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殺

仿佛滾水滴進了油鍋,安靜的大宅裏面,忽然沸反盈天。

一群仆從下屬沿着曲折的回廊蜂擁而來,最前面,一道人影快如疾風。

眨眼之間,一個窈窕的紅衣婦人已經站在了門前,雲鬓黛眉,容貌明豔,眼角眉梢有絲掩不住的戾氣。

一掌拍開房門,看到裏面的情形,她臉色煞白,無形的威壓瞬間充斥整個房間,壓得所有人透不過氣。

她伸手一張,一股黑氣宛如蛇信,轉瞬襲到元清杭身邊。

那男孩兒只是築基修為,哪裏扛得住這等級壓制,手腕被黑氣萦繞上,劇痛鑽心,握着的骨刺立刻斷成數截,人也踉跄退後。

美婦人身形如同鬼魅,閃到近前,左手将元清杭搶到懷中,右手五指如鈎,當頭向着那男孩天靈蓋抓下。

元清杭一瞥之下,差點吓得心跳驟停——指甲烏黑,掌心卻殷紅如血,這一抓假如抓實了,這小男主還不得血濺當場?

由不得細想,他奮力一躍,擋在了男孩兒身前:“別殺他!”

中年美婦爪勢一頓,硬生生停在他頭頂數寸:“怎麽?”

元清杭急中生智,縱聲大叫:“他惹惱我了,我要親手把他砍成七八段,再一塊塊拼起來!”

他身邊的男孩微微一震,一口細白的牙齒咬緊了,不知道是恨是怕。

窗戶邊,厲輕鴻探進頭來,小聲嘀咕:“砍得這麽稀巴碎,是拼不起來的。”

中年美婦冷哼了一聲,劈手将那男孩兒抓過來,重重摔在地上。

男孩兒的身體猛然蜷起,忽然張口,一簇血噴出來。

元清杭不忍直視,咬牙別開臉,心裏焦躁:啊啊啊,這可怎麽辦?

中年美婦轉頭看向窗外的厲輕鴻,淡淡問:“哦,拼不起來?”

厲輕鴻往後縮了縮,有點口吃:“也、也不是……抽去神魂,做成傀儡,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

整個一魔窟,一堆魔頭,從小到大。

原著背景裏,十幾年前,一場牽涉極廣的仙魔大戰後,魔宗前宗主元佐意慘死在仙宗正派的圍攻之下,留下了一個小外甥,也就是元清杭。

當時魔宗雖然死傷無數,剩下的餘黨卻并未作鳥獸散,功力最強的兩位屬下一直對元佐意忠心耿耿,成了現在的左右護法。

元清杭父母早亡,舅舅元佐意也身死道消,自小便在這兩位護法的輪流撫養下長大。

眼前的這個美婦人叫厲紅绫,厲輕鴻的媽,正是魔宗現在的左護法。

身為魔修,修為接近于仙宗金丹圓滿,通醫術、擅用毒。

因為早年與仙宗中的神農谷結下大仇,導致心态扭曲,時不時就充滿怨毒地偷襲神農谷,或許是覺得直接屠殺不夠解氣,尤其喜歡捉了神農谷的子弟來折磨。

元清杭和厲輕鴻跟在這麽一個變态單親母親身邊,自幼被教導殺戮和仇恨,自然而然也長成了兩個小變态。

厲紅绫多仇恨仙宗中人,元清杭就有多憎惡名門正派。

厲紅绫說神農谷的人全都該死,她兒子厲輕鴻就毫無理由殺了一大串。

……

厲紅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鴻兒說得對,先把這壞坯子殺了。剁成幾段,毀掉神魂,再重新縫起來,就不會這麽危險了。”

元清杭:……這hard模式開的有點驚悚啊。

他回想着這身體原主人的言行,心一橫,雙腳亂跳,活脫脫過去那驕縱無比的模樣:“我就不要!弄成個活死人,有什麽好玩的?我要他會哭會叫,會痛會求饒!”

厲紅绫似乎習慣了他的蠻橫,看他這樣撒潑,不僅不厭煩,反倒笑了:“行了行了,随便你怎麽炮制他。”

元清杭剛剛松了口氣,窗邊的厲輕鴻瞥了他一眼,忽然輕聲嘀咕了一句。

“少主哥哥騙人,剛剛還說不會傷害他,叫他別怕呢。”

屋子裏忽然安靜了。

厲紅绫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包紮好的絲帕上,意義不明地揚了揚眉。

元清杭讪笑一聲,鼻子尖上冷汗岑岑。

見鬼了,這個小號的厲輕鴻,可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厲紅绫的目光又移到了厲輕鴻身上,道:“你過來。”

厲輕鴻靈活地翻進窗戶,可不知怎麽,卻不靠近,站在好幾步外,低頭叫了聲:“娘。”

厲紅绫點點頭,忽然縱身上去,揚起手來,沖他重重打了一個耳光!

元清杭瞪大了眼睛:哎哎?什麽狀況!

耳光清脆,雖然不含靈力,可也毫不含糊,厲輕鴻的小臉上頓時現出一個巴掌印。

厲輕鴻踉跄幾步,摔倒在地上,黑眼睛裏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厲紅绫銳聲問:“可知道我為什麽打你?”

