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定罪

澹臺明浩又繼續道:“據晚輩們回憶,蒼穹派的寧小仙君從斷魂崖底上來時,曾經對那個厲輕鴻忽然态度嚴厲,當時大家不知緣由,現在想,或許他聰慧警惕,已經發現了這人的不妥。”

一名淩霄殿的幸存弟子兩眼通紅,哽咽道:“必是如此了,我那時詢問寧小仙君可曾見到我們大師兄,他的神色就很奇怪。”

澹臺明浩點頭:“所以,這兩個小魔頭故意留到最後,極有可能對寧小仙君下了毒手。”

他長嘆一口氣:“寧小仙君雖然修為出色,可畢竟天性純良,假如那兩個人忽然聯手暗算,怕是……”

寧程在一邊,忽然額頭青筋隐約一跳,厲聲道:“不會的!奪兒他吉人自有天相,絕不會就此隕落!”

澹臺明浩嘆道:“可無人見到他出現在迷霧陣中,事後清點屍體,也沒有他的蹤跡。”

衆人不敢接話,澹臺明浩等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道:“魔宗的人應該是事先就定下了萬全的計策。先在迷霧陣中偷偷施放劇毒,令人失去反抗之力後,姬半夏他們才半夜出現,痛下殺手。”

有人大聲怒道:“必然是如此。先解決掉最厲害的寧奪小仙君,厲輕鴻混在衆人中掌握動向,元清杭躲在暗處策應,好毒的計謀,好狠的心腸!”

“對!向商公子和木小公子下手的,就是厲輕鴻,這已經有宇文公子作證。殺害澹臺超的,則是元清杭,看澹臺超胸口的扇骨傷痕就知道。”

一片群情激奮中,忽然,有個虛弱的聲音小聲道:“可是,那個元清杭……他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呀。”

說話的青年身着黃衫,眉目英挺,可是臉色卻有點難言的晦暗,顯然傷勢尚未痊愈,正是靈武堂門下的李濟。

他見衆人紛紛扭頭看他,蠟黃的臉上有點難堪,支支吾吾道:“我不是為他說話,只是、只是以前在大比中,他也曾救過不少人的性命。無論如何,我覺得他不像……”

他父親在一邊猛然斷喝:“行了,自己被魔宗妖人重傷成這樣,修為倒退不說,還是非不分!”

“李公子真是糊塗。那時候他要博得入谷名額,自然要僞裝成良善之輩。”立刻有人搖頭。

“就是,別說你們這些涉世不深的被騙,就連易白衣前輩,不也被他忽悠得團團轉麽?”

“可幸虧易老前輩至今還在閉關,不然聽到這事,可不得一口血嘔出來?”

李濟神色一黯,垂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常媛兒在一邊,手裏拿着蔫巴巴的“裁春”,淚花閃閃,忍不住嘀咕一聲:“若要定罪,起碼得有點實證,總不能全靠一張嘴。”

她也不敢大聲質疑,可她這一聲說出來,一時間,殿中驟然安靜了片刻。

宇文瀚終于再度開口:“魔宗妖人是這次殺戮的背後兇手,已無異議。可是自始至終,大家看到的兇手只有姬半夏和厲輕鴻。那個元清杭的确一直沒有現身。”

澹臺夫人神情恍惚,看向他:“宇文老爺子,您貴為術宗長輩,這樣為那個小魔頭開脫,又是為什麽?”

宇文瀚長眉怒張:“誰為他開脫了?若是有他參與殺害仙宗中人的證據,老夫第一個将他殺了!”

澹臺夫人慘笑:“怎麽,我家超兒胸口的扇骨傷痕不算證據,什麽才算證據?這般少見的武器,除了他用,還有誰?”

她眼神絕望,聲音嘶啞:“您家晚輩毫發無傷,置身事外便好了,可不能這樣偏幫魔宗。敢情死的,不是你們宇文家的人嗎?……”

宇文瀚如遭重擊,身子輕輕一晃,怔怔無語。

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他仰起頭,喃喃道:“死的……不是我們家的人?”

半晌,他收回目光,像是忽然蒼老了幾歲,慘然輕嘆:“澹臺夫人,喪子之痛,老夫原本該諒解的,是老夫唐突了。”

他頹然道:“諸位仙長,老夫先走一步。諸位有任何決議,叫離兒配合便是,出人出力,宇文家絕不敢辭。”

說完,他長身而起,縱身躍出殿外,竟是就此離去。

大殿中,鴉雀無聲。

好半天,才有人輕輕嘆了一聲:“喪子之痛,宇文老爺子又何嘗沒有體會過?”

“說起來,當年宇文家那位長子到底是怎麽死的?”

“一直是懸案吧?外界無人知曉,他們宇文家自己的人,也諱莫如深。”

“當真是可惜了。宇文牧雲當年和寧晚楓齊名,人稱‘雷霆手段、菩薩心腸’,若是不莫名其妙地隕落,如今也該是一代名門仙君了吧……”

“噓,好好地又提那個人作甚,也不看看這兒是哪裏。”

提到寧晚楓的人慌忙一縮脖子,讪讪地閉了嘴。

寧程立在殿前,神色冷漠,像是沒聽見衆人的話,倒是他身後的商朗神情激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又緊緊閉上了嘴。

木安陽看向寧程:“寧掌門,既然真相已經理清,接下來呢?”

