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點評
第23章 點評
晚上時,三人明明都已經累的不行了,卻睜着眼,睡不太着。于是躺在各自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話着家常。
不知怎麽就說起了今日的派發會來,安晴笑道:“累歸累,不過今天是真的很熱鬧,現在想想,倒也挺好玩的。”
白清凝道:“的确。”
镯兒聞言,話語間有些憧憬:“我一直在後廚,什麽都沒有看見,也不知道前面是什麽樣子。”
安晴一聽,笑道:“是了,我倒是忘記你并沒有看到。”
于是為镯兒娓娓道來了前廳的景象。
安晴聲音清脆,很是好聽,雖然有許多事都講的含糊,但镯兒也聽得津津有味。
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埋頭忙碌時候外面是這般情景——
小二腳不沾地的傳菜,将用小碟盛着的飯食擺放在門廳中央臨時拼起的幾張大桌上,桌旁有幾個椅子上擺着大桶,分別盛着白飯與粥湯。
食客可召小二傳菜,亦可自己起身動手去取桌上自己喜歡的菜。
白清凝道:“那道翠竹盅出來時,真是受到了好多客人的稱贊。”
镯兒也跟着點點頭,那道翠竹盅色彩鮮亮,心思巧妙,外形又那麽漂亮,受到食客喜歡也是應當。
安晴道:“可不是麽,不過那菜雖然看着漂亮,但說白了也不就是個涼拌青瓜?我看着連個佐料都沒放,我那桌的客人雖然不住的誇着好看,但吃的時候連眉頭都皺起來了,也沒吃完。”
镯兒聽安晴講的有趣,也跟着笑起來,安晴聲色并茂的為镯兒講着外面大堂的景象,白清凝雖然話少,但畢竟也是親眼見過,也能夠跟着講上兩句。
講到後來,話題不知怎麽又變成了圈兒繞了回來,安晴又開始點評今天的各色菜式,哪個炖魚看起來就很好吃,哪個糕點十分好看,有些是镯兒在廚房裏就見過的,便也跟着聊了起來。
Advertisement
可镯兒聊了一會兒,卻一直沒聽見安晴講到自己的菜,疑惑道:“安晴,清凝姐,你們沒有看到我做的菜嗎?”
安晴問道:“你都做了什麽?”
镯兒點着手指,一樣一樣的去數:“有你們今天吃過的小蘑菇包子,筍子,野菜根;我還做了雞蛋面、炸野菜丸子、燒了竹筍湯……”
镯兒一連報了許多菜名,安晴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道:“我好像沒有見過這些菜……”
白清凝也道:“我亦沒有見過。”
镯兒疑惑又失落:“怎麽會……”
安晴想了想,安撫镯兒道:“镯兒別怕,我們伺候的是二樓,菜都是小二端上來的,說不定你的菜是被放在一樓,所以我們沒有見過。”
镯兒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心有些放下了,但還是有些失落。
三人再說一會兒話,漸漸的睡意上湧,困乏的很,于是互道了晚安紛紛睡去。
也許是因為連接幾日都太過疲憊,镯兒難得的起來晚了一些,來不及做早飯,只吃了一些昨天剩下來的冷包子就匆匆趕去了知味樓。
到知味樓的時候,镯兒見到大家都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她有些疑惑,今日她來的雖然較之前晚了一些,但還是距離開工很久。
今日又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大家來的這麽早幹嘛?
後廚內靜悄悄的,大家都低頭不知道在忙碌着什麽,镯兒湊上前看,無非也都是用布巾擦擦桌子,擦擦鍋碗。
镯兒想照往常那般替方嬸洗刷一下鍋碗,卻發現那些鍋碗早已被人洗得閃閃發亮。
方嬸看着镯兒一副無事可做又帶了些懵的樣子,朝着镯兒招了招手:“過來。”
镯兒走近方嬸,方嬸壓低了聲音:“看你這副樣子,一定沒有被那天我和你說的叫你打聽一下派發會的事放在心裏。”
镯兒聞言有些發窘,她的确沒有把這事特別放在心上,昨天和安晴她們聊了半夜,卻一直沒記着問上一句。
方嬸看镯兒露出羞愧表情出來,安慰道:“不過也算不上是什麽大事,你等下就知道了。”
正說着話,就見大師傅從門口跨了進來,他拿眼看了一圈兒衆人,開口贊了一聲:“都來得挺早嘛。”
大師傅什麽時候誇過人!
