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知味樓的衆人走的時辰甚早, 道路兩旁也沒有什麽過路人, 為的就是不要讓別人知道知味樓內的人已經更加減少了。
但這幕到底還是被人看了去, 話傳話的,這幕衆人背起行囊離開知味樓的景象僅僅經過一上午, 竟就成了“知味樓因為敵不過醉雲樓,已經在分遣人,不日就要關門落鎖了”這樣一類的話。
镯兒本以為今日知味樓的生意會依舊冷清,卻沒想到在傍晚時難得的湧入了許多人。而這些人都是聽了那些關于“知味樓即将倒閉”的傳聞而過來的。
知味樓內衆人哭笑不得, 連忙澄清,這才讓這些人安了心。
還有人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吓死我了!我最喜歡你們這裏的口味,你們可一定要好好做下去啊。”
又有旁的食客附和道:“就是!那家新開的醉雲樓算個什麽, 還是咱們知味樓最好了!”
這些話被出去看熱鬧的方嬸帶回給了後廚內的衆人聽,将衆人都講的心裏暖暖的。
那些客人既然來都來了, 也就順勢坐了下來, 點了菜。這些菜由小二口中傳到了镯兒耳中,被镯兒一樣一樣記在心中, 點頭應下。
镯兒摸了摸腰上那條幾個時辰前還系在大師傅腰上的腰帶, 站在了大師傅原本站的位置上。
雖然這些菜大師傅都已經教過镯兒, 但今時不同于往日,那個一直站在镯兒身邊指點着镯兒的,看似是嚴厲刻薄實則十分溫柔的大師傅已經正在去往江南的路上了。
有人見到镯兒站在了那個位置卻遲遲不動, 也知道镯兒大概是心中緊張, 偏偏還開了口, 招呼她道:“曲大師傅, 怎麽不動了?”
镯兒被這一句喊得心中發怵,連忙回頭讨饒道:“快別叫我大師傅了。”
那人嘿嘿一笑:“大師傅将腰帶給了你,就是最信得過你、最認可你。你也不用害怕,咱們都支持大師傅的決定,你平日裏的作為我們也都看在眼裏,我們都信着你呢。”
他突然頓了頓,眼睛一斜,拖長了聲音:“噢,不對,可能胡二會有些意見。”
胡二突然被人點了名字,一時也有些措手不及,話語脫口而出:“誰說得!我也十分認可曲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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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出了口,帶來了一陣哄笑,胡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取笑了,撇開腦袋不去看镯兒,哼道:“我雖認同你,可總有一天會超過你,我勸你還是別愣着了,客人還在外面等着,你快些動起來。”
镯兒對上衆人帶笑的目光,心中更暖,定了定神,學着大師傅平時的模樣,将一些較為簡易些的菜分配給了其他廚子去做,自己則是留下了幾道較為複雜的菜。
一時間,衆人忙碌起來。方嬸照舊把小菜刀剁的又快又碎,原本洗菜的新哥的位置也另派了一位功夫還不純熟的小夥計坐了過去,镯兒低下了頭也開始忙碌起來。
她本是在做菜,此時卻想到了醉雲樓還未開張時,知味樓的景象——衆人紛紛忙碌着自己的事情,雖每個人每天都累的不行,嘴中嚷嚷,手上不停,大師傅雖不說話,但還是會将衆人午間吃飯的時間延長上一些,讓衆人多休息一會兒。
镯兒再回過神來,手頭的菜便已經做好了,镯兒把菜盛到了盤中,再加上一些胡二的雕飾,是可謂色味俱佳。
镯兒見其他幾人的菜也做的差不多,便招來了傳菜的小二,那小二麻利的将菜都攬到托盤中走了,再過了一會兒,又輕手輕腳的敲門進了來,賊兮兮的道:“我剛特意問了一下,今天的菜味道如何?你猜他們怎麽回答?”
“回答什麽?”镯兒脫口問出,緊張的睜大眼睛,看向小二。衆人也都安靜的等着小二的回答。
小二嘿嘿一笑:“他們說,今天的菜和往日的同一般好吃!”
