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火

岳同舟騎馬回了岳府,岳老爺子下午去城北的商鋪見老熟人去了,這才給了岳同舟機會偷偷溜出府外。

府裏的丫鬟下人都心疼岳同舟,也願意替他打掩護,這會看見人回來,守在門口的人連忙扶着岳同舟下了馬,牽着馬往馬廄裏去。

“我爹回來了嗎?”

丫鬟接過他脫下來的披風,遞過一杯涼茶,搖了搖頭,“老爺還在城北茶館裏沒回來,少爺你快進屋洗漱一下吧。”

“嗯。”岳同舟應下,彎腰鞠了一捧水澆在手背上,又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毛巾,仔仔細細地擦幹了手。

從前廳到後院的這段距離裏,岳府被漫天的紅色包裹着,到處都能看見張燈結彩的紅綢,岳同舟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有些尖銳的指甲刺破手心嬌嫩的皮膚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的印記。

他的屋子早就被人挂上了紅燈籠,披上了紅綢。岳同舟面無表情地伸手拽掉門邊的一個紅色繡球,從丫鬟的懷裏接過檀木盒子。

“今天晚上院子內不用守着,你們都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丫鬟踟蹰地站在門邊,為了防止岳同舟逃跑,岳老爺子每天在院子裏安排了十幾個會武功的帶刀侍衛,将岳同舟的院子圍得水洩不通。

但岳同舟不知是放棄抵抗還是想通了,這些天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放心,我不會跑的。”岳同舟垂眸,那雙常含着笑意的下垂眼如今冰冷灰暗。

府裏的丫鬟都是跟着岳同舟一起長大的,岳同舟從小就聽話身上又沒有少爺毛病,對待這些丫鬟侍衛都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姐姐親哥哥一樣,這些天看見岳同舟形同行屍走肉,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他們倒是願意幫助岳同舟離開府裏,可是岳同舟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以岳老爺子的勢力總是能夠把人找回來的。找回來之後,還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罪。

丫鬟嘆了口氣,轉身領着侍衛出了院子,從前歡聲笑語的院子如今沉寂得吓人。

夏夜有些涼,岳同舟穿着薄衫站在院子裏吹了小半夜的風,直到整個身子都涼透了,他才轉身走進屋子裏。

這時候房頂上待着的最後一個侍衛,也跳下屋檐消失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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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內的裝飾全部都被岳老爺子換了新的,紅色的床單上還繡着一堆鴛鴦,岳同舟坐在床沿上伸手細細地摸着那只繡工精巧的鴛鴦,覺得無比諷刺。

他的母親因為生他而難産,唯一留下的遺言就是讓岳老爺子善待兩人唯一的兒子。可笑岳老爺子一生自诩最愛正房,還在靈堂前發下毒誓,此生只有岳同舟他娘一個正房。可岳同舟母親三年孝期剛滿,岳老爺子就八擡大轎給他娶了一個後娘。

十八年來,唯一做到的事情就是把岳同舟健健康康地帶大了,并且讓他享盡了榮華富貴。

可這些對于岳同舟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身外之物,他不看重錢財也不看中權勢,所以才會在遇見宋郎之後如飛蛾撲火一般愛上了他。

他在宋郎那裏體會到的是爹娘之間沒有的專一和溫情。

可是現在,他的父親親手打破了他的夢。

岳同舟起身坐到紅木桌子前,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瓜果茶點,尚書府送來的聘禮全部都堆在外間的卧榻前,無聲地宣誓自己的存在。

岳同舟默不作聲地換上了自己找晏騁定做的婚服,木桌上搖晃的燭火映在他的眼底,熠熠生輝。一只小白蛾扇動着翅膀靠近,剛接近火焰就被燒沒了翅膀,屍體掉落進燈油裏。

他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挽着袖子仰頭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衣袖掃到燭臺,瞬間将它掀翻在地,燈油順着布匹流了一地,很快熊熊大火将岳同舟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岳同舟整個人都陷在滔天的火光裏,他卻絲毫不慌,悠悠勾起唇角。他就像剛才那只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在大火裏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他虔誠地磕下三個頭,大火爬上他的發梢,頃刻間就燒到了肩頭。

岳同舟從袖子裏掏出一縷斷發,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漫天的火光很快沒過他的頭頂,火舌舔舐着房間內每一寸地方,炙熱又滾燙。

等下人們發現起火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了。丫鬟侍衛們着急忙慌地滅火,岳同舟的貼身丫鬟跪在大火前失聲痛哭,火光燒得她渾身都發燙。

子時的一場大雨撲滅了這來勢洶洶的大火,岳老爺子得到消息趕回岳府的時候,就看見侍衛們從燒得斷壁殘垣的屋子裏擡出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年邁的老人沒能撐得住,雙腿一軟暈了過去。

第二天,岳府的意外就傳遍了幽都。

所有人都知道岳同舟姚家給的人是尚書大人,現如今成親前一晚人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裏,尚書大人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只好自己憋下了這口氣,并暗自決定不再跟岳家有任何往來。

宋錦書前一晚睡得很不安穩,晏騁三番五次要醒過來看一看他的情況,兩人一覺睡到了午飯,丫鬟把飯端進卧房裏間,小聲地交談着。

“你聽說了昨晚岳府的事情沒?”

“聽說了呀,那麽一場火,人都燒沒了。”

“也是奇了怪了,昨天晚上下那麽大的雨,岳府公子的房間裏還起了火。”

“可不是嘛,岳老爺子昨天晚上就卧床不起,看了好幾個大夫。”

正在屏風後洗漱的宋錦書聽見這些話,失手打翻了架子上的銅盆。噼裏啪啦的響聲在裏間炸開,丫鬟們受驚跪在地上低着頭不知所措。

“你說,說什麽?”宋錦書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跌跌撞撞地走出屏風,像丫鬟詢問一個不敢置信的事實。

“昨晚……昨晚岳府大火,岳公子的卧房,燒……燒了個幹淨。”

宋錦書幾乎快要站不穩,晏騁從屏風後走出來,扶住了宋錦書的肩,将他整個人帶進自己的懷裏,替他問道:“那岳公子人呢?”

“人沒了。”

轟地一聲,宋錦書只覺得眼前什麽都看不明白了,他像提線木偶一般被晏騁抱回了屏風後,不管晏騁對他做什麽,他都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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