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激戰
四周一陣喧嚣,神農谷的一衆弟子更是激動起來:“怎麽了?這是什麽情況?”
大陣後面,宇文離鳳目含笑,回答着身邊七嘴八舌的問話:“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他身邊,一位寶藍色衣衫的青年面貌微帶傲氣,嘿嘿冷笑:“水幕的術法全是宇文兄一力承當,出了這樣的岔子,怕是能力有限吧?下一場,不如我們澹臺家出個人,幫忙控控場。”
正是兩大術宗名家,“南澹臺、北宇文”中澹臺家的公子,澹臺超。
宇文離依舊笑得溫文爾雅:“多謝兄臺美意,計數為什麽變,我是不明白,但想必不是在下的問題。”
相鄰的隔間裏,厲輕鴻凝視着變化的數字,也是一愣。
“少主哥哥?”他試探地看向身邊。
元清杭眉頭輕皺,神色意外,沖着他搖了搖頭。
他對自己辨認出來的藥材種類自然記得,沒錯的,就是二百七十四種。
這忽然多出來的數目,又是怎麽回事?
廣場上空,一個洪亮的聲音壓過了萬千喧嘩:“諸位少安勿躁,老朽乃是這次藥宗大比的命題人。”
下面的人都認出了這個聲音,德高望重、獨來獨往的一介醫宗散修,易白衣。
一輩子醫人無數,和任何一家大宗門都沒有什麽牽扯糾葛,故此命題由他完成,便無人質疑他會偏袒任何一方。
“全冊八百種藥材中,添進了幾種極為罕見的冷門藥材。”易白衣的聲音帶着欣慰,“若有人識得,一個便記作三分。木小公子辨出了一種,故此在原先的計數上,多加兩分。”
他頓了頓,又道:“而這位七毒門的小兄弟,則正巧辨別出了四例,加了八分,故此最終總分勝出。正是博聞強識,可喜可賀。”
下面猶如沸水入油鍋,議論激烈無比:“原來如此,這個第三名竟然歪打正着,碰到了幾個隐藏題。”
“話可不能這麽說,這幾味罕見藥材人人都見到了,怎麽不見別人認出來?”
“對哇,放在你面前,你也一樣兩眼一抹黑不是?”
……
大陣前排,神農谷的那個瘦高個子正在跳腳:“毫無道理,一定有貓膩!”
木嘉榮稚氣的臉上泛起微紅,低聲道:“閉嘴。”
那位師兄猶自不服氣:“都沒聽過的什麽七毒門,沒準這老匹夫偷偷漏了題……”
木嘉榮生氣道:“輸就輸了,有什麽好抱怨的?”
不遠處,厲輕鴻嘴角噙笑,看向元清杭,低低道:“少主哥哥好本事。”
元清杭眨眨眼,也有點意外。
身邊已經有不少目光飄過來,或豔羨、或不服氣,那個報名時遇見的酒窩少女就在不遠處,也通過了這場篩選,見他目光掃過,忙驚喜地沖着他小聲叫:“喂!”
元清杭笑着回應:“嗯?”
那少女做了個鬼臉:“你們七毒門是不是個個都這麽厲害?”
元清杭還沒答話,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冒了出來:“什麽七毒門,南夷之地冒出來的兩只小蠻子而已。”
正是神農谷的幾個弟子,站在不遠處,神色不善。
厲輕鴻眯着眼,看着他們,眸光沉沉,戾氣一閃而過。
元清杭神色有點驚異,四下張望了一下:“兩只小蠻子沒見到,只看到四只吱哇亂叫的野雞。”
神農谷的那幾個弟子正是四個人,呆了呆,才知道元清杭是罵他們,一個個氣得臉色鐵青。
那個瘦高個冷笑一聲:“看圖辨物算什麽真本事,不外乎是死記硬背。待會兒考校診病配藥,看你們還能威風多久!”