這一句稱贊反倒使衆人有些不知所措,撓頭的撓頭,搓手的搓手,更有甚者沖着大師傅嘿嘿傻笑起來。
大師傅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收起了面上一絲溫和,嚴肅道:“站到我面前來。”
镯兒雖不明白大師傅用意,但見着衆人紛紛動起來排成了兩排,便也跟着挪動起來,只不過最前那排已經被人站好,後一派也沒什麽剩餘的位置。
镯兒正嘆自己動作太慢時,卻見到一人朝自己招了招手,镯兒看了過去,依舊是那天嘲諷安哥之人,他對上了镯兒疑惑的視線,向一側挪了挪,為镯兒空出了一個站位:“站這裏來。”
镯兒走到他身邊站定,那人笑道:“你叫镯兒是吧,你好像經常與那位白姑娘一起走,對吧?”
镯兒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這人口中的“白姑娘”是指白清凝,于是點了點頭。
那人笑道:“我年齡比你大,你可以叫我一聲新哥。”
镯兒不知這人原來竟是個自來熟,正不知如何應付時,大師傅在上首清了清嗓子。
“大家昨天辛苦了。”
大家于是紛紛:“哪裏的事!”
“不辛苦不辛苦!”
大師傅等人靜了一靜,又道:“只是你們還有些不足。”
這一句出來,衆人都有些沉默,大師傅也不多廢話,直接切入了正題。
他道:“昨日的派發會與知味樓以往的派發會并不相同。
你們應該都知道,往日裏的派發會知味樓是交二十文就可以進來吃喝;只是昨天,我們只收了十五文便放人進了來。”
此時竟有人對大師傅開了個玩笑:“是怕我們做的飯菜不好吃麽?所以少收了五文?哈哈!”
這本只是一句玩笑話,還不待衆人跟着笑開,大師傅竟然點了點頭:“這是其一。”
“其二,這次派發會也是對你們摸個底。”
說着,大師傅從胸襟摸出了一張紙,透過紙背能看到寫了許多小字,大師傅繼續道:“我們對客人們說,你要是覺得這次的菜滿意,再補上剩下的五文,要是吃的不好,給一文兩文也行,實在不滿意的,不給也成。”
大師傅眯着眼看着手上的紙:“有你做的菜的一桌,基本都會補上那五文。”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正是做出翠竹盅那人的方向。
那人聽聞這話頓時喜形于色,有些驕傲。
大師傅把紙放到了一側桌上“我放在這裏,我記得新哥兒你是認字的吧,等下你念給他們聽聽。”
新哥應了下來,大師傅看了一眼那做出翠竹盅之人,已然是眉飛色舞的模樣,冷道:“你開心個什麽勁兒?客人願意補上那最後五文,只是因為你表面功夫做的好看罷了。你的菜通常只是被人嘗了幾口就擱置在了一旁,并沒有幾人能整個兒吃完的。”
那人被大師傅一通奚落,早已收了笑,臉也黑了半截,大師傅道:“雖說是華而難吃,你卻有耐心與手藝。你不用跟着洗菜了,接下來就跟在我旁邊,好好學着我做菜。”
衆人聞言皆露出了訝異與羨慕神色,那更是人喜的不行,嘴角弧度是憋不住的上揚。
大師傅的口氣平淡的就像是在說今天的茶泡的淡了一般,也不作停留,又用手指點了點那天說他慣做的菜系和知味樓所做的不太相同的那一位。
大師傅開門見山:“你做的是你家鄉那邊的菜,而不是知味樓常見菜式。”
那人只剛被講了一句話,就仿佛是整個人被用針戳了一下,頓時抻長了脖子,揚高了聲音:“是大師傅你說的,讓我做慣做的菜式就好!”
大師傅從嗓子眼裏“呵”了一聲:“我是怕你不會做別的菜,反而做的更難吃。”
那人梗着脖子:“可我只會做自己家鄉的菜!”
镯兒被這般氣氛搞得有些害怕,她平日最見不得人吵架,見到別人争吵,自己心裏也會難過。
但大師傅連聲音都沒有擡高一絲:“你只會做你自己家裏的菜,為什麽不出去自己開個館子,反而來到知味樓來屈才?”
那人理所應當:“自然是為了錢!”
這話一說,倒是引出了不少笑聲,那人橫了一眼身後衆人:“你們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大家不都是因為家裏沒錢才來的知味樓?”
镯兒剛剛也是沒忍住笑出來的其中之一,此時被這人說到了正點上,臉上一僵,又把笑收了回去。
大師傅點了點頭:“不錯,你的确是為了錢來。但你若是為了錢而來,為什麽不多學一學知味樓的菜?”
