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慕錦【終】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沈毓休還是來了晏府。

晏騁帶着宋錦書去了成衣鋪,通報的下人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只好将事情告訴了晏池。

原本以為晏池會選擇不見他,卻沒想到他讓人将沈毓休請了進來。

“讓他來我院子裏吧。”

晏池剛醒不久,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面上還帶着被吵醒的幾分不耐。

沈毓休被下人帶到竹苑門前,晏池正控制着輪椅朝着這邊來,冬日和煦的陽光被稀疏的樹枝篩過,光斑印在晏池的身上臉上手上,跟着他移動。晏池仰着頭看他,眉毛睫毛被鍍成淺金色,淺粉的薄唇微微勾起。

他想說的話在這一瞬間全部忘了個幹淨,直到晏池将視線投向他身後,綻開一個更大的笑容時,沈毓休才回過神來,跟着回頭。

方鈞對上沈毓休陰沉的視線,有些尴尬地頓住了原本想要躲開的腳步,他剛結束了當值從王府趕過來,手裏還拎着西街盡頭王婆婆賣的糕點。

在前廳聽見晏池正在見沈毓休時腳步一頓,遲疑了幾秒後還是往晏池的院子裏走。

他不放心沈毓休,也不放心晏池。

“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

晏池今日的神态去平日裏又幾分不一樣,他平日裏是不會這麽明豔地笑的,更不會問他為什麽來得這麽晚。

意識到自己是被晏池當做了擋箭牌,方鈞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自覺地走到晏池身後将糕點放在晏池的膝上,娴熟地替他披上了挂在輪椅後的披風。

沈毓休臉上的平靜再也保持不住,他看見晏池對着方鈞笑,氣得太陽穴都在跳着疼。

“是他嗎?”

聲音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被吓到了,沙啞得像是一夜沒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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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所以你原諒我了嗎?”沈毓休蹲下身平視晏池,眼眶紅得滴血,“所以,到底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

在看見晏池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時,沈毓休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他卻難得的感受到了報複的快感。

“他知道你連孩子都給我懷了嗎?”

晏池雙手緊握成拳,圓潤的指甲深陷入手心,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

眼睛因為一直沒有眨,有些發澀,晏池艱難地開口,給沈毓休徹底判了死刑。

“沈毓休,你該長大了。”

沈毓休仿佛被一柄長劍釘在原地,晏池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再看他一眼,方鈞推着輪椅轉身又關上了院門。

“要躺着嗎?”

晏池低着頭看不清楚神色,聽見方鈞的問話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于是附身抱起晏池,剛準備将人放到床上時,卻發現晏池緊緊地攥着自己的前襟,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胸前。

“對不起,”晏池渾身都在發抖,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利用了你。”

聽見他這麽說,方鈞反而笑了,将人摟得更緊。

“沒關系,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方鈞輕拍着晏池的後背,感受着手心下嶙峋的脊骨,眼中的心疼幾乎藏不住。

晏池回來晏府這幾天不哭也不鬧,就連話都變少了不少。宋錦書跟晏騁都擔心他憋壞了,這會晏池整個人都縮在方鈞的懷裏,由小聲啜泣轉變成嚎啕大哭。

那天之後,晏池跟方鈞之間的氛圍就有些奇怪。

方鈞依舊會在結束當值後來晏府看望晏池,他帶來的東西也不再只是王婆婆賣的糕點,偶爾還會帶些小零嘴和小孩子才喜歡玩的小玩意。

晏池拿着那些東西不知所措,反而是宋錦書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大哥一點也不會追人,”他坐在晏騁的懷裏,肚子已經隆起了一個可怕的弧度,晏騁每每看見都會擔心宋錦書的肚子被撐破,“如果不是大哥脾氣好,他現在都,都要抱着頭逃出去了。”

方鈞從小就在王府長大,不懂得那些哄人開心的小把戲,做什麽都是出自真心,這樣反而更容易打動晏池。

晏騁假裝看不見宋錦書眼裏的羨慕,他現在月份大了,每天都只能呆在府裏。宋錦書連晚上做夢都在想着出去放花燈,看煙火。

宋錦書的生辰将近,晏騁背地裏準備了不少的驚喜,宋錦書想要的煙花花燈他都安排好了。

卻沒有想到,比起生辰,更早到來的是他們的孩子。

宋錦書生産那天,晏騁恰巧去了鯉城的布莊,府裏忙作一團。

晏池守在宋錦書的身邊,手裏拿着一塊帕子擦拭宋錦書額頭滲出來的冷汗。

産道還沒有完全打開,宋錦書緊咬着下唇瓣,鮮血順着齒縫溢出,沿着嘴角滴落。

“唔……”宋錦書被産婆扶着圍着房間走,兩條腿抖得像篩子一樣,“二爺,二爺……什麽時候回來?”

他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要用光了,雙目無神地望着床頂晃動的平安結,從前夢到過的場景在眼前閃現,他拉住了晏池的手,用力地指甲都陷進了晏池的手背,留下四個帶血的指甲印。

“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晏池比他更急,嘴唇泛白,卻還不忘記安慰宋錦書,“不會的,奉仲不會不要你的,他最愛你了。”

宋錦書将這句話反複重複在嘴裏咀嚼,仿佛這樣就能夠從晏騁那裏獲取到力量一般。

“小爺快使勁呀,現在還看不見孩子的頭,會把他憋壞的。”

産婆掰着宋錦書的腿,跟着急出了滿頭的汗。

好不容易産道全開了,可之前卻耗費完了宋錦書全部的力氣,一碗又一碗的參湯喂進嘴裏,又嘔出來了一大半。

晏騁趕回幽都時,已經是晚上了,宋錦書中途昏迷了兩次又掙紮着醒來,頭發衣服全部濕淋淋地黏在皮膚上,看起來狼狽至極。

晏騁不顧下人的阻攔闖進了産房,看見滿身是血的宋錦書時,心疼得都要碎掉了。

宋錦書幾乎已經分辨不出他是真實的,還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被晏騁毫不猶豫地握住了。

帶着熱度的氣息噴灑在他臉頰旁,晏騁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宋錦書的手背,熱淚灑了一床。

“我愛你,”晏騁跟着宋錦書哭,“我愛你,錦書。”

子時三刻,晏府燈火通明,尖利的嬰兒啼哭聲沖破雲霄。

“這一生,唯慕錦也。”晏騁低頭吻上宋錦書泛涼的額頭,“孩子就叫慕錦。”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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