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困
澹臺芸點頭:“動手腳的人絕對不安好心,這裏視力和聽覺都被阻擋,怕是就想将大家分散開,逐個擊破。”
商朗皺眉:“可是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人受到攻擊?”
旁邊一個術宗的弟子搶道:“這還不明白?我們這麽多人,其中又不乏高手,對方自然有所忌憚。先用陣法困住大家,耗得人人筋疲力盡,再來下毒手嘛!”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悚然而驚。
“可是……又是什麽人,能有這麽大的能耐、這麽狠毒的設計?”木嘉榮喃喃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幾個人同時脫口而出:“魔宗!”
入谷前,魔宗右護法、術宗奇才姬半夏就詭異地出現過,若說這事和他沒有關系,又有誰信?
宇文離掃了一眼四周,忽然道:“黎青黎紅兩位小仙君,沒人見到嗎?”
商朗擔憂地搖頭:“我是最後幾個出來的。他倆和寧師弟一起走在最後。”
宇文離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眼中神色卻有點奇異。
商朗急道:“現在首先要找到更多的人,這裏情形詭異,大家分散開,危險的确太大。”
寧小周哭喪着臉:“去找人的話,不會又失散嗎?”
木嘉榮在邊上忽然開口:“我這兒有一種香料,氣味極重,塗抹在身上的話,或許能靠這個找到彼此。”
商朗大喜:“哎呀這個法子好!隔音陣只能隔音,濃霧只能擋視線,氣味和嗅覺,可沒那麽容易遮蔽。”
木嘉榮掏出一個方形的小瓷盒,剛一打開,四周的人全都齊齊後仰,被熏得幾乎昏倒:“木小公子,這是香料?”
明明臭得叫人作嘔!
木嘉榮白了他們一眼:“濃度太大的香精原料,發臭有什麽稀奇?少見多怪。”
他又掏出一個淨瓶,裏面的靈泉水叮咚作響。他挑了點瓷盒裏的明黃色膏體裝入淨瓶,用力搖晃。
果然,剛剛的惡臭迅速消失,一種濃烈的異香在四周飄散開來。
木嘉榮用指尖點了一點,道:“這香沾上衣物和毛發,留香會很持久。在一兩裏地之內,鼻子好的都能隐約聞到氣味,用來确定方向,應該沒問題。”
商朗喜形于色,擡頭看向宇文離:“宇文公子,你看接下來怎樣?”
年輕一輩中,論到戰力和名聲,蒼穹派的寧奪和商朗、淩霄殿的陳棄憂一直都是翹楚,但是若說到足智多謀,術宗的宇文離卻一直隐隐有力壓衆人的勢頭。
如今一遇到事,大家都不由自主指望他拿個主意。
宇文離也不推辭:“這樣吧,神農谷的木小公子還請留在原地不動,好接應找來的仙門同袍們。商兄和我帶着劍宗的人,一起分頭去找人。”
他頓了頓,又道:“一旦找到人,就叫他們循着香味來此處會合。若是感覺香味越來越淡,務必回頭,千萬別和大部隊再失去聯系。”
衆人紛紛點頭,趕緊都在木嘉榮那裏灑了香料在身上,各自啓程。
木嘉榮帶着幾個修為較弱的藥宗弟子,一起坐在一塊巨石下,心神不寧。
剛剛還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現在忽然又只剩下了他們幾個,四周恢複了濃霧迷蒙,空曠又死寂,天地間除了多了一片異香,別無他物。
一個人忽然打了個冷戰,小聲道:“……木小公子,你說他們能回來嗎?”
木嘉榮冷冷道:“胡說什麽?當然能回來。”
“可把我們弄到這裏的人,會一直不動嗎?”那人聲音打顫,“萬一躲在暗處,忽然下手呢?”
木嘉榮臉色難看:“想要殺掉我們這麽多人,得看看他們……”
話未說完,他們背後的山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極輕的聲響。
木嘉榮和幾個藥宗弟子驚跳起來,厲聲喝道:“誰在那兒?!”
巨石沉默無聲,四周的白色濃霧卻好像被什麽吹動了,開始流動翻湧。
木嘉榮心裏“怦怦”直跳,抽出“骊珠”,輕輕一抖,無聲地繞向山石一邊。
流動的濃霧中,隐約一個黑影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木嘉榮頓時頭皮發麻,“骊珠”劍赫然刺出:“誰?!”
那人影終于動了。
他身形如同鬼魅,手中一抹刺眼的寒光劃過,急如蛇信,迎面絞上木嘉榮的“骊珠”。
軟劍淩厲,匕首狠辣,兩者一觸即分,木嘉榮只覺得手腕一陣發麻,骊珠劍差點脫手,可是這一交錯之間,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臉。
一張俊美的臉上沾着點點血跡,黑漆漆的眸子襯着慘白膚色,倒像是剛從黃泉地府歸來的厲鬼。
木嘉榮臉色一僵,望着對面的人:“是你?……你也是看到穿雲彈找來的嗎?”