厲輕鴻低着頭,一聲不吭。

“你看到少主受人挾持,竟然高聲叫喊,是想害死他?”厲紅绫厲聲喝道,“不知道悄悄來報知我嗎?要是小少主有什麽意外,你死了都不夠賠他的命!”

厲輕鴻縮在地上,不敢爬起來,半天才帶着細細的哭腔:“娘,我知錯了……我下次不會了。”

元清杭一激動,差點跳起來。

見鬼哦,這位左護法什麽神經病人設,哪有為了一個外人,這麽苛責打罵自己親生孩子的!

難怪這小厲輕鴻長大後那麽扭曲,這麽養孩子,長歪可一點也不奇怪。

他跑上去,攙扶起地上的厲輕鴻,看着他臉上的紅腫:“疼不疼?”

小厲輕鴻咬着細細的糯米牙,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有種古怪的東西。

似乎有長久被欺負的害怕,又似乎對這忽然的示好有點茫然。

元清杭來不及分辨,轉身沖着厲紅绫叫:“紅姨,鴻弟沒有惡意,你不要打他呀。”

厲紅绫立在那裏,看着他左手拉着厲輕鴻,身形還護着地上的那個藥宗小弟子,忽然笑了。

她蹲下身,溫和地看着元清杭:“怎麽,你心疼他們?”

她本就貌美豔麗,這麽忽然柔聲問話,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和氣的長輩。

元清杭心裏冒出點希望,趕緊點頭:“嗯,鴻弟是想救我,這個小藥童也只是想逃跑,并沒有想害我性命呀。”

厲紅绫淡淡看着他:“好孩子,你不懂。”

她聲音依舊溫柔,像是在教導最簡單的1+1:“你要記住,這些名門正派,滿口仁義道德,表面溫良正義,背地裏呢,卻都一個個男盜女娼,負心薄幸,狡詐奸惡,一個也信不得。”

元清杭:……這反派的控訴臺詞太臉譜化了,也缺乏論據嘛。

“紅姨,我們不殺這個小藥童好不好?”他貌似天真地昂頭,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把他當成小動物養,把他變成我們魔宗的人嘛。”

厲紅绫站起身,忽然冷笑一聲。

她轉過頭,向門口的屬下吩咐:“從牢裏抓幾個神農谷的雜碎來。”

……

很快,幾個月白色衣袍的神農谷弟子被推進來,被一串鐐铐串在一起,上面微弱的靈力流轉着。

幾個人身上都血跡斑斑,看上去吃足了苦頭。

男孩剛剛被厲紅绫摔得極重,形容憔悴,身板卻依舊筆直,強撐着站在他的師兄們身邊,搖搖欲墜。

元清杭悄悄靠得離他近了點。

得防着點兒,這位美貌的厲阿姨萬一暴走,就算主角有不死光環,再這麽折騰也得去掉半條命。

厲紅绫看着元清杭:“是不是不信我說的話?”

元清杭眨了眨眼:“紅姨,他們害過我們魔宗的人嗎?”

“他們是沒殺,可是他們的長輩和師門,一直在殺我們的人呢。”厲紅绫柔聲道。

元清杭:“……”

反派阿姨,你這邏輯有問題。

又不是這些人幹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嘛。

厲紅绫淡淡道:“不信也不打緊,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她伸手從藥架上取下幾個瓷瓶,将裏面的詭異藥丸混在一處。

招了招手,她命令手下:“給他們每人喂一顆。”

那幾個神農谷子弟臉色大變,可是身上靈力被鎖,掙紮幾下,全都被強喂下了藥丸,幹嘔數聲,一個個臉色又怒又怕。

厲紅绫又随便摸出一顆,遞到元清杭手中,向着那男孩一指:“你親手喂給他。”

元清杭大驚,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只得故技重施,又開始叫喚:“不嘛!我不要弄死他,我——”

“你不喂,我就立刻殺了他。”厲紅绫冷冷地截斷他。

元清杭立刻閉了嘴:“……哦。”

他在心裏偷偷地叫:“系統?系統大哥?系統爸爸?”

沒任何回應。

他低頭看看手裏那枚異味刺鼻的毒藥丸,心裏忽然有點兒驚悚。

一開始系統提醒的話,赫然重新在他腦海中響了一遍。

……幼年時喂過男主毒藥,少年時把失明的男主推下瀑布,最後還一劍刺入男主的胸膛。

原來這三處已知的情節,竟然真的一定會發生嗎?

原著世界裏發生過的對立,作者親手寫下的結局,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

那個男孩兒也同時擡起了頭,一雙沉靜如星的眼睛,冷冷看了過來。

沒轍,這梁子結大了。

元清杭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藥丸用力塞了進去。

“你不會死的,我保證。”他用極低的聲音小聲說,在沒人看見的角度,輕輕握了一下男孩的手掌。

什麽狗屁天意,什麽屬于他的人設,什麽注定的結局。

醫生也曾經說他這種先天心髒病很難活到成人,他還不是好好地活到了十八歲。

在這陌生的世界裏,他偏要好好地和這天意鬥一鬥。

想和誰做朋友,想過什麽樣的人生,就算最後真會被這個世界的惡意消滅,也想要過得自由恣意,随心所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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