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大師傅這一句反駁的話出口,頓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衆人也反應過來了掌櫃的意圖,也都開始紛紛勸說。

賬房先生也連道不可,“掌櫃。并非是我們不支持江南那邊的生意,而是現在浔洲城這裏,實在不能離開了人啊!我們之前已經走掉了那麽多的人,現在再有人離開,這不是徹底被醉雲樓壓在了腳下嗎?”

眼見着衆口紛紛,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議論之言一句高過一句,都是反對聲音。

镯兒也大概聽懂了事情原委,她亦十分不理解掌櫃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将本就已經進退兩難的知味樓置于這種境地。

大師傅站在镯兒前方,镯兒能看到大師傅的雙手已經緊緊握成拳頭,表情是從未見過的焦灼,再看樓內其他人,一些人面上都帶了一些心痛之色,但更多的人,都是如同镯兒一般的迷茫神情。

掌櫃任由着衆人讨論了一會兒,幾度張開了口,似乎是有話要說,但衆人講話正激烈,掌櫃無暇得空講話,只得露出了一些無奈神情。

卻在此時,聽見衆人後方有一道爆喝傳來:“別再說了!”

喊這聲的人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聲喊得振聾發聩。大家回過頭去看,見到喊話之人竟然是新哥。

新哥臉色因為方才那聲喊而有些發紅,但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正經。

他見到衆人都靜了下來,道:“我有一事要說。”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一旁拉過來一個凳子踩在腳下,站的高高。新哥看了一圈兒衆人:“我要說的是——我覺得掌櫃這個決定,做得十分明智。”

這話一出,頓時引來好幾人的怒目相對。

新哥只當作看不見,又道:“有句老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醉雲樓氣勢正盛,可以說是他們在明而我們在暗,我們對他們的了解有限,不知道他們能用揮霍引客到幾時。

不過,他們既然一早就放出了話要取代知味樓,那必然是着有十足的底氣和十足的準備。我和曲灼今天也去了醉雲樓探查了一番,并沒有見到他有什麽開始破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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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哥道:“而我們知味樓的情況……”他看了一眼掌櫃的,似乎下了什麽決心,才道:“掌櫃在年前就與我們說要開分鋪一事,想必這段日子就是在置辦江南那處的行當,要是之前的知味樓,我相信咱們大概可以和醉雲樓對上一個時半會的,并不是什麽大事;但現在……我們積蓄不足,實在是難以抗衡啊。”

新哥這一番話講的衆人都安靜了下來,镯兒見到大師傅緊握着的拳頭也漸漸放松了一些。

他繼續道:“現下我們如果不去發展江南,那就是兩邊都處在虧空的狀态,都白白消耗了心血,更加不劃算。”

他總結道:“所以,我認為沒必要與醉雲樓死磕到底,用手到擒來的江南來穩定這邊的虧損,是個好方法。所以我覺得,掌櫃的這招棄車保帥,十分明智。”

新哥見衆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覺得氣氛太過沉重,摸了摸頭發,嘿嘿笑道:“不過,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我只是覺得掌櫃應該是這麽想的。”

他話音剛落,就聽掌櫃道:“你說的不錯。”

掌櫃緩緩嘆了口氣:“我們現在的狀況,就與你所講八九不離十……知味樓是我一手操辦起來,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亦十分心痛。”

不知為何,掌櫃說到這裏,卻住了口。

衆人不知為何掌櫃突然不語,紛紛有些緊張的看向掌櫃,卻見掌櫃擡手捂住眼睛,面上有些無奈神色,他對新哥道:“你能不能先從椅子上下來?”

新哥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椅子上,連忙從椅子上爬了下來。

掌櫃道:“我這段日子思考了很多,才做出這種決定,你們舍不得這裏的知味樓,我更舍不得。”

他點了賬房、管事以及大師傅的名,臉上有些無助地神情,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需要幫助的人:“所以,江南那邊真的也很需要人,我信不過其他人,唯有你們,才能将一個新的知味樓撐起來。”

賬房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來,終于在此刻做出了決定:“掌櫃的,我和你走!”

這句話一出,又有幾人一道跟着喊出了口:“掌櫃的,我們也願意跟你去江南。”

一時間衆人紛紛表态,唯獨大師傅遲遲不肯說話。

掌櫃看了大師傅好幾眼,卻也知道現在并不是和大師傅說話的最好時機,只得将嘈雜的衆人按壓下來:“此事我稍後會再與你們細說,有些事情我還需要再考量一下。”然後對着大師傅招了招手:“阿良老弟,你随我來。”

大師傅沉默的跟着掌櫃向後院的方向走去,掌櫃本來已經都要走出了門,卻又停住了腳步。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新哥,溫和問道:“你願不願意随我去江南?”

新哥一呆,遲遲沒有說話,掌櫃便道:“我等你的回話。”回頭走了。

掌櫃一走,剩下的衆人自然是回到各自該待的地方。回了後廚,镯兒搬了個椅子坐在新哥旁邊:“你要去江南?”

