惶惶然仍在不敢置信,而盧谯,則聲如蚊蚋道:“可、可兄長……你也說是直到陛下親政,那都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如今陛下早就自己親理朝政了,再說,之前也不是她的功勞吧……她也就是和陛下親近些,要不是您和其他幾位輔政大臣,朝堂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兒了。況且,那樂安公主這幾年也都……”
“也都什麽?!”盧攸眉頭青筋直跳,“也都像後宅其他女人那樣,整日賞花打牌、宴飲游樂?”
盧谯不敢說話了,只縮着脖子,點了點頭。
盧攸一閉眼,胸膛上下劇烈起伏,随從見狀,忙上前幫他撫平後背:“老爺,您別急!”,又有随從趕緊拿了随身的藥丸,往盧攸嘴裏塞。
盧攸見狀也急:“兄長您別動氣!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盧攸上了年紀,身體并不怎麽好,之前有次急火攻心,差點就沒再起來,禦醫吩咐千萬不能再讓他動氣,而盧攸是盧家如今的頂梁柱,是盧谯等閑人之所以能“閑”的底氣,自然不能輕易倒下。
吃了藥,又拍了好一會兒背,盧攸總算過去了,臉色姑且恢複了平靜,看着眼前一個親弟弟一個親侄孫,眼裏已經沒了波動。
“盧谯,我再告訴你兩句話。”
“一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二是,看事不能看表面。”
盧谯也不知聽沒聽進去,起碼表面上連忙讷讷稱是。
盧攸也不管他了,只把目光又頭像盧嗣卿。
相比盧谯,這位就算直到現在,似乎依然還是不服氣的樣子,眼裏猶有憤恨,看見盧攸的目光投過來,張嘴又想說話,然而看着盧攸的臉,又再度把話給咽了回去,只敢拿眼睛偷瞄。
一時間,盧攸心下竟有些怆然。
盧家門第何其望,累世數百年,風流人物輩出,可到了如今,嫡枝小輩之中竟眼看着沒什麽成器的,盧嗣卿這輩,年紀最大的盧勝卿軟弱可欺,次之的盧嗣卿偏狹自負,其他的要麽年紀還小,要麽有着種種其他缺點,都不是能當家主事的,而再往上一輩……
想起早逝的兒子盧玄起,盧攸心中更痛。
再看向盧嗣卿,盧攸的眼神便冷了下來。
“嗣卿。”他叫道,聲音溫和。
盧嗣卿喜出望外,以為盧攸終于理解他了:“伯祖!”
“你剛剛說,樂安公主不敢真跟盧家撕破臉?”
盧嗣卿雖然還有些害怕,但還是點點頭。
這一點,他自認為他看得還是沒錯的。
別說樂安公主了,就是皇上,也不敢跟盧家撕破臉啊,世家門閥,可不是說說而已,若是沒有世家,當今皇上能不能坐上那把椅子都還說不定呢!而坐上了,也不代表就能坐穩了,皇位,在沒有力量支撐時,真的就只是一個位子而已。
而這,也正是他面對樂安公主時底氣的來源。
盧攸閉着眼,點點頭。
“嗯,你說的沒錯。”
盧嗣卿大喜,他就說嘛——
“但是,”盧攸又道,“誰說她要跟盧家撕破臉了?”
盧攸睜開眼。
“嗣卿,你沒注意到嗎?她從頭到尾說的,可都只有你啊,而嗣卿你,可不是盧家。”
盧谯轉述的話言猶在耳——“……嗣卿動了她的人,折了她的面子,所以這事兒,她絕不會善罷甘休,叫嗣卿等着。”
盧攸看着盧嗣卿,臉上甚至帶着笑,可那眼神,卻陡然叫盧嗣卿……不寒而栗。
盧嗣卿雖然偏狹自負,但并不笨,只稍稍一想,便驚駭欲絕:“伯祖、伯祖!”
他噗通跪地,匍匐上前,想要抓盧攸的衣擺。
盧攸卻已經不看他了,身邊也自有人看他眼色,将上前的盧嗣卿拉到一邊。
而盧攸,則望向了身邊的心腹随從,道:“派個人,去清平坊。”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很不願說下去,然而,最終卻還是道,“把這事兒……告訴玄慎,然後,叫他回祖宅。”
盧玄慎,盧攸之子,盧玄起之弟。
不管盧家這邊如何反應。
見到睢鷺那被關押的随從長順後,樂安便一點沒耽擱,立馬打道回府,盧家那邊教弟教侄孫的好戲上演時,樂安已經舒舒服服坐在馬車裏,只不過這回又多了一個人——睢鷺的随從長順。
長順才十六歲,比睢鷺還小一歲,是個圓圓臉龐,長相讨喜的年輕人,可這是只看臉。
只要往他臉以下看一看,便能發現,他少了一只胳膊,而若再站起來走路,便又會發現,他的一只腿也是跛的。
這副模樣,配上他跟睢鷺主仆兩人的遭遇,叫侍女們,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冬梅姑姑,一看便唏噓心疼不已。
被冬梅姑姑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後,長順仍舊懵懵的,坐在馬車裏也不敢說話,只巴巴看着他家少爺。
剛剛在盧家,看管着他的盧家仆人突然把他叫出去,然後他便看到了他家少爺,然後他就被火速帶了出來,再然後就上了這輛馬車。
馬車裏有位一看穿着便十分尊貴的夫人,和四個十分……呃,活潑好動的侍女。
被侍女們問了一大堆話,關心了一堆,長順卻還是沒搞清楚情況。
他家少爺怎麽會在這裏,還有那位夫人……又是誰?
也沒人跟他解說。
明明他剛從盧家出來時,他家少爺還跟那位夫人站地很近,一唱一和看上去很熟悉的樣子,可到上了馬車,這倆人對角坐着,也都沒說話,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安靜,滿馬車只有侍女們叽叽喳喳說話的聲音。
還有——
他看向那位夫人身邊,看上去最年輕的,似乎叫春石的侍女。
怎麽總覺得。
這位侍女姐姐,聲音很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