那人道:“我怎麽會?你又沒教!”口氣已經極其不好了。
大師傅雖然面上不惱,但語氣也冷了兩分:“你在廚房裏呆了也有小一個月,平日裏是瞎的還是怎樣?看不到我做菜?”
說着伸手指了指另一個一個面向看起來很是敦厚的男子:“他也是外地來的,但昨天他還是學着做了我們本地口味的菜。”
那憨厚男子露出一個笑來,大師傅看了他一眼,補充道:“雖說是照貓畫虎,并不好吃就是了。”
憨厚男子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來。
大師傅看了下這二人:“你二人就繼續跟着洗菜擇菜,做些個細碎的活,再累積一下,好好學習一下怎麽做本地菜。”
那憨厚男子應了下來,另外一人卻沒吭聲,大師傅問複又問他:“聽見了嗎?”
那人卻拉長了臉色:“我做的菜也很好吃,我只是不會做你們本地的菜。”
大師傅似乎被逗笑了:“你做得再好吃,也不是我們的口味,你真該看看昨天你的菜被倒掉了多少。
你不必自視清高,你要記得——你這是在我們浔州城,是在浔州城名聲最大的知味樓裏,要真的想賺錢,就要按我們的規矩來!”
這幾句話大師傅說的輕巧,镯兒卻不知為何冒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人被大師傅說的面上有些難看,竟怒道:“你不用針對我,我不在這裏做了就是!”
大師傅笑呵呵:“不留。”
那人又在原地站了半天,似是在等人勸說他回心轉意一般,但伫立了好一會兒,并沒有人來勸,他話都已經說出,只得恨恨離開。
大師傅搖了搖頭:“自以為懷才不遇,其實是個只會欺負自己人的。”
也沒再說什麽,又伸出手指連點三下,被點中的正是那天拉住了镯兒,要镯兒買菜的以細眼青年為首的三人。
大師傅似乎被逗到了:“聽說你們包下了好幾條街的菜?”
那三人摸不準大師傅此話是褒是貶,僵硬的點了下頭,大師傅又問:“聽說你們把菜高價賣了不少人?”
這回也不用他們點頭了,就有幾人憤憤的替他們答了對,想來應該是買了那三人的菜。
大師傅又問:“賺了不少吧?”
那三人已然低着頭,不敢回話。
大師傅調侃了這幾句,收了笑:“你們旁的小心思倒是不少,只是一點兒都沒放在做菜上。”
大師傅搖了搖頭:“你們做出來的菜啊,光是看着就覺得難吃。”
又問道:“你三個不是做飯的料,現在老實告訴我,對當廚子有沒有興趣?”
那天站在細眼青年旁邊一人此時低垂着眉眼,看起來倒是有些老老實實的模樣,出口回答了大師傅的話:“大師傅,實話跟您說了,我們哥仨……的确是對做菜沒什麽興趣,我們只是想來知味樓賺幾個錢,本以為廚房也不用走動,是最輕松的,卻沒想到也是個這麽累人的……”
這人口快,話已經說出了口,細眼青年面上露出了一絲着急,他連忙補充道:“大師傅,我們可以學着做菜,別趕我們走!”
大師傅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做下了決定:“你們三個收拾一下……”
話一出口,三人臉就白了一度。
大師傅這時又慢悠悠的補上了後半句:“去賬房那裏說一聲,今後你們就在那裏呆着吧。”
那三人怔怔,摸不準大師傅這話是何意思。
方嬸笑道:“還愣着幹什麽,大師傅這是給你們找了個更好的活計呢!你們三個又不會做菜,何必在這裏憋着難受?
大師傅是看你們會做生意,叫你們去記個帳總不難吧?平時賬房都不在外面收人的,你們就偷着樂吧,等下過去了就說是大師傅讓的!”
方嬸趕在三人面露喜色之前笑眯眯道:“再說了,做賬房賺的比做廚子多咧!”
那三人樂得不行,連連道謝。
看他們找到了自己喜愛之事,镯兒也替他們高興。三人不住的謝着大師傅,見沒什麽需要收拾的東西,也不久留,結着伴去找了賬房先生去。
大師傅挨個人的說,講一些衆人的優缺點出來,條條在理,光是聽着都覺得收益頗多。只是他說了很多人,卻還是沒有講到镯兒,大師傅每每多講一句話出來,镯兒就愈加緊張一分。
镯兒心裏毛毛的,緊張間又帶了一絲期待,正十分忐忑間,大師傅一個停頓,端起水碗喝了口水潤了潤口,叫道——
“曲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