元清杭神情嚴肅:“威風多久是多久,踩得一時是一時。”
“你!……”
“撲哧”一聲,好些圍觀的仙宗弟子都忍不出笑出了聲。
神農谷固然是藥宗第一大門派,可是也不見得人人服氣。
木家小公子少年多慧,名聲在外,豔羨的多,嫉妒的也大有人在,見他們吃癟,自然不少人心中暗暗幸災樂禍。
元清杭笑嘻嘻地轉過身,向着四周望了望,眼神一亮。
不遠處,一群白衣勝雪、神采出衆的世家子弟圍坐在一起,正中間的那個人,正淡淡擡起頭,向他看來。
元清杭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舉起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指尖微彈,然後“唰”的一聲,向那邊迎風潇灑展開。
黑絹扇面上,金色粉末幽幽閃光,幻化出四個親切的大字。
“別來無恙。”
……
一群人愕然望着他招搖的舉動,商朗狐疑地看看身邊:“他在和誰打招呼?”
寧奪淡淡垂下眼簾,手伸向寧小周:“我贏的錢拿來。”
寧小周手忙腳亂,使勁數着靈石:“二師兄你且等等,我算算先——”
一大堆靈石嘩啦啦倒在了寧奪和宇文離桌前,華光閃爍,他大叫:“哇,二師兄和宇文公子一起發財了!”
商朗瞬間忘記了那個“別來無恙”:“……啊啊啊,這個人贏得好可惡!”
鐘聲再度響起,短暫的休憩時間已過。
場上的比試者只剩下了一百位,宇文離布下的隔絕大陣再次開啓,蒼穹派的外門弟子來來往往,擺好了下一場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
有人望着場內,好奇地問道:“哎,有丹爐和紫砂藥罐,這是要當場考校煉丹熬藥?”
“不像。”有人眼尖,“每個人的案上剛剛送去了一株小苗?”
一位剛被淘汰的藥宗弟子輕聲叫了一聲:“啊,那是不死草!”
年輕小輩們全都茫然:“那是什麽,珍貴藥材嗎?”
不少醫宗弟子也都認了出來,紛紛搖頭:“不不,這種東西沒什麽用處,只是生長在魔域中毒氣最旺盛的地方,天生百毒不侵,藥典有雲:刀割火燒、雷劈雪埋,無能害其命也。所以才叫不死草嘛。”
一群外行更是好奇:“那這是要幹什麽呀?”
觀禮臺上,木安陽神色有點詫異:“易老您的意思是,這一場比的是制毒用毒?”
旁邊的宗師們也都一愣:“是啊,醫者父母心,考這個,是否與醫者本心不合?”
易白衣神情倨傲:“諸位這就未免迂腐了。自古醫毒同源,是藥三分毒的道理,想來人人都明白。”
百草峰峰主眉頭微蹙:“話雖如此,可比試煉丹制藥才是正途吧。”
易白衣連連搖頭:“非也非也,只有真正熟悉每一種藥物的潛在毒性,才能針對它的害處,在藥方中加以防範。用毒用得巧妙,本就是一種天大的本事,不可不學。”
木安陽苦笑:“易老所言甚是,只是……”
話未說完,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冷笑:“神農谷這般畏畏縮縮,難道是害怕令郎再次敗落,徹底把裏子面子都丢光了?”
那聲音冰冷又沙啞,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下首,獨自占了一張桌子。
一抹黑色面紗直接遮到了脖頸,隐約看得出她容顏蒼老,只是似乎眸光甚亮。
見衆人目光看來,她桀桀怪笑數聲:“我們七毒門最擅長這個,神農谷若是不敢應戰,直接宣布我家兩個孩子勝出就好。”
七毒門!
剛剛在第一場大放光彩、全面勝出的兩個少年,可不就是這個門派的?
一時之間,竟然無人反擊這女人的狂妄,木安陽臉色微青,卻也不願意失了身份,和她公然争吵。
木青輝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既然題已經出好,那就按照原先的規矩來吧。”
……元清杭站在丹爐前,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儲物格,整整齊齊碼放着幾十種原料。
有劇毒的草藥,有妖獸的有毒內丹,也有不少帶着毒性的丹砂粉末。
這一場的比試,竟是考誰能在最短的時間裏,炮制出最毒的藥方,将這大名鼎鼎、百毒不侵的不死草徹底毒死,留下一點生機就算失敗。
他若有所思地扒拉着裏面的東西,可沒過片刻,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個藥宗弟子瘋狂地甩動手掌,一只手被某種異獸的體液不慎腐蝕到,瞬間皮開肉綻,露出了森森的白色指骨。
立刻有人沖了進來包紮救護,将他扶了下去,外面觀戰的人全都吸了口冷氣。
假如說第一場是文比,這第二場可就兇險得多。對這些毒物的藥性了解不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受其害!