寧程冷冷道:“當然是血債血償。”

随着話音,他雙掌一拍,立刻有蒼穹派弟子從殿外推上來三個人。

全都穿着魔宗的灰色長袍,身上傷口縱橫,鮮血淋漓,四肢全都拴了靈力鎖鏈。

“這幾個魔宗妖人,是那日在迷霧陣外抓到的。”他臉色冷峻,“姬半夏帶屬下撤走後,竟然還敢安排了幾個眼線留下。”

他轉向澹臺明浩:“幸虧澹臺家主心細,從蛛絲馬跡裏發現了他們的隐匿陣,一下揪出了他們。”

澹臺明浩道:“姬半夏這人一向喜歡留有後手,我提前猜到了點兒。”

旁邊有人贊道:“不愧都是術法大家,澹臺家主對敵人研究得這麽透徹。”

澹臺明浩忽然閉上了嘴。

幾個魔宗的人立在那裏,神色桀骜,為首的一個漢子啐了一口:“呸,什麽術法大家,給我們右護法提鞋也不配的東西罷了!”

澹臺明浩目光擡起,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想活了嗎?”

那漢子忽然張口,沖着他吐出一口血痰:“落到你們這些人手裏,誰還會癡心妄想活下來麽?”

他站得離澹臺明浩極近,這樣忽然不顧死活發難,澹臺明浩寶藍色長袖一卷,将那血痰甩到地下,可是零星的血沫卻沒躲過,臉上微微沾了一點。

他手掌一伸,一道血紅符篆疾飛而出,正擊中那人面門。

厲光閃過,一團血霧“砰”的一聲炸開,那魔宗漢子整個頭被炸碎,身子晃了晃,轟然倒下。

更多的血星星點點落在澹臺明浩臉上,他這才若無其事地舉起手,将臉上的污漬擦掉。

站在附近的幾個女修驚叫了一聲,吓得花容失色,紛紛往邊上退了幾步。

澹臺明浩平時看着和氣,可這忽然暴起殺人,卻又冷又快,不少人沒見過他出手,全都吓了一跳。

澹臺家的這位家主幼年時體質一直羸弱,外界都說他和藹機變,沒想到一旦出手,也是殺伐果斷,毫不手軟。

寧程淡淡道:“魔宗妖人,果然個個乖戾,死不足惜。”

他望向剩下的兩個人:“姬半夏叫你們在迷霧陣裏找什麽?老實說出來。”

其中一個人嘶聲道:“沒找什麽,只是看你們死沒死絕!”

寧程冷冷道:“你也想自尋死路?”

那人哈哈狂笑起來:“我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那場大戰裏,就被你們的人殺光啦。我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別?”

話剛出口,不遠處的陳封長劍赫然出手,遙遙一劃。

距離尚有數尺,縱橫劍氣閃過,說話的那人腰間忽然冒出一條血線,下一刻,他的身體直接斷為兩截,“撲通”一聲栽倒。

“既然沒區別,何必茍活呢。”陳封冷冷道。

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個少年,身上血跡斑斑,眼看着兩個同伴橫死,眼睛赤紅一片:“你殺了我們,姬護法必然會殺回來,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殺。”

他面容尚幼,聲音雖然大,可是卻微微帶了點顫音,不知道是悲憤,還是害怕

寧程凝視着他,嘴角有絲蔑然。

他身形一晃,手掌赫然一張,重重按在那少年額頭,一股霸道的靈力直透進去。

“不說話,以為就沒辦法逼出來嗎?”他道。

那少年瞬間面容扭曲,眼珠激凸,顯然在忍受極大痛苦。

周圍的人全都一驚:搜魂法!

寧掌門親自出手,這年輕的魔宗少年能承受得住?

果然,片刻後,那少年凄厲長叫一聲,太陽穴“突突”暴跳,忽然一股鮮血從七竅中狂飙出來。

寧程閉目感受,神色平靜,好半天,他的手掌才緩緩收回。

那少年的身子一軟,無聲無息癱倒在地。

片刻之間,大殿之上血流一地,三具屍體橫在當場。

陳封皺眉看着寧程:“寧掌門,看到什麽嗎?”

寧程淡淡道:“搜過魂了,他們就是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陣中搜尋幸存者繼續屠殺。”

他擡頭看向衆人:“各位宗主,接下來怎麽說?”

陳封的劍尖猶自滴着血,沉沉道:“血債血償,各家宗門各自派人出去,搜尋魔宗蹤跡,見到了,殺無赦就是了。”

寧程點頭:“要是遇到姬半夏和厲紅绫,先不要急于出手,互通消息後,調集更多人手後,一起出擊。”

澹臺明浩忽然陰森森補了一句:“誰家若是遇到那個元清杭,懇請務必活捉,傷殘也可。送到我們澹臺家的話,必有重謝。求諸位仙長成全!”

