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首勝

木青輝悄悄看了他一眼,眼中擔憂之色一閃而過。

寧程向着木安陽笑了笑:“昨日見了令郎,果然聰慧可喜,今日大比,想來定能力拔頭籌。”

木安陽連連擺手:“犬子雖然平日功課不曾懈怠,可各家醫宗藥宗能人輩出,哪裏有一定勝出的道理。”

旁邊,南術宗的澹臺家家主哈哈大笑:“木谷主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木小公子三歲熟背藥經,五歲識得千草圖,是一等一的天資驕人。”

坐在下首的一些家主和宗師們也紛紛奉承打趣,席間滿是一團和氣。

正在觥籌交錯,外面的廣場上,響起了三聲洪亮鐘聲。

蒼穹派的內門弟子朗聲傳音:“諸位參賽者和觀禮者,大比吉時已到,還請肅靜。”

靠近廣場的裏圈,是排枝葉繁茂的神木梧桐,樹下涼風習習,可供坐着觀看的長桌上,擺着新鮮的仙果靈蔬,旁邊的青玉樽裏不放美酒,只有清冽的山間甘泉。

雖然長桌邊座位甚多,可卻坐得疏松,只有各家的世家公子、青年才俊才會被會禮讓落座在此。

商朗和寧奪坐在其中,陪着數十位身份尊貴的世家子弟,正在細聲慢語地寒暄。

廣場外圍,則是站滿了術宗和劍宗的大批年輕弟子,今天不是他們的場次,一個個全都跑來看熱鬧,有性格活潑外向點的,已經開始到處結交朋友、熱鬧地攀談起來。

“來來來,押注了。”一個劍宗小弟子站在最外面,偷偷摸摸地叫,“押木家小公子第一名的,現在還接受下注,要跟趕快!”

一個術宗的弟子肩膀上蹲着只靈鳥,探過頭來:“這大熱的壓中了,還能有的賺?”

小弟子嘻嘻一笑:“那你押別人嘛。場上除了木小公子還有數百人呢,萬一出匹黑馬,反押的人豈不是就發財了?”

這麽一說,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動,可是猶豫再三,願意下注爆冷的還是沒幾個。

商朗豎着耳朵聽後面,忍不住扭頭沖着那小師弟招手:“過來過來。押木小公子第一的話,贏了是不是賺不了多少?”

小弟子颠颠地跑過來:“大師兄,是啊。”

商朗豪爽地甩出幾塊上品靈石,道:“算我一份。少就少吧,畢竟是鐵板釘釘的事!”

寧奪微微皺了皺眉,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

商朗讪讪地笑:“嘿嘿,小賭怡情嘛。”

正說着,旁邊一位俊雅的錦衣青年微微一笑,也扔了顆上品靈石過來:“那我就博個冷,押別人勝出吧。”

說話的這人正是北術宗宇文家的弟子,名字叫宇文離。一雙鳳目風流多情,相貌出衆,也是名聲顯赫的世家子弟。

這邊坐的青年仙君都是美名在外,不少年輕的女修悄悄張望這邊,掩着嘴巴和同伴們竊竊私語。

正在熱鬧着,場內又是一記鐘鳴。

随着這聲正式鐘聲,宇文離向着四周拱拱手,潇灑地長身而起。

衆人矚目之下,他雙手結印,幾道缤紛水符升上天空,從涓涓細流膨脹為浩大水瀑,一個隔絕大陣轟然升起,将考生連同各自的隔間,全都罩在了裏面。

四周嗡嗡的驚嘆聲此起彼伏:“哇,這一手厲害。”

“當然了,這些年宇文家人才凋落,要不是青年一輩中出了個風頭無兩的宇文離,怕是要被南邊的澹臺家壓着打。”

“嘿嘿,這次澹臺家沒搶到布陣這種露臉的機會,大概要氣炸了肺,等着明天術宗大比看好戲吧。”

忽然,有人在一邊陰陽怪氣地道:“澹臺家那一對兄妹可是嫡出,生母是著名仙門女修,宇文公子嘛……嘿嘿,雖然厲害,可身世不清不楚的,這怎麽比?”

周圍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當面說出來,那可是結仇的事,誰又這麽不識趣?