“看,木小公子還是厲害。手上戴了護具,口鼻上也掩了遮擋的白紗,一看就是準備萬全。”
“呵呵,你知道人家那一身多少錢?只那雙冰绡護具,就值得千金,那片白紗,也是天山雪蠶王的蠶絲做的,可以避百毒、清肺腑的。”
“木家富可敵國,給自家小公子花再多的錢,不也是應該?”
衆人議論紛紛,卻見幾個藥宗的弟子交頭接耳的,神情有點古怪:“那兩個七毒門弟子用的東西,可也不差。”
這麽一說,旁邊不懂行的劍宗子弟們就來了勁:“哦哦,怎麽說?”
有人遲疑道:“那兩個人手上戴的,好像是海鯊皮的手套?這可更加有價無市些。還有,他倆自帶的那套銀針,我瞧也非普通貨色,王兄,貴宗擅長針灸,您瞧瞧?”
那位被點名的王兄矜持地撚着胡須:“從針芒上看,應該是東陵墨混着秘銀煉制的銀針。用起來極為不易,非常容易折斷,須得使用者對靈力控制非常精準。”
商朗悄悄一碰寧奪:“你怎麽看?”
寧奪淡淡瞥了他一眼:“木小公子未必能勝。”
商朗心有戚戚:“我瞧也是,那兩個人的門派叫七毒門,一定很會用毒。”
旁邊,宇文離忽然轉過頭來:“可惜這場沒人坐莊,不然我賭那個貌美的七毒門小師弟贏。”
商朗一呆:“為什麽?”
宇文離鳳目中光彩奇異,緩緩端起面前青瓷杯裏的山泉:“不為什麽,就是覺得那個小兄弟……似乎更狠一些。”
商朗愕然地看着厲輕鴻的臉,撓了撓頭:“宇文兄,你在說什麽啊,我瞧你這眼神真的不太好。”
明明人畜無害,長得俊秀溫柔,就跟個女娃兒似的,哪裏看得出狠辣?……
衆人雖然大多數不懂醫藥,可是場上考生的動作卻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還在抓耳撓腮,試探着不死草的特性,有人則已經開始配置毒液灌溉根系,有的則炮制出了毒煙,企圖将劇毒熏蒸進葉片。
整個場內,一片緊張,毒霧硝煙彌漫,叫人看着通體不适。
商朗忽然打了個冷戰,沖着宇文離小聲道:“宇文兄,你的水陣靠譜吧?會不會有毒氣漏出來?”
宇文離似笑非笑看着他:“商賢弟不用擔心,這裏還有這麽多藥宗的人呢。”
場上畢竟都是藥宗優秀人才,不一會兒,不少人面前的小苗已經開始打蔫,再過了片刻,有的更漸漸枯萎起來。
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木嘉榮和兩個七毒門的少年身上。
木嘉榮面前的那一株,肉眼可見地在枯萎,一抹綠色已經褪成了土黃,眼看着就要倒伏下來;
剛剛得了第一的那個黎青,面前的小苗葉片似乎還算健康,可是仔細看去,根系卻已經開始幹枯,鱗狀的粉末正從根部一點點脫落;
而那個美貌少年黎紅面前的一株,卻不知怎麽,不僅沒有枯萎,葉片反倒更加油光肥厚,葉脈透着隐約的血紅色,看着格外詭異瘆人。
“是我眼花嗎,怎麽他那棵好像還精神了點兒?”
“是啊,看着就覺得惡心,像是吃了死人做的肥料。”
“真是吧,他剛剛取了一個瓶子,那裏面的東西還挺像屍油的……”
“啊啊啊,別胡說!易老出的題,哪裏去準備那麽多屍油給考生!”
場內,元清杭淡淡看了一眼身邊的厲輕鴻,無聲唇語:“作弊啊。”
無人看清的角度,厲輕鴻指甲一彈,一點粉末落入了面前的琉璃瓶內,他嘴角微動,用唇語悄悄道:“這裏材料太少,我加點料。少主哥哥要揭發我嗎?”
元清杭無奈地搖了搖頭,厲輕鴻輕笑一聲,手掌高高揚起,向着案前的白玉按鈕一拍而下。
場外的人全都猛然一驚——按下那個按鈕,就代表着提交結果,一切以現在的植株狀态為準,可是他那棵不死草不是還好好的?