……

“轟”!

寂靜天地中,一排虹彩光芒激飛而出,射向前方的萬丈瀑布。

水流如同巨錘,源源不斷砸下,一道人影躍入水流之中,在那巨大的沖力下,身子倏忽往下一墜。

可只墜了那麽一瞬,他的身影已經穩住,手腕一揚,在滔天巨浪中打出一道符篆。

符篆金光流轉,和着白玉扇發出的幾道虹光,互相交錯輝映,将水流分成幾截。

他靈活的身影穿梭在斷開的水簾中,騰挪游走,逆着水流直升而上。

天地之威下,千鈞巨浪中,他不僅沒被沖下去,竟然一步步地,就像是攀着無形的天梯,在瀑布中升得越來越高!

可力氣終有盡時,在水流中升了數十丈,他身子一晃,終于翻騰着直摔下去。

就在這時,一股水線宛如海邊的潮汐,由細到粗,瞬間滾滾襲來,從下面托住了他。

一道白衣身影閃現在了瀑布中,手中長劍發出一聲清越長嘯,劍勢如虹,破開了元清杭頭頂的萬丈水流。

元清杭所受壓力頓時大減,借了他上挑的力,身形急蹿而上。

寧奪的身影如影随形,和他一起并肩在水流中飛升,又這樣踏浪強升了一陣,寧奪身子一晃,也被身側一股暗流砸上。

元清杭手疾眼快,白玉扇柄向下一壓,幫他擋住了水流激蕩,寧奪抓着這一線機會,迅速從水壓中脫身。

兩個人互相借力,頂着巨浪,交替上升,逆流而上。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于筋疲力盡,同時脫力,被萬鈞巨浪攜裹着,直直落下。

就要平摔上水面時,兩個人雙雙屏住丹田中靈力,身形驟然一沉,減了下墜的勢頭。

迎着東方的一抹清晨陽光,一黑一白兩條矯健人影,宛如兩枝利箭,筆直紮入水中。

水波下,一群金色小魚被驚動,擺着尾巴,活潑潑四散游開,帶起片片金色碎影。

元清杭白玉扇在水下輕輕一劃,無形聲波帶着淩厲殺機,散開了一個隐約的扇形。

金色小魚在這一扇之下,忽然齊齊驚厥,胡亂地躍出了水面。

一道炙熱劍意緊接着水下破水而出,像是千點桃花落下,又像是萬道霞光鋪灑,劍尖落處,無數驚跳的小魚被挑起,飛向岸邊。

元清杭從水下一躍而出,濕漉漉的黑發間,那抹束發的金環閃着殘影,和身邊無數金色異魚混在一處,煞是好看。

他踏着水波飛上岸,甩了甩發間的水珠,從儲物袋裏放出小造夢獸:“多多,去!”

小東西歡快地跳下地,肥嘟嘟的爪子抓起一條昏厥的小魚,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空中劍光散去,寧奪輕飄飄落在岸邊。

他看了看小東西:“怎麽還胖了點。”

元清杭扭頭看他,笑眯眯道:“你不也是?”

剛從懸崖上跌落下來時,重傷在身,寧奪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可經過這幾個月的休養,加上這小天地中靈力不受壓制,又不再像地下暗河那邊陰暗壓抑,寧奪最近又明顯恢複了原先的身量。

寧奪低頭看了看自己:“有嗎?”

元清杭笑嘻嘻地把臉湊過來,濕漉漉的臉頰上水珠盈盈,從上到下,認真打量了他一遍:“沒有啦,不胖不瘦剛剛好。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寧奪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奇異:“這種贊美女子的話,對仙門女修說過很多遍嗎?這麽熟稔。”

元清杭理直氣壯道:“絕對沒有。別人哪裏配得上?”

寧奪緊緊抿着嘴,不說話。

不知道是面皮薄不知怎麽接話,還是這些天聽多了他胡說八道,早已經見怪不怪。

元清杭看着他白瓷般的臉龐迎着朝陽,宛如美玉映霞,心裏忽然癢癢的,小聲道:“小七君,沒人說過你長得好看嗎?”

寧奪輕輕橫了他一眼:“并沒有。”

元清杭奇道:“咦,他們都瞎了嗎?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這冰山臉生人勿近,把姑娘們吓得不敢說話。”

寧奪擡起頭,清透眼波在他臉上一轉,淡淡道:“修仙之路,理應靜心寡欲,你為什麽總是惦記着姑娘?”

元清杭一揚眉,神氣活現道:“誰要走什麽修仙大道,清心寡欲又有什麽好?照我說,美食比靈丹可有滋味得多,絕色美人也比劍譜秘籍賞心悅目。”

寧奪凝視着他:“你不想一窺天道奧秘,到達高絕境界嗎?”

元清杭把個扇子扇得飛快,額前黑發飄飛:“不想!我就想着身邊的人無病無災,大家相親相愛。嘿嘿,這不比什麽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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