再一看,果然,是一位和澹臺家交好的小世家子弟。

衆人都不敢接話,個個只當耳朵聾了。

人群中,宇文離似乎完全沒聽見外面的雜音,風度翩翩,長袖紛飛,結印的動作潇灑從容,很快,一塊水幕在水系術法下冉冉升起,上面,隔間號和比試者姓名赫然列成一排。

一號,神農谷木嘉榮;

二號,神農谷木瑞風;

……前面五號都是神農谷選送的弟子,直到六號,才出現了另一家,百草峰倪仙兒的名字。

随着門派和名字出現,那塊巨大水幕分成了無數塊,對應着不同的隔間。

水幕清透,在山間微風的吹拂下蕩起一點淺淡的漣漪,顯現出來的人像宛如映在波平如鏡的湖面,如夢如幻。

寧奪目不轉睛,終于,在看到了八十號隔間時,目光一凝。

一張平庸的臉,眼睛卻亮得驚人,映着他發間的那只金環,清晨朝陽的光線下,竟分不清是那抹金色更亮,還是他的眼神更加有神。

正是昨夜驚鴻一瞥見到的那個少年。

七毒門,黎青。

……他緩緩扭過頭,看向身邊的小師弟:“還接受下注麽?”

那小師弟叫寧小周,正在一五一十地數着賭資呢,聞言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啊?接、接受啊!”

寧奪緩緩伸出手,從腰間的暗青色荷包裏掏出一顆異獸妖丹:“這個是我前一陣獵到的,能否作價?”

小弟子眼睛一亮:“能能!通天蟒的蛇丹,可以作價一百個上品靈石呢,二師兄也要押木小公子嗎?”

“我押八十號,黎青。”

他本就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肅之氣,沒人敢靠近寒暄,這樣一句出口,周遭更似安靜了幾分。

所有人都茫然擡頭,去找對應的號碼:那是誰?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世家子弟嗎?

商朗正抱着劍,逗弄一位女修腳下的靈寵,差點被那狗咬了一口,他震驚地擡起頭:“啊哈?!”

寧奪凝視前方,目不斜視:“小賭怡情。”

……

水幕大陣內,一片安靜。

隔間裏還有小型消音符,能保證比試者互不幹擾,所有人面前的小案桌上,同時浮現出一片白色絹絲,無數圖案徐徐顯出。

多達八百種藥草植物、動物器官、礦石原料,全都是可以入藥的材料。

有的只畫了幾片花瓣,有的只描畫了礦石斷面,有的則只顯出了動物肢節,印在絲絹之上,等待辨認。

元清杭微微吸了口氣,摒除雜念,拿起身邊的筆墨,開始不緊不慢地書寫。

每辨認出一種,就在圖案邊寫下名稱,只要辨認正确,該名比試者所在的隔間水幕上,便有一個數字浮現。

一炷香為限,約莫四分之一時辰。只看最後誰辨認的藥材最多最準,決出前一百名,剩下的直接淘汰。

外面圍觀的年輕弟子們全都屏息擡頭,看着那一塊塊水幕。

“果然是木小公子領先,已經認出了六十八種、七十了!”

“木家的幾個弟子都很厲害啊,都排在前面。”

“百草峰的人雖然趕不上木嘉榮,可也死死咬着追呢。”

“哈哈哈,那邊是什麽草包,到現在才辨出了十幾種,還好意思出來丢人現眼?”

水幕上,木嘉榮站姿矜持,奮筆疾書,辨別成功的數字遙遙領先,很快,已經跳到了驚人的一百多!

可忽然地,有人小聲叫了一句:“等等,你們看那個八十一號?”

不僅是他,已經有零星的人開始注意到了異常,驚訝的議論聲漸漸大起來:“咦,什麽時候追上來的,竟然第三了。”

水幕中,隐約看得清那個俊美少年翻動絹冊的速度極快,每落下一筆,面前的數字就跳動一個,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商朗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哇,這是哪兒來的?竟然能追木小公子?”

