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身陷

正要吹響那只凄厲的竹哨,忽然,一只手無聲地伸出,掩住了他的嘴巴。

厲輕鴻猛然回頭,幽黑的眼睛瞪着身後的人:“你幹什麽?”

月光下,小丫鬟谷雨迎風俏立,輕聲問:“小少爺,你不是很讨厭那個小藥童嗎?他現在要被放走了,你又為什麽要阻攔?”

厲輕鴻死死咬着白牙:“少主哥哥要和他一起走了!”

谷雨憐惜地輕嘆了口氣:“小少主只是去去就來,他的家在這兒,怎麽會跟這些陌生人走?”

厲輕鴻嘶聲叫:“萬一呢,萬一少主哥哥就是很讨厭這裏呢?他很喜歡那個小藥童的!”

谷雨蹲下了身子,眼睛有點兒紅:“不會的,小少主不會丢下你。”

厲輕鴻瘋狂搖頭:“不,我要叫我娘,叫她殺了那些人。這樣少主哥哥就不會走了。”

谷雨看着他:“可小少主會很生你的氣。”

厲輕鴻怔了怔,低喃:“不……他不會記我的仇的。”

“你現在放了他們走,小少主會高高興興回來,然後很快就忘記那個小藥童。”谷雨柔聲道,“可若你将他們害死了,小少主就會心裏總想着他,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厲輕鴻手中的竹葉哨本已再度舉到了嘴邊,可是聽了這句,卻身子一顫。

半晌,他終于跺了跺腳,将小哨猛地丢在地上,踩了個稀碎,轉身狂奔而去。

……

前途一片暗黑,成排的野草和灌木在衆人身邊不斷後退,遠方漸漸顯出一片幽黑山谷,隐約的黑色霧氣在邊緣彌漫。

元清杭猛地剎住腳,伸手攔下了衆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

“前面是毒瘴帶,你們先服下這解毒藥,才能穿過去哦。”

幾個人面面相觑,為首的大師兄咬咬牙:“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要害人?”

元清杭身量不過七八歲,昂着頭看他還有點吃力,搖了搖頭:“害你們?明天紅姨一來,新的毒藥喂下去,還輪得到我下手?”

那幾個人還在猶豫,木小七已經沉默着伸出手,接過一粒藥丸,張口吞了下去。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真乖。”

看着幾個人都将信将疑地服下藥丸,他才拍了拍手,帶着衆人鑽進了山林。

一進密林,遮目的黑色魔氣就擋住了身前數尺,頭頂上的月光透過山中樹木和霧氣,也變得迷離撲朔。

這中山野中滋生的魔氣适合魔宗修煉,可是對于仙宗來說,那就是天然的毒瘴,吸入多了,極容易胸悶氣短,逐漸昏迷。

幸虧有元清杭給的這粒藥,一群人才行動無礙,戰戰兢兢跟在元清杭身後。

前面,元清杭身子靈活無比,在樹叢中穿行,向着山中越進越深。

整個魔宗地界幅員遼闊,盛産各種毒花異果,也不乏魔氣死物聚集。

仙宗各門派所居之地,和這裏相距甚遠,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近幾千年間,情勢卻發生了變化。

天地間,原本充沛的靈氣逐漸稀薄,靈脈凋敝,上古時期的渡劫、飛升早已絕跡,出竅、合體等也罕有人突破。

靈氣不足,魔氣卻此消彼長,不少人無法踏上修仙之路,自然慢慢開始尋求他法,魔修漸漸勢大。

魔修日益增多,體系和心法也逐漸成熟,一些天資出色的散修自創門派後,甚至出現了可以和金丹境比肩的魔丹境大拿。

多年波濤暗湧後,魔宗中更是出了一位驚才絕豔、恣意邪氣的人物,元清杭的舅舅,元佐意。

自從他橫空出世後,魔宗和仙宗的紛争就開始嚴重激化。

幾番恩怨交纏、數度腥風血雨後,元佐意身死道消,剩下的魔宗舊部也都退守魔界,和仙宗屬地隔了一道天塹山脈,彼此不通往來。

護界大陣開啓後,要想穿越,只有通過特定的小型傳送陣。

元清杭掌心握着一個小羅盤,按照熒光指針的方向,來到了一棵巨大的樹木前。

大樹立在空谷中,參天挺拔,四周垂下條條雪白氣根,牢牢紮進地下,氣根密匝,圍在大樹四周,宛如一個牢籠,格外詭異。

元清杭示意衆人停下,單獨對着木小七招招手,把他拉到一邊,遠離了衆人。

“待會兒你們穿過這裏,會被傳送到魔界和仙宗接壤的地帶,自己回去吧。”他看着木小七,溫和地笑了笑,“這些天我害你受苦了,別生氣啦。”