厲輕鴻站在濃霧中,一言不發,眼神空洞,帶着點古怪的絕望和無助。
木嘉榮遲疑地看着他:“你師兄呢?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厲輕鴻終于擡起了頭。
他的眸光裏忽然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望着木嘉榮和他身邊的人,他低聲道:“是啊,他不在了……可你們這些人,怎麽倒都還好好的呢?”
剎那間,木嘉榮心裏忽然警鈴大作,他猛地往後便退:“你什麽意思?……你不要過來。”
厲輕鴻面無表情,摩挲着手裏邪氣四溢的屠靈匕首,緩緩踏上一步。
明明都是藥宗弟子,戰鬥力沒有明顯差距,木嘉榮手中也拿着剛得的“骊珠”,不知怎麽,他頭皮就是一陣發麻。
不由自主地,他又往後退了退,緊張地盯着厲輕鴻的手:“你師兄黎仙君為什麽不在?”
厲輕鴻木然看着他:“什麽黎仙君,這裏從來沒有人姓黎。”
木嘉榮身邊一個神農谷弟子驚詫道:“什麽意思?你們師兄弟不是……”
厲輕鴻短促地嗤笑了一聲:“你們這些蠢貨。我……”
他的手扣住了一個小小的瓷瓶,正要掀開蓋子,忽然,靜寂了半天的濃霧中傳來了一聲呼喊,帶着急促:“嘉榮,嘉榮你們在哪兒?我帶了人回來!”
厲輕鴻的手指一僵,驀然擡頭。
商朗的身影從白色濃霧中疾沖出來,一眼看見對面的厲輕鴻,大喜:“太好了!你也找來啦?”
他興高采烈地跑來,在厲輕鴻肩頭親熱地捶了一下:“我這一路上,就在心裏暗暗向老天祈求呢,最好第一個找到你。你們留在最後,要是有什麽意外,那我可要瘋了!對了,他們兩個呢?”
他忽然頓住,疑惑地看着厲輕鴻:“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厲輕鴻怔怔看着他,按在毒藥瓶上的手指,終于悄悄松開。
半晌,他才低低道:“他們倆一起不見了……我有點怕。”
商朗恍然大悟:“哦,別怕!大家被傳送到不同的地方而已,我們已經在到處找人了。”
他身後果然跟着五六個人,有幾個藥宗的,還有靈武堂的李濟,聞言紛紛跟着點頭:“是啊,我們就是商仙君尋到的。”
“不瞞你們說,要不是商兄找到我,我一個人四處亂撞,真的要被活活吓死。”
木嘉榮盯着厲輕鴻,正要說話,商朗已經笑着轉向他:“嘉榮,只等來了他一個人嗎?”
木嘉榮沉默片刻,冷冷道:“是。他自己忽然冒出來的。”
衆人正說着話,遠處異香變濃,宇文離從霧氣中現身返回,身後也同樣帶了一串尋到的同伴,其中竟然還有澹臺超。
宇文離一眼看見厲輕鴻,神色微微一凜,卻沒多說什麽。
衆人在濃霧中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依着這個法子,繼續尋人。
這次被尋到的劍宗弟子不少,在身上點了香料後,再度出發,力量就又大了些。
過了一陣,陸續被找到的人數越來越多,終于,幾次往返後,最終被找到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六七十人,只差一小半未曾尋到。
人數越來越多,可商朗和蒼穹派的一群師兄弟卻越發焦急。
門中最靠譜、按說最該盡早和大家會合的二師兄寧奪,卻始終不見蹤影。
不僅是他,至今沒露面的人裏,還有那位風頭無兩、身兼術宗藥宗絕學的少年黎青。
終于,四周的白霧逐漸變成了灰色,天色漸漸晚了。
不一會,身邊四周更是逐漸變成了漆黑。
舉頭望天,天空被不曾消弭的霧氣遮蔽得嚴嚴實實,就像是一頂巨大的黑幕罩在衆人頭頂,一絲星月光輝也穿透不進來。
萬刃冢裏好歹有植物,可以撿幹苔藓生篝火,這裏除了巨石和幹裂的地面,就空無一物,想要生火都生不起來。
衆人紛紛把身上的照明之物都拿了出來,有夜明珠,有防風的油脂蠟燭,亂七八糟點了一堆,圍坐在一起,氣氛一片凝重。
商朗和宇文離兩個人站着,遠遠地在邊上商量着。
另一邊,澹臺家的兄妹倆站在一塊巨石下,不知道說到什麽,澹臺超聲音隐約大了點:“你怎麽老是向着外人說話,哼,那人對你殷勤小心,不過是忌憚我們澹臺家,又安什麽好心了?”