他身邊,寧奪站立得紋絲不動,目光從那個叫黎紅的身上,轉到了他身邊。

不,還有一個,同樣在追。

只是不像他師弟追得那麽氣勢洶洶,卻不疾不徐,從容不迫。

……

高臺上,觀禮的幾位藥宗宗主,神色都微微變了。

百草峰的堂主意味深長地道:“木小公子發力稍早了一些。”

木安陽盯着緊追不舍的黎紅,不知怎麽,忽然有點兒發愣。好半天,他才将目光收回來,笑容有點勉強。

旁邊的木青晖低聲安慰道:“嘉榮是不懂比試技巧,着急了點,可是也未必不能保持優勝。”

他們幾個人才是真正的內行,全都看出了問題。

木嘉榮做題的順序最常規,先挑容易的寫,越到最後,剩下的卻越難,要反複辨認思索,自然越慢。

而那個緊追不舍的七毒門黎紅,做題卻并不挑,遇到什麽都毫不逃避,速度一直均衡,比起速度開始減慢的木嘉榮,反而更有後勁。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他已經趕超過了其他人,躍居到了第二!

木安陽心裏正在隐約焦急,忽然,那位年長的散修神醫卻突兀地開了口。

他盯着那水幕上跳動的計數,緩緩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誰贏,只怕還說不定呢。”

衆人擡眼望去,忽然都愣了一下。

就在這短短片刻,場上的形勢又有了變化,甚至場外觀戰的年輕子弟們,都也覺察到了異常。

木小公子原本一騎絕塵,但就在剛剛,那位陌生的七毒門少年黎紅已經趕了上去,兩人的數字雙雙突破了一百五十種。

可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另一個人面前的水幕上,數字卻忽然急速增長!

“天,那是什麽,我眼睛花了嗎?”

“七毒門的另一個?……啊,名牌上寫着叫黎青。是師兄弟?”

“他剛剛明明寫得很慢,難道竟然故意留了手?”

絕大多數人都開始遇見疑難雜例、速度變慢時,只有那個叫黎青的少年,面前的數字漲得沒有道理!

……

“道理很簡單。”神醫易白衣撚着胡須,興致勃勃,“這孩子一開始選了最難的來作答,先把冷僻的答遍了,所以就慢。”

他望着場內,掩飾不住激賞:“現在剩下的都是常見的那些,自然信手拈來。”

外面的廣場上,議論聲驚嘆聲此起彼伏:“呀,第三名追上來了!”

“難道真有人會勝過木家小公子?”有人急得抓耳撓腮,“不會吧,要輸錢了?”

商朗忽然一把揪住身邊的寧小周:“宇文兄押‘木嘉榮不是第一’,寧師弟押那個黎青第一,假如黎青真的得第一,那豈不是他倆都算押對了?”

坐莊的寧小周飛快地算了算:“那宇文仙君拿的少點,大頭是寧師兄拿。”

商朗攥起拳頭,一蹦三尺高:“可惡,木小公子不能輸啊!”

堂前袅袅的沉香一聲“啪嗒”,最後一段香灰燃盡掉落。

老者一按面前靈石樞紐,所有比試者面前的絲絹盡數隐去,紛紛停止了作答。

木嘉榮輕輕擦去額頭一點細汗,矜持地擡起了頭,望向頭頂的數字。

二百七十八。

略略環視,他的目光忽然一怔,就在不遠處,還有一個人的數字,竟然是二百七十七!

七毒門,黎紅。

……厲輕鴻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計數,拳頭暗暗一攥。

該死,竟然只差一個!

他身邊,元清杭搖了搖頭。他面前的數字,是二百七十四,比厲輕鴻還少了那麽一點兒。

饒是如此,他們頭三名的分數,也已經遠超後面,形成了一個明顯的斷層。

場外的人紛紛驚訝議論:“哎呀,歷屆藥宗大比,這是頭一次有人距離神農谷如此之近吧?”

“啧啧,這七毒門什麽來頭,怎麽一下子冒出來兩個厲害角色?”

商朗笑得一口白牙燦爛:“嘿嘿嘿,木小公子好樣的,不愧是醫藥世家!”

一片嘈雜中,忽然,異相陡生。

巨大水幕輕輕一動,仿佛清風吹動水面,剛剛已經固定了的數字,忽然一跳。

木嘉榮正背着手,矜持地接受恭賀,只聽得身邊忽然有人驚叫一聲:“這這、這怎麽回事?”

木嘉榮一怔,擡頭一看,瞬間呆住了。

他自己的計數漲了兩分,忽然變成了二百八十。

但第三名的計數,卻也同時再漲了幾個,詭異地停在了二百八十二!

……怎麽回事?

舉座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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