不管怎樣,這個原來的身體可是幹過不少惡劣狠毒的事的,也得說聲應該的抱歉。

木小七靜靜站在那兒,一身月白色衣袍随風輕動,上面的靈芝紋翻卷着,宛如簇擁着層層浪花。

雖然年紀尚小,可依稀氣度從容,宛如一株幼小的修竹。

他一雙眸子幽黑發亮:“為什麽放我們走?”

元清杭秀眉一揚,笑吟吟道:“我玩膩了不行嗎?再說,這不是怕你十年後來報仇嗎?”

木小七神情古怪,低聲道:“你才不會怕呢。”

元清杭哈哈一笑,忽然想起什麽,小聲道:“對了,問你一件事啊——你聽說過寧奪這個名字嗎?”

木小七一怔,神色愕然:“那是誰?”

“據說是劍宗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元清杭苦思冥想,“你們仙宗名門中有什麽厲害的小苗子,難道不是從小就聞名天下的嗎?”

木小七搖搖頭,神色不似作僞:“劍宗是有寧姓的長輩仙長,可并沒聽過什麽小弟子叫寧奪。”

元清杭撓撓頭。

這小朋友果然不是男主呀,既然如此,那以後應該後會無期了。

木小七低下眼簾,躊躇了片刻,才低聲道:“你以後……不要再為非作歹,更不要随意戕害別人性命。不然,十年後,我還是會來找你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這小朋友,怎麽管這麽寬呢?很中二啊!

“來找我幹什麽?”他笑道,“想被我脫光衣服,再綁起來?”

木小七如玉的臉龐漲得血紅,怒道:“下次換我綁你才對!”

元清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哦,我等你啊!”

木小七瞧着他神氣活現的臉,暗暗一咬牙:“總之你好自為之。”

不遠處,幾個神農谷弟子湊在一起,互相看了看,神色古怪。

其中一個人壓低了聲音:“幸虧這計劃瞞着小師弟,你瞧,小孩子就是不記仇,這麽快就能親近起來。”

那個叫木園的小師弟有點猶豫:“可、可是他好像真的是要放我們走啊……”

“你懂什麽,這小魔頭反複無常,你忘記他給我們灌了多少毒藥了?”

大樹後,元清杭擺擺手:“好啦,我也問完了,送你們走吧。”

木小七沒有動,站在那裏,似乎在心裏激烈掙紮着什麽,半晌撸起衣袖,從手腕上取下一件東西來。

一個木镯子,模樣極是普通。木紋質樸,就像任何首飾店裏随處可見的玩意兒。

他低着頭,将那木镯子遞給了元清杭:“這個給你。”

元清杭一怔。

給木小七脫了衣服針灸時,他也見過這個镯子,因為普通,便也沒怎麽在意,現在要送他?

木小七見他神色詫異,臉色漲紅了:“我知道你不缺這些,不要就算了。”

正要縮手回去,元清杭卻哈哈一笑,伸手接了過來。

雖然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可是既然是貼身戴着,想必是鄭重送出來的。

“怎麽,算是給我的謝禮嗎?行,我倆兩清了。”他随手将木镯子戴在了另一只手上,忽然卻感覺有點兒異樣。

那镯子溫暖光滑,不像是真正的木質觸感,那忽然滲入肌膚的溫暖之意,更是有種熟悉感。

木小七的目光留在那木镯上半天,才小聲說:“你不要扔了它。它雖然不貴重,可是能壓制心火、降低燥熱,對于幫助修煉,是很有用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

他這具身體根本就偏寒涼,手腳往往是冰冷的,要這壓制火氣的東西做什麽?