就在這一瞬間,厲輕鴻面前的那棵不死草,葉片上的葉脈,忽然爆出了一片血霧。
葉片碎成血沫,莖幹節節炸開,就像是被什麽暴力的爆炸符篆擊中了一樣!
遠處,木嘉榮愕然擡頭,震驚地看向了這邊。
他面前的不死草最後一點生機尚未斷絕,他便不敢按下白玉按鈕,誰能想到,竟然有人這麽快就毒死了不死草!
片刻之後,木嘉榮終于緊接着按下了按鈕,再接着,是元清杭。
場外的嘩然簡直掀翻了天,至此藥宗大比已經完成了兩場,成績出現了極為詭異的結果。
兩場比賽的前三名,全是同樣的三個人,只是名次稍微有所變化。
木家小公子兩場全部是第二名,那兩位七毒門的陌生少年,卻恰好成績對調。
那個美貌少年叫做黎紅的,第一場是第三名,第二場反而拿了第一;而他那位相貌平平的師兄黎青,卻正好反了過來,第一場力拔頭籌,第三場卻落在了後面。
若是看綜合排名,三個人竟是完全的不分伯仲、勢均力敵!
……
兩場已畢,只有四十多人在限時內完成了考題,留下的人更加稀疏。
場外的觀戰者正在一邊熱議,一邊等着第三場,忽然,場邊上傳來了一陣騷動。
一群蒼穹派的外門弟子推着一排巨大的鐵籠,魚貫而入。
籠子裏,一只只形容猙獰的異獸身披鎖鏈,正在無力地掙紮。
“頭上有角,長得像雕,可是又有四只腳,實則是獸……那是蠱雕嗎?”有人驚呼起來。
“可是蠱雕是有毛的,這些東西身上光溜溜的,為何這麽惡心?”
很快,衆位考生面前都推送來一只碩大鐵籠,像是被這環境刺激到了,籠子裏的醜陋異獸都激動起來,掙紮的力道更大,喉嚨間也發出了一聲聲低沉的嘶吼。
元清杭目光微凝。轉過去看看身邊一排籠子,仔細辨別後,心裏大約有了數。
體形、體重極其相似,氣血和健康情況也基本一致,最大程度上能保證比賽的公平。看來,這是最後一場的試驗品了?
“諸位,這種異獸正是蠱雕中最兇殘的一種旁支,最恨束縛,無法豢養,生性嗜血,乃是仙家見之必除的惡獸。”
易白衣的聲音清晰響起,場上的考生全都聚精會神聽着。
“第三場的考題,就是它們。老朽在它們施展了一些手段,一個時辰內,這些蠱雕無一例外,全都會死。而你們,則要自己判斷它們必死的原因,用盡辦法施救。”
場外的人全都精神一振:假如說第一場考的是博聞強識,第二場考的是動手識毒用毒,那麽第三場,考校的則是真正的醫術了。
場內剩下的四十多位藥宗弟子,一個個神情卻異常凝重。
這些異獸到底是中了毒,還是經脈受損,又或者是身體裏被動了什麽陰毒的手腳,都有可能。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判斷病情和致死原因已經不易,還要在一個時辰內施加救治,想也知道,過程必然困難重重。
易白衣一聲令喝:“打開牢籠。”
鐵籠的門鎖上,靈符燃燒,鐵門大開,那些蠱雕一愣,忽然全都狂躁地狂沖而出!
場上頓時處處響起驚呼,有幾個考生猝不及防,被張着血口的蠱雕撲倒,發出了一聲聲慘叫。
“啊!”商朗拔出劍,焦急地跳腳,“宇文兄快開陣,我去救人!”