新哥道:“你可還記得我是為了賺取路費才來的知味樓?我本來就打算待夠了一年就走,哪裏還有空去江南?”

镯兒點了點頭:“那你就是要留在這裏了。我也不打算去江南,我奶奶還在這裏呢,我不舍得奶奶。”

新哥苦笑,他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打算留在這裏。”

镯兒訝異:“那你要去哪裏?”

新哥頓了頓,一字一字道:“醉、雲、樓。”

還不等镯兒把心中的疑問問出,就聽見有好幾人已經将那句“什麽?!”脫口而出。

新哥與镯兒的講話音調正常,并沒有在特意避諱與誰,見到衆人都聽到了他說話,也沒有掩飾,更加直白的道:“沒錯,我打算到醉雲樓去。”

有心直口快的人,已經将“叛徒”二字罵出了聲。

镯兒見着新哥落寞的神情,卻突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因為清凝姐去了醉雲樓,所以你才想跟着去?”

新哥點了點頭。

***

幾日後,知味樓門口。

準備去江南的人已經将行囊收拾了妥當,早早來到了樓中。他們望着自己曾呆過許久的地方,伸手摸摸椅子,摸摸桌子,甚至連記賬的本子都依依不舍的握在手中不願放下。

大師傅最終還是被掌櫃說服了去到江南,他與另外兩位準備一道去江南的廚子站在一處,與決定留下的後廚內衆人面對面的站着,大家都在熱熱鬧鬧道着別,大師傅卻并不說話。

管事一層以及在知味樓呆了有些年頭的人基本都跟着掌櫃走了,但剩下的位置也需要人來頂替。

如賬房,早在幾天前指定了誰來接替他的位置,那人竟然是那曾經拉着镯兒要坑她買菜的那三人的其中之一。

镯兒看他們現在都是一臉精幹的模樣,想必在賬房那裏呆的不錯。

卻只有大師傅,遲遲沒有告訴後廚衆人由誰來接替他的位置。

這會兒已經到了快要離別的時刻,大師傅已經是不能再拖了,他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又低下了頭,去解他紮在腰間的腰帶。

然後,毫不猶豫地,将腰帶遞給了镯兒。

镯兒一愣,身子就立馬被人推了一下,胡二道:“給你了你就快接着啊。”

镯兒連忙對大師傅行了一禮,雙手接過那條腰帶。

她手中的那條腰帶并無重量,輕飄飄,軟綿綿的。也并不太能看出來顏色,就如同镯兒第一天看見時一樣,灰灰白白的顏色,還沾了許多油漬。

镯兒再對大師傅鞠了一躬,大師傅放柔了神情,伸出手,看似是想要拍一拍镯兒的頭頂,卻在半路轉了方向,将手掌在镯兒肩膀上一拍,道:“努力。”

镯兒用力點着頭,她道:“大師傅,我會的。”但這話已然被哭音浸透,聽不出到底是什麽。

大師傅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麽又哭了?”

他更加放柔了一些聲音:“等江南那邊穩定了,我就回來。在此之前,你們一定要将這邊撐住,別輸給了醉雲樓。”

衆人一道齊聲響亮的應了是。

掌櫃看了看天色:“時間不早了,我們這就出發了。”

說罷也不做停留,率先轉身走了,衆人紛紛跟上。

留在原處的人目送着他們離開,其他人待他們一行人走遠便回到了樓內。唯獨後廚衆人還留在原處,遠遠的看着,直到他們拐了彎,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這才都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镯兒将大師傅那條腰帶疊的整整齊齊,鄭重的将腰帶系到了自己的腰上,方嬸拍了拍镯兒的頭:“丫頭,大師傅這是信着你呢。”

镯兒點了點頭,胡二卻一改方才讓镯兒接腰帶時的熱切,冷哼了一聲:“不過,我原本以為大師傅會選我呢。”

他沖着镯兒一皺鼻子:“不過你可別指望着我叫你為大師傅。”

镯兒想了一下這後廚內衆人都叫自己為“大師傅”的場景,硬生生抖了好幾抖,連連擺手:“還是叫我的名字就好。”

新哥哈哈一笑,用拳捶了一下胡二的肩膀:“大師傅為什麽不選你,莫非你心裏沒數?”

衆人都紛紛笑開,去嘲笑胡二。

新哥又與衆人閑話了幾句,也從角落裏摸出了背囊,淡笑道:“那我就也走了。”

衆人已經聽過新哥的解釋,也已經知道了新哥此去為何,雖然情緒紛雜,但還是紛紛用笑臉面對了新哥,胡二一向願意與新哥吵嘴,卻在此時難得正經起來,祝福道:“早些将那位白姑娘娶回家。”

新哥臉色發紅:“瞎說什麽呢!”

镯兒也道:“好好照顧清凝姐,如果你們受了欺負,就還回到知味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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