可是這樣直說的話,就太傷這孩子一片殷殷好意了。

“不會扔掉的。”他柔聲點頭,“萬一十年後你來找我,我們變了樣,你看到它,就認得出我啦。”

木小七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裏好像有點微光閃耀。

兩人繞過樹幹,元清杭從懷中掏出一袋魔晶,揚手撒向大樹氣根八個方位。

八角陣眼光芒大盛,華光閃爍中,樹根下面赫然出現了一個漩渦,元清杭将木小七首先推了進去:“走吧,一個個進!”

他站在漩渦外,離他最近的是那位大師兄看着幾個師兄弟躍入陣眼,忽然回過頭,急速伸手,一把扣住了元清杭的脈門!

元清杭猝不及防,身子前傾,整個身子跌入了陣眼之中。

天旋地轉,瞬息之後,他的身子已經出現在了另一處陌生所在。

四周滿目青翠,四周空氣清新,鳥叫聲聲,泉水淙淙,和陰暗安靜的魔界截然不同。

而頭頂,朝陽初升,竟然連時間都已經不同!

他身後,幾個先過來的神農谷弟子四散而立,将他圍在了中間。

元清杭昂起頭,眯起眼睛适應了一下陽光,看向四周虎視眈眈的衆人:“咦,這是做什麽,邀請我去你們神農谷玩兒?”

大師兄轉到他身後,堵住了傳送陣的陣眼,這才道:“是啊,你猜對了,這就随我們走吧。”

木小七看着元清杭從那陣眼中跌出,臉上一片震驚,猛然扭頭,看向幾位師兄:“你們幹什麽?”

大師兄伸手将他拉開:“小七,你別管。我們幾位師兄自有計較。”

元清杭心裏失望,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對你們有恩呢。”

那個木園畢竟年少,急忙道:“你這麽小,我們自然也不會為難你。我們只是帶你回神農谷,好找那位左護法讨還血債。”

另一個人大聲道:“就是!那個臭婆娘和我們藥宗仇深似海,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條無辜性命,我們抓了你,只是要挾她。”

元清杭揚揚眉:“怎麽要挾?叫她自我了斷,不然就殺了我嗎?”

那幾人神色讪讪:“那得交給我們谷主定奪,總之你乖乖跟我們走,就不會吃苦頭。”

木小七沉聲道:“幾位師兄,此舉不妥。”

“哪裏不妥了,別看他年幼,将來也一定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

木小七搖搖頭:“他好心放我們歸來,我們如此對待他,豈不是以怨報德?”

他年紀雖小,可說這話時卻嚴肅鄭重,眸光清澈,不容直視。

那幾個師兄臉皮一紅,一個人羞惱叫道:“你年紀小,見識少,快點退下。不然別怪我們回去後,禀告師門治你的罪。”

元清杭冷眼旁觀,趁着他們争執,腳下一錯,身子游魚一樣滑出幾步,向着出來的陣眼處狂沖。

那幾個神農谷弟子正監視着他,他身子剛動,幾道身影已經追上前,腳下步伐進退有度,竟隐約布下了一個小型的困守陣。

元清杭這具身體不過是七八歲,雖然有煉氣晚期的修為,可是在這合圍之下,卻也掙脫不出,左右突擊幾次,都被逼退回來。

正在焦急,身邊一道凜冽劍意橫空而來,刺向了他身邊一人。

那人大叫一聲,手腕被點中,踉跄退後,怒叫:“小七你瘋了?”

木小七手執一根樹枝,上面尚有數片青翠葉片,徐徐招展。

他躍進幾位師兄合圍之中,冷冷道:“是幾位師兄失心瘋了才對。”

元清杭搖搖頭,臉上一派惋惜:“紅姨說你們這些名門仙宗,一個個滿嘴仁義道德,背地裏卻都狡猾奸詐。我原以為她吓唬我,沒想到竟沒有誇大。”

木小七臉色清冷,咬緊了牙。

元清杭悠悠道:“不過既然你們都說了,我将來一定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我又怎麽會叫你們失望?”

他小手翻轉,那個小白瓷瓶赫然露了出來,笑容一片狡黠爛漫:“諸位大哥,你們剛剛服下的避瘴氣的藥丸,滋味可好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厲同學:(希冀)少主哥哥以後是我一個人的啦!

小元同學:(震驚)啊哦,回不去啦!

小七同學:(淡定)很好,留下來吧,和我一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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