宇文離微笑不動。
寧奪伸手拉住他,沉聲道:“這也是考校內容。”
商朗一怔,終于明白過來,讪讪地放下了劍。
就在這片刻間,場內已經大亂。一群藥宗弟子有的祭起符篆,有的催動靈力,有的則亮出了随身兵器,和那些失控的蠱雕鬥在一處。
元清杭面前的那只蠱雕也已經襲到,一排鋒利的白牙晃動着,齒縫間挂着絲絲血肉,一股腥臭撲面而來。
元清杭手中扇子一點,迎面戳中蠱雕鼻梁,另一只手一揚,一道靈符閃着紅光,直接按在了它的額頭。
靈力準确地灌入蠱雕腦府,痛得它一聲長嘶,四肢頓時軟了。
元清杭眼疾手快,抓起它身邊散落的鐵鏈,四射而出,牢牢釘在了面前的長案四角。
四道靈符激射而出,釘在鐵鏈之上,蠱雕四只蹄爪被緊緊束住,惡狠狠竭力掙紮着,脖頸間青筋暴起。
就在這時,元清杭身側不遠處,那個酒窩少女面前的蠱雕卻忽然掙脫了腳上的鐵鏈,向她脖頸一抓而下。
那少女閃避不及,尖叫一聲,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周圍的考生個個自顧不暇,場外的人不少都注意到了這邊,心頭全都一滞。
不好,往屆比試也都有少量意外傷亡,今天這第一條人命,就要交待在這裏?
那少女只見一只巨大的利爪已經到了咽喉,心裏冰涼,可下一刻,意料中的劇痛卻沒發生,只聽得一聲憤怒嘶吼,緊接着,臉上就是一熱。
一道血帶着微微腥臭,灑在她臉上。
一個清瘦身影翩然落下,手裏揚出一條銀索,正捆在那蠱雕脖頸中,勒得它向後仰去。
而蠱雕抓人的那只蹄爪,已經不知被什麽東西斬去,鮮血狂噴。
元清杭微微一笑,揚手扔過來一張手帕:“抱歉,傷了你的試題。”
酒窩少女呆呆地接過帕子,在臉上擦了擦,這才後知後覺地懼怕起來,苗條身子輕輕發顫:“多……多謝。”
元清杭擺擺手,飛身躍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隔間裏。
厲輕鴻單手按住了自己那只蠱雕的咽喉,淡淡瞧了元清杭一眼,嘴角微撇。
經過這一陣手忙腳亂,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制服了蠱雕,開始焦急地思索應對。
藥宗本就是修仙的一個分支,無論是煉丹制藥、靈力救人,都一樣是修為越高越好,這段開場小紛亂,本也就是順帶考驗一下諸位年輕弟子的修為。
元清杭出手如風,封住了蠱雕四肢的靈脈,先扒開了蠱雕的眼睑,細細探看,又伸出兩指,順着異獸的全身經絡按下。
片刻後,他纖長的手指按到了蠱雕的心髒下面數寸,眯起了眼睛。
這兇獸渾身無毛,只有背上生有一雙肉翼,光溜溜的極為難看,只有一雙眼睛黑亮又圓,可偏偏又沒生眼睑,瞪大看人時,格外兇殘淩厲。
瞧着元清杭的手在它身上到處摸索,忽然一昂脖子,就想去咬元清杭的手。
元清杭随手一戳,正中它心口,蠱雕抽搐一下,眼中仇恨的光芒更盛。
元清杭搖搖頭:“又不是我抓你來的,你安生點,我好救你。”
嘴裏說着,手指已經探到了蠱雕的心包下,忽然頓了頓。
場外,一群圍觀的仙門弟子目不轉睛,盯着大陣裏的考生,商朗首先發現了端倪:“好像找到了病竈?”
不僅是元清杭,很多人都開始在蠱雕的心口處反複摸索,木嘉榮甚至早早地就神色凝重,拿了一根銀針,輕輕刺進了他面前蠱雕的心口。
一股黑紅色污血順着銀針流出,那蠱雕忽然死命掙紮,喉間更是嘶吼連連。
外面有人眼尖,疑惑地發問:“那血裏好像帶着點金色?”
“咦,有什麽毒藥是金色的麽?”
梧桐樹下,宇文離悠悠道:“看上去,倒像是我們術宗符篆上常用的金砂。”
商朗撓撓頭:“那怎麽會,金砂又不致命,易老在兇獸體裏放這個做什麽?”
寧奪目不轉睛地望着場上,忽然道:“宇文兄,貴派的符篆若是做到極小,又能小到何種尺寸?”
宇文離,眯着鳳目,眼神閃動:“做成豆粒大小,放入活物的體內,倒也不成問題。”
寧奪輕輕點頭:“那就是了。”
宇文離展眉一笑:“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且看他們如何破局。”
商朗茫然地看着他倆:“你們打什麽啞謎?”
