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沖冠一怒為紅顏
“誤會,都是誤會……”
頂着樂安明明在笑,卻冰冷如刀的眼神,盧谯一時張口結舌,“孩子年輕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不懂事……”
樂安的笑容陡然明媚起來。
“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孩子’,可是今年春闱的探花吧?堂堂探花郎,馬上要走馬上任為國為民的國之棟梁,居然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私囚他人奴仆,對公主以下犯上,分不清上下尊卑,記不住禮義廉恥……”
“本宮都納悶了,探花郎這聖人書到底是怎麽讀的?讀來讀去,就讀出這麽個東西來?竟然還考上探花?”
“盧大人,”樂安看着盧谯,“你告訴本宮,這個探花是怎麽來的?”
盧谯擦擦臉上冷汗:“這、這……探花自然是考出來的。”
樂安揚眉。
“這可不一定吧。”
“說不定,就是作弊來的呢?”
盧谯目瞪口呆。
一萬個不明白,怎麽說這話說這話,就轉到盧嗣卿科舉作弊上來了。可就算再不明白,他也知道,這個指責可不能認。
“公、公主,這可不興亂說!”盧谯梗着脖子大喊。
“亂說?本宮可不是亂說。見微知著,一葉知秋,本宮左看右看,就這東西——”
她指了指那被侍衛反剪着雙手按住,看上去無比狼狽的盧嗣卿,“這模樣,這德行,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考上探花的樣子呀?指不定就有什麽貓膩,嗯,還是叫皇上查查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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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谯驚呆了,指着樂安,“你、你、你……”地說不出話來。
而那邊還被捂着嘴的盧嗣卿,則已經雙眼冒火,嘴裏似乎急切地想說些什麽,但因為侍衛捂嘴捂地緊,只能洩出一點“嗚嗚”聲。
樂安笑吟吟地,看向盧嗣卿,看見那雙憤怒赤紅的眸子後,嘴角上揚。
她走到他身前。
清楚地看到了他眼裏的憤怒、嫉恨和輕蔑。
樂安滿意了,對侍衛道:“松開他的嘴。”
侍衛們有些猶豫,“公主?”
盧嗣卿這模樣,一看就是還沒吃夠苦頭的樣子,反而那一盞茶,似乎将他徹底激怒了,此時的眼神看上去極為可怕,怕不是侍衛們一松開手,立馬就又要口吐不敬之辭,因此侍衛們很有些猶豫。
樂安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松吧。”
聞言,侍衛們雖然猶豫,卻還是聽命松開了手。
而這一松手,盧嗣卿果然立刻便口吐芬芳。
“你個毒婦,胡說八道些什麽!”
盧嗣卿被潑了一臉熱茶後,便被侍衛死死捂住嘴臉,此時臉上又燙又疼不說,塗地厚厚的脂粉被熱水一化,幾乎成了糊糊狀的東西,順着臉頰從上往下流,還有描眉的黛粉,塗唇的胭脂,白的黑的紅的,俱混在一起,讓那張本就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變得光怪陸離,可笑滑稽起來。
盧嗣卿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想也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醜陋狼狽。
他不禁看向那個少年。
卻只見,少年根本沒看他,而是兩眼含笑,溫柔地看着他身旁的女人。
而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笑着,笑地得意洋洋,無比刺眼,笑地仿佛在嘲諷他這個手下敗将。
可她,憑什麽笑?
憑她不需塗脂抹粉便白皙細膩的臉頰?憑她不需束腰便婀娜多姿的身軀?憑她不需費心追求,不需強取豪奪,便可讓睢鷺那樣的人主動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憑什麽!
她也配!
他雙目赤紅,瞪着那個女人,妒意恨意鄙視交織,憤極恨極,只覺得她便是他此生仇雠,他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然而,眼前的女人不是一捏就死的普通女人,而是樂安公主。
于是他低下頭,掩去了眼裏的嫉恨。
“呵,不過一個玩物罷了,公主想要便要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公主犯得着為此血口噴人,污我清白?甚至質疑朝廷科舉不公?”
說着,他便又擡起了頭,脖子梗地直直地,目光直接甚至帶點輕蔑和憐憫地看着樂安,仿佛她是什麽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鄉村愚婦。
而他這麽一說,盧谯也反應過來。
可不是!