镯兒這才放下心來。
雖說镯兒也曾在派發會上做菜,但說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派發會時并沒有要求具體的菜式,她便可以偷懶将一種菜做的很多,也可以專門挑揀做起來方便的菜去做,但正常經營時自然還是要聽客人點了什麽菜,再将不同的菜分給不同的廚子去做,既費力氣又費腦力。镯兒這才知道,大師傅每日站在這裏,是有多不容易。
不斷有聽聞了消息的客人過來探查情況,也有湊熱鬧跟着一起吃飯的,镯兒馬不停蹄的從下午做菜到打烊,臨到關門的時候,手臂都已經有些擡不起來了,整個後背挺得都十分酸痛,小腿更是腫脹的厲害。
不過一天下來,除了勞累,也不是沒有收獲。
在衆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指導中,镯兒才知道原來将菜分給衆人去做也是有講究的,就比如某位廚子抻面細如發絲,自然是分配他去做面條,或者某位廚子力氣較大一些,就将那些需要爆炒翻炒的菜交給他去做。镯兒雖然努力記了一些,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記熟。
镯兒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住處,屋內已是冷冷清清,只剩了镯兒一人,安晴和白清凝的床鋪已經沒了人住。
镯兒燒了水燙了燙腳,又拿出江向歌給的面膏抹了抹臉,面膏淡淡的香氣熏得镯兒昏昏欲睡,于是镯兒吹熄了燈,躺到了床上。
她躺在床上,雖然閉上了眼,卻不曾入睡,想到大師傅與其他人的離開,難免難過,再想到自己竟然接替了大師傅的位置,又難免激動。镯兒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好幾個滾兒,把自己纏成了一只大大的繭,又把手伸到了枕頭旁邊,摸索了幾下,直到摸到了一張薄薄的紙,這才靜下心來。
這張紙正是江向歌曾寫給镯兒的那封信,看那信有些皺巴的模樣,想必是已經被镯兒這般觸摸過許多次了。
另一旁,有人也正十分睡不着,燃着小燈,枯坐在椅子上,正托着腮,看着那又大又圓的“平安無事球”。
江向歌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那花裏胡哨的圓球,面上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神情。
只聽江向歌喃喃自語道:“傻丫頭。”
***
雖然大師傅放了話要镯兒“撐住”,但具體如何撐,怎麽撐,镯兒還在努力思索中。
這由倒閉傳言所帶來的客人也只讓知味樓熱鬧了一兩日,随後便又回歸了平靜。
有小二氣憤不平的躲着腳:“還說什麽只有知味樓不可,我今天分明見到他巴巴的去了醉雲樓裏。”
說到底,還是低價的醉雲樓要更加吸引人。
閑下來的時間,衆人就每天在後廚內讨論着到底要做些什麽才能将那醉雲樓擊敗,有說讓醉雲樓自行把積蓄敗空,有說要知味樓多弄一些新花樣。
到後頭,基本都是在胡言亂語了:“不如我們雇人去把知味樓吃窮吧。”
這樣的提議竟然還有人附議:“是了,我們不是一到派發會的時候醉雲樓就免單嗎?那咱們可以天天派發會,那醉雲樓就天天免單,到時候我們就每日都過去吃免費的飯。”
聽着竟然是個十分可行的方法。
方嬸忍無可忍喝止了衆人:“你們怎麽滿腦子都是這麽不正經的東西?”
方嬸道:“咱們是酒樓,不搞那些陰虛虛的東西,他們醉雲樓搞那些莫須有的,報應遲早會找上門來,要我說,只要飯夠好吃,自然就還是會有人來咱們知味樓,哪兒有那麽多講究?”
方嬸的這番話将衆人訓斥的面紅耳赤,都乖乖的住了口。镯兒卻恍然大悟,是了,是了,他們一心都在想要用什麽方法擊垮那醉雲樓,竟然将酒樓的最根本都忘記了,什麽價格高低,什麽待客态度,說到底,最重要的,最能挽留客人的不就是菜的口味嗎?
镯兒越想越覺得十分有道理,便開口與衆人說了自己的想法,方嬸是最先贊同了镯兒想法的。
但亦有人提出了反對聲音:“難道大師傅做的菜還不夠好吃?這些客人不還是走了?”
胡二也道:“是啊,你們也說了醉雲樓的飯菜做的并不如我們的好吃,可他們不還是去了醉雲樓嗎?”
镯兒肯定道:“那便把菜做的更加好吃一點!”
胡二癟了癟嘴:“真是天真。”
镯兒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可以轉的這麽快,竟就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思索已然有了個大概形狀,經過半年的錘煉,镯兒現下已經不是那個說話還帶結巴的小姑娘了,镯兒道:“新哥在走的時候曾和咱們說過四個字是‘暫避鋒芒’,醉雲樓現在正是最厲害的時候,我們不論做什麽都不一定會贏過他們。”
镯兒越說越覺得十分清晰:“知味樓的菜也已經好久都沒有更換過了,不如趁着這個功夫好好研究一下菜式,等到時間久了,大家對醉雲樓不那麽感興趣了,再回到咱們這裏,嘗到了好吃的飯菜,就更加走不開了。”
胡二道:“你說的容易,‘做出讓人離不開的飯菜’是件那麽容易的事情?要是真的随便一做就能做出好吃的飯菜來,那不是大家都能開酒樓了嗎?”
镯兒道:“那便更加努力!”
胡二撓了撓頭,镯兒原本以為他又要繼續反駁,但卻見他輕飄飄的嘆了口氣:“你的心眼比大師傅還瓷實,我知道我肯定勸不動你,所以我決定,就陪你瘋這一把,總歸沒什麽壞處不是?”
胡二回頭見到衆人還有猶豫神色,招了招手:“咱們就看看這個丫頭到底能做出來什麽讓人離不開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