衆人紛紛好奇張望,澹臺芸又羞又氣,站起來似乎就想離開,澹臺超又洩了氣,趕緊拉住她道歉:“好了好了,哥哥沒別的意思,只是怕你被人蒙蔽……”
宇文離忽然擡起頭,望向他們那邊,眼神微冷。
李濟坐在厲輕鴻身邊,悶悶開口:“唉,本來這時候大家都該美美地歇息在各自的門中,洗浴熏香,好不快哉。”
旁邊,一個人小聲嘀咕:“是啊,誰想得到,竟會被困在這鬼地方。”
常媛兒怔怔愣神,小聲道:“我們好歹都在一起,互相有個伴兒。那些落了單的,今夜不知道要怎麽驚怕擔憂呢。”
靈武堂的一個小師妹勉強笑道:“你也別着急,黎小仙君一定沒事的,我估摸着,他被傳送來的時候,可能正好偏離了大家。”
常媛兒臉色一紅:“我……我是擔心那幾十個人,又不是單單擔心誰。”
寧小周熱心地湊過頭來:“別怕,黎小仙君一定和我們寧師兄在一起。他精通術法,寧師兄又剛得到了應悔劍,說不定他倆已經先破陣離開了呢!”
“要是這樣,可真太好了。發現不對,趕緊去搬救兵,我們才有救嘛。”
厲輕鴻忽然擡起頭,嘶聲叫道:“不可能的!他們根本出不來!”
他聲音凄厲,眼神更是帶着點瘋狂,身邊的幾個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紛紛扭頭看他。
厲輕鴻叫了這一聲,似乎也感到自己突兀,低着頭,又一聲不吭了。
而他的手中,則死死攥着一個小小的東西,微光閃動。
一邊,常媛兒無意中瞥見他手中之物,忽然一怔。
那分明是一顆粉紅色的海螺珠,正是她在止殺湖邊送給元清杭、元清杭又轉手送給他這位師弟的。
她悄然看着厲輕鴻,不知怎麽,心裏莫名一陣發寒。
這人看着那顆海螺珠的眼神,竟似充滿困獸般的絕望和無助。
僅僅是因為他師兄至今毫無音訊嗎?
不遠處,木嘉榮身邊,一個師兄小聲猶豫道:“公子,這人是不是有什麽古怪?我總覺得他剛剛遇見我們時,那感覺不對。”
木嘉榮咬了咬牙,赫然站起身,向遠處的商朗和宇文離走去。
人群外,商朗和宇文離并肩而立,兩人都眉頭緊鎖。
宇文離道:“敵人把我們設計引到這裏,卻至今不現身,我怕夜長夢多,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面。”
商朗皺眉:“我們這麽多人失蹤,各家宗門應該都發現不對了。或許很快就有人能找到這裏?”
宇文離面色不太好:“怕是極難。背後的黑手既然做下這麽大的手筆,就一定毀去了追蹤的可能。”
傳送陣的布置可謂精巧,失之毫厘,傳送去的地方都可能謬以千裏。所以每到十二年一次的冢門打開,這出口的傳送陣都由陣法大師反複檢查。
況且這傳送陣邊,也不是完全沒人看守的。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恐怕看守的人也已經遭了毒手,更不知道各大門派發現後,該是怎樣的慌亂焦躁。
畢竟各門各派,最優秀、最有前途的優秀晚輩們全都雲集在此,萬一出點差池,那可真的是一網打盡,再無遺漏。
想來想去,除了蟄伏多年的魔宗妖人,實在也想不出別的由來。
宇文離的衣袖忽然一動,一只黑色的三角腦袋倏忽探了出來,無聲無息吐着蛇信,冰冷的眼睛中泛着紅光,四下晃動。
商朗猝然被吓了一跳,看清那黑蛇的眼眶中鑲嵌着的靈石,才松了口氣:“宇文兄,你們家操控的傀儡蛇真像是活物!”
宇文離瞥了一眼那泛着死物氣息的黑蛇,纖長手指輕點,輕輕撫摸着它的腦袋。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這傀儡蛇雖然已經不是活物,可生前也極有靈性,它這麽主動出來,像是嗅到了危險。”
商朗看着他撫摸蛇頭,雖然知道那不是活物,依舊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讪讪道:“好厲害的傀儡術。蛇都死啦,還能這麽聽話,還能預警。”
宇文離緩緩道:“絕不能再等了。明天一大早,我要聯手所有術宗同門,一起外出找尋破陣的陣眼。”
商朗猶豫了一下:“澹臺兄會聽你的差遣布置?”
宇文離道:“我明日和他商量一下,若是他不聽,也随便他就是了。”
商朗想了想,眼睛一亮:“澹臺小姐通情達理些,宇文兄不如先找她?”
宇文離淡淡一笑,沒回應這句,卻忽然轉了話題:“商兄,我知道你一向坦蕩,對人不疑。可是我想提醒你,對黎紅小兄弟,最好還是疏遠點才是。”
商朗愕然:“為什麽?他人很好啊,醫術又厲害得很。”
宇文離慢悠悠摸着腰間那柄無名劍,眉宇溫和:“這裏所有人都知根知底,唯獨他師兄弟二人來歷至今不明。現在的情況離奇兇險,多防備些,總沒有壞處。”
商朗遲疑片刻,道:“宇文兄,是不是嘉榮對你說了什麽?他小孩子心性,脾氣又有點大,你不用……”
“商朗!”驚怒的叫聲在他身後響起,木嘉榮滿臉無法置信,“我當你是朋友,敬你如同兄長,沒想到你、你竟然是這種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