雖說盧嗣卿對她不敬,盧家理虧在先,但就算捅到皇上那裏,也頂多治盧嗣卿一個不敬皇室之罪,而盧嗣卿是盧家子,皇上不可能不給盧家面子,到時,頂多像前陣子罰南康公主一樣,罰個閉門思過或幾個月俸祿,而那對盧嗣卿對盧家,根本都不痛不癢。
可樂安公主偏偏扯什麽盧嗣卿考不上探花,還要皇上徹查科考?這不借題發揮、胡攪蠻纏麽!再看看她身邊那唇紅齒白的少年人——
盧谯登時覺得傷眼睛。
作為頂頂的風流人兒,盧谯自然知道這個睢鷺,也知道侄兒盧嗣卿最近對這人上心地緊,很是給他找了些麻煩,前幾天還把人給“請”來了盧家,也不知道這人怎麽逃了出去,居然還攀附上了樂安公主。
可不管怎樣,看眼前這架勢,這樂安公主莫不是聽了這睢鷺的讒言,準備拿盧嗣卿開刀,好給新收的情郎出氣?
啧啧。
盧谯蔑嘆一聲。
女人哪,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整天就會争風吃醋。
哪怕是傳聞中的樂安公主,也不過如此。
盧谯突然想起,以前與兄長閑聊時,兄長曾十分感慨地說,樂安公主此人不簡單,還叫他遇上了一定要小心,他那時不以為意,兄長還說他,可如今看來——精明了一輩子的兄長也有看錯眼的時候。
眼前這個為個沒了骨頭的小白臉,便肆意妄為,胡攪蠻纏的女人,哪裏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哪怕是他這樣被兄長念叨着不成器的浪蕩子,都知道美人可以玩兒,可以華衣美服相贈,可以寫詩寫文吟誦,但不能真把個玩物當回事兒,更不能為了個玩物,真動了心,動了情,為此跟自己地位相當的人争風吃醋,大打出手。
名士之間互贈美人也是一樁佳話嘛。
自認為想通了其中關節,盧谯也不怕了,眼神示意盧嗣卿後,便雙手負後,看看睢鷺,又看看樂安,才悠悠然道:
“公主,嗣卿對您不敬,這是他的不對,就算捅到皇上那裏,該怎麽罰怎麽罰,盧家絕無二話,但除此之外——”
他瞄了睢鷺一眼。
“子虛烏有的罪名,盧家和嗣卿可不認。”
“哦?”一直安靜看着盧家叔侄倆表演的樂安,此時才終于出了一聲。
“子虛烏有的罪名——你指什麽?”
盧谯輕笑。
還給他裝。
“自然是指,您只為個人仇怨便擅自給嗣卿定的罪。”
“私囚他人奴仆,甚至科考舞弊……公主,這可不興亂說哪。”他又說了遍這句話,只是這次,卻有底氣多了。
“不知道您聽這位睢小友說了什麽,小侄之前的确與這位睢小友之間有些誤會,但既然如今,這位小友——”他咳了下,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似的,“既然……這位小友已經是您的人,那我盧家自然也不會跟公主過不去,是以,還望公主,也給盧家個面子,将此事揭過,對大家都好。”
他看着樂安,須眉潔白的模樣,很有些智者的樣子。
“公主,切不可因為一時意氣,幹下悔之莫及的糊塗事啊!”
樂安公主再怎麽受皇寵,也不過一個公主罷了,盧家敬她,可卻也絕不怕她,而只要這位樂安公主還有點腦子,也該知道這一點,仔細想想,就該知道怎麽做,才是對她而言最好的選擇。
樂安笑了。
她看向睢鷺。
“最後這段話,你聽懂沒?”
睢鷺眨眨眼。
“好像聽懂了。”
“哦,那你說說。”
睢鷺:“這位大人的意思,盧公子跟臣之間只是有些小誤會,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盧家既往不咎,而公主,也要看在盧家的面子上,別跟盧家過不去。這樣對公主,對盧家,都好。最重要的是,“他又眨了眨眼,眼裏帶着狡黠的笑意。
“公主千萬別為了臣,沖冠一怒為紅顏。”
樂安拍了拍手,做恍然大悟狀。
“盧大人這話的确不錯,這樣一來,盧家好,本宮也好,不過——”她看看睢鷺。
“你好嗎?”
是啊,這樣處理是最好,大戶人家嘛,不都是這樣,不到生死攸關,誰也不會撕破臉鬧地你死我活,尋常小摩擦,也就互相嘴一嘴,然後彼此給個臺階下,你好我也好,最省心省事兒,至于睢鷺?
沒聽人盧家人怎麽說的嗎?一個玩物而已,玩物的心情想法需要照顧嗎?
睢鷺看着她。
忽然,溫溫一笑。
“我不好。”
他說。
“公主,如此一來,我很不好。”
樂安的笑容陡然放大。
“沒辦法……看來只能,沖冠一怒為紅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