……
場上,木嘉榮神色緊張,彎腰俯身,将困住蠱雕的鎖鏈檢查了一遍,再次用力收緊。
而另一邊,厲輕鴻揚起手,幾道冰系符篆宛如尖錐,徑直釘死了面前兇獸的雙肩和四肢,兇獸吃痛,抽搐得渾身打顫,卻掙脫不得,眼中立刻浮起血絲。
兩個人幾乎同時舉手,銀光閃過,手中薄刃劃開了蠱雕的心口。
血肉剝開,鮮血迸濺,兩個人全都動作利落,飛快地用器具鉗住了傷口處的血脈,同時催動靈力,封住了洶湧的血流。
木嘉榮動作細膩,厲輕鴻手法狠準,卻都一般精确,兩個人又都同樣地容貌出色,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幕上,同時映出了兩只兇獸被打開的胸腔,衆人一眼望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胸腔內,一個暗金色的小球嵌在了血泊中,最多黃豆粒大小,上面金色的符文細如發絲,向着心髒延伸而去,随着心髒一起勃勃跳動。
每跳動一次,蠱雕的呼吸便粗重幾分,顯是極為痛苦。
觀禮臺上,百草峰峰主輕吸了一口氣:“易老巧思天成,這般将氣機符養在活物體內,被心跳遮掩住,可太難察覺了。”
易白衣微微一笑:“倒也難不倒場上的後輩們。”
木安陽緊盯場上:“找出病竈不難,難的是病竈如今已經和血肉經脈長在了一起。”
木青輝點頭:“師兄說得對。想要剝離,非得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行。”
旁邊有人笑着接口:“木小公子年紀輕輕,拿刀的手已經如此之穩,真是後生可畏。”
木安陽連連搖頭:“熟能生巧而已,平時練習得多,倒也不算什麽。”
忽然,旁邊有人喃喃說了一句:“咦,那位七毒門的八十號在幹什麽?”
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探尋到了病竈所在,就算沒有把握,也開始動手剝離,只有那個黎青卻一直面色凝重,沉思了許久,開始配起藥來。
配了一副,卻又猶豫了一下,忽然将它倒了,又從藥材中找了另幾樣,調好了一杯藥汁,小心地灌到了蠱雕口中。
所有人都在緊張施救,只有他進展最慢,像是在面對着極為棘手的東西。
易白衣坐在高臺上,怔了怔。
“易老,怎麽了?”有人發現了他的表情,好奇發問。
易白衣搖了搖頭:“婦人之仁……”
頓了頓,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獨自嘆了口氣。
一只靈智低下的異獸而已,這種毫厘必争的關鍵時刻,所有人只求一個時辰內讓這只兇獸活着就好,這年輕人竟還用藥先護住它的心脈,力求真的救活一只畜生。
場上,忽然一陣低沉的奇異鼓點響起。
随着鼓點,衆多蠱雕體內的氣機符開始起伏,與之相連的心髒也都同時開始猛烈跳動,幾乎所有的蠱雕全都眼珠凸起,渾身抽搐不停。
蠱雕體內的生機,正在迅速流逝!
場上的藥宗弟子全都額頭有汗,一個人正專心剝離那顆小黃豆,手下一顫,就割斷了幾根金色符線。
驟然間,小小的生機符砰然炸開,暗金色黏液迸濺了那人一臉,那人顯然門派財力不夠,臉上沒有防護,這一下,立刻燒出了幾道暗金色灼痕。
那人痛呼一聲,立刻被救了下去。再看那蠱雕,只掙紮了幾下,眼中就迅速失去了神采,死在了臺上。
這騷亂大大影響了他人心神,不一會兒,不是有人受傷,就是有蠱雕死亡,不斷有考生退出了比賽。
“還剩下不到二十五人在場上了,看來這名額還多了出來?”有人喃喃道。
“想必會由易老考察,按照先前的表現,留下二十五人。”
“咦……木小公子好像完成了?”有人忽然驚呼。
果然,随着最後幾根符線的完美切除,木嘉榮明顯地松了口氣。
他飛快地掏出自帶的止血粉,撒在了傷口上,才微帶矜持地悄悄向旁邊看去。
還好,那兩個人都還在動作,看上去尚未完成。
随着他的率先完成,場外發出了一片輕聲喝彩。
場內雖然有隔音符,可厲輕鴻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眸子一擡,望向木嘉榮,嘴角露出一絲蔑視。
場外,宇文離起手結印,立刻,衆人面前的水幕發生了變化。
原本映出的是各個隔間,現在木嘉榮那一間的景象變得清晰碩大,幾乎占滿了衆人眼簾。
異獸的整個胸腔,那顆被植入的氣機符已經完美剝離,心髒處的出血也被止住,再加上木嘉榮用上的止血粉,那蠱雕雖然生機依舊微弱,可是顯然再活數個時辰也不成問題。
“木小公子果然醫術精湛,我原先覺得他是靠着家族徒有虛名,現在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一個藥宗弟子苦笑道。
有人酸溜溜地不服氣:“呵呵,那麽珍貴的止血藥,場上有幾個人用得起?這不是比本事,是比身家呢。”
旁邊立刻有富裕門派的弟子冷笑:“怎麽,你以後病了傷了,是打算找一窮二白、連好藥都拿不出來的醫修?”
“是啊,退一步說,所有的操作和救治,可都是他親手做的,才十六歲而已。”
商朗心癢難耐,沖着宇文離小聲撺掇:“宇文兄,再看看別人呗。”
宇文離微笑不語,手下結印,很快,水鏡幻化,顯出了另外兩個備受矚目的考生的情形。
第一個鏡面出現的時候,不少人猛地一窒,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氣。
八十一號的七毒門黎紅,他面前的蠱雕,竟然只剩下了一段軀幹!
旁邊是四截斷肢,全部被冰凍符凍得硬挺,看上去是被凍實了以後敲了下來。
而蠱雕的腦袋上,釘着數根銀針,蠱雕雙眼緊閉,已經完全昏迷。
可是它卻活着,身體裏的氣機符也并未剝離,正随着心髒的跳動而微微起伏,看上去,甚至比木嘉榮那邊更加健康有力。
“啊!這是怎麽做到的?怎麽這心跳這麽強勁?”
“那個氣機符……是不是有幾根符線好像錯了位?”
下面議論紛紛,觀禮臺上,幾位藥宗的大師更是神色震動。
其中一人贊道:“斬斷四肢,減少流血,腦府也被銀針鎮住了,不再耗費腦力。因此心腑的血流只供給軀幹,所耗機能甚少,自然可以活得更久。”
木安陽的目光,從剛才開始,不知怎麽就一直頻頻看向這個黎紅,他沉吟道:“有幾根符線也被改了位置,連到了其他髒器中,整個軀幹能維持很久不死不滅。”
百草峰峰主卻神色有異,搖頭道:“這也叫活着麽?手段殘忍,邪氣十足。”
下面那個沙啞女聲又響了起來,滿是譏諷:“考題即是如此,說什麽殘忍不殘忍,好像木公子手下那只蠱雕能活多久似的。”
木安陽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厭惡,卻依舊不願和她争辯,低頭端起酒杯,面無表情飲了一口。
木青輝趕緊打了個哈哈,笑道:“七毒門這位小弟子倒也另辟蹊徑。好了,時辰也快到了,不如再再看看別人。”
衆人的目光落到最後那位黎青身上,看着看着,神色卻都有點詫異。
半晌,終于有人低聲道:“……這手腳可真有點兒慢。”
因為前兩場表現優秀,這個考生也足夠引人關注,可是現在看去,這人正低着頭,無比專注地在剝離那個小氣機符,手法和木嘉榮類似,可進展卻極緩慢。
“過于小心了點。不過也是對的,只要熬到時辰到了,就是穩贏。”下首的一位藥師點評道。
“沒錯,沒必要争這個快慢,雖然不夠驚豔,卻是致勝之道。”
只是易白衣和木安陽兩個人的神色卻有點古怪,木青輝的表情也有點疑惑似的。
易白衣喃喃道:“他這只蠱雕的氣機符為什麽這麽靠下?我種入時,明明都是放在同一個位置的。”
木安陽沉默半晌,忽然道:“假如下面有什麽更加需要氣血,就會吸引它往下面生長。”
木青晖忽然一怔,瞬間也醒悟了過來。
幾個人都是舉世聞名的大醫修,見識遠超旁人,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隐約有了猜測,易白衣更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他忽然站起了身,匆匆伸手召來了自己的本命劍,淩空禦劍,竟然徑直向着下面的考場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