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楊靜思是從桑恬出事以後才意識到——“每天吼着吼着要自*sha的人,反而大多安全,真正要自*sha的人,看上去跟平時無異,只是在一個最平凡的時刻,在所有人都沒防備的時候,突然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句話是對的。

比如桑恬。

明明一起磕了那麽多瓜子。

明明一起把火鍋裏的鴨腸蝦餃山藥都撈完了,胃口很好的樣子。

明明還約了下次一起吃日料。

警察給楊靜思打電話的時候,楊靜思腦子裏嗡嗡的,聽着手機裏警察對她說:“因為你是桑恬手機裏最後一個聯系的人,我們才聯系你。” “你和桑恬是什麽關系?”“她從三十三樓摔下去了,你現在到安平醫院來一趟吧。”

楊靜思坐在醫院的走廊裏,雖然是夏天,但夜已經深了,走廊裏的燈冷白冷白的,像反射着冰天雪地的光。

她渾身發冷,手和腳都抖個不停。

她最好的閨蜜,兩個小時前還活生生跟她一起吃了火鍋的閨蜜,現在已經躺在太平間裏,确認不治身亡。

警察問:“她還有什麽其他的親人麽?”

楊靜思搖頭。

警察又問:“那她還有什麽關系更密切的人麽?比如交往對象什麽的……”

楊靜思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警察:“那她的後事……”

楊靜思深吸一口氣:“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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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靜思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裏,為桑家辦兩場葬禮。

如果說桑佳的葬禮她還算有心理準備、還能井井有條的處理,那桑恬的葬禮上,她就和之前桑佳葬禮上的桑恬一樣,變成了一具提線木偶,不會說話不會動。

靈堂上擺着桑恬的遺照,那麽年輕那麽好看,她才二十八歲啊。

怎麽突然人就沒了?

楊靜思看着桑恬的遺照,又開始抖個不停。

這時一個黑色身影沖進來,撲在桑恬的遺照上。

楊靜思抖得更厲害了:“陶绮年,你、你還有臉來。”

誰能想到桑恬還有一個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呢。

一想到這個女朋友,還是她介紹給桑恬認識的,她就後悔得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陶绮年也是一富二代,比楊靜思家更有錢的那種。那一次,是桑恬剛采訪完,到她們圈子裏的一個派對上找楊靜思,陶绮年一下子就看上桑恬了。

追得特別猛,桑恬後來想了想,說“那就試試吧”。

剛開始還挺好,陶绮年表現的是真喜歡桑恬,經常在朋友圈曬桑恬的照片,寶貝寶貝的叫着,要月亮不給星星的那種。桑恬對陶绮年也挺好,看不出多癡迷吧,也算相處和諧相敬如賓,

楊靜思覺得自己還是個豬腦子,她明明早該看出陶绮年不對勁的,這樣她就可以提醒桑恬了。

因為陶绮年從來都是嘴上說的好聽,實事一件不做的那種。

來大姨媽會說“寶貝多喝熱水你肚子疼我心疼”,加班會說“寶貝下班打車把車牌號發我,想你喔麽麽噠”。

也沒見她去給桑恬送藥,也沒見她去接桑恬下過班,還特看不起桑恬工作,有一次桑恬急性腸胃炎犯了,還是自己從采訪地打車去醫院輸液。

那時陶绮年正在酒吧喝香槟,喝得媽都不認識。

桑恬這個工作狂還替陶绮年說話:“兩個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是挺好?”

好個腿子好。

楊靜思早該看出陶绮年是個一點責任也不想負的貨。

從桑佳生病、桑恬被雲恩的人纏上開始,陶绮年就全程躲在國外玩,環球旅行似的,楊靜思幾乎忘了桑恬還有一個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後來楊靜思輾轉從朋友那兒得知,陶绮年這貨在國外酒吧玩時,公主啊妹妹啊什麽的可沒少找,那叫一揮金如土。

還在背後說桑恬:“從來不跟我do,一看就是個xing冷淡,等我正經交到下一任女朋友再跟她提分手。”

在桑恬面前還是繼續演着,唯一為桑恬做的實事,就是從國外給桑恬寄了幾個冰箱貼,made in China那種。

楊靜思跟桑恬說起這事時氣的半死,倒是桑恬不在意的笑笑:“算了,各有各的活法。”

楊靜思完全沒想到陶绮年還敢來桑恬的葬禮,她忍不住想—— 要是陶绮年是一個更負責任的人,像一個真正有擔當的伴侶一樣陪在桑恬身邊的話,桑恬會不會也不至于走上絕路?

而且陶绮年也不知是怕別人說她薄情還是怎麽的,還在這假模假式的哭上了。

楊靜思嗷一嗓子撲上去,跟陶绮年扭打在一起:“你的髒手給我放開桑恬的照片!你也配!”

******

桑恬的魂魄飄在半空中,看着楊靜思和陶绮年在自己的葬禮上大打出手。

她想叫停,可魂魄是叫不出聲音的。

她倒不是覺得葬禮上打架不成體統,反正她一個親人都沒了葬禮也沒什麽人來,她只是看到陶绮年又拽頭發又挖指甲的,覺得楊靜思打不過陶绮年,替楊靜思虧得慌。

有什麽必要呢,為了陶绮年。

反正她也沒真的多喜歡過陶绮年,只能說好好盡了一個女朋友的職責。

原來人死後是沒有那種跑馬燈小電影來幫你回顧一生的,桑恬只好飄在自己葬禮的半空中在腦子裏回憶。

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做錯了很多事。

為什麽學習和工作要那麽拼,為什麽不多花一點時間陪桑佳,為什麽接受了一個看起來合适的追求對象、而不是找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她這一輩子吧,看起來活得挺主動,其實被動得要死。

要是人真有下輩子的話,她一定不要這樣了。

正想着,也不知人死後凝成魂魄是不是有時效性的,桑恬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

桑恬又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桑恬有點懵:我c,要是人死後的世界跟生前一毛一樣的話,那算天堂還是地獄啊?

她躺在床上颠了颠:我c,居然還有觸感。

這時桑佳推門進來:“今天倒是稀奇,怎麽還不起?你不是每天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第一個去上班麽?”

桑恬看着桑佳的臉又懵了。

其實自從桑佳去世以後,她一次都沒哭過。

她有一種感覺,自己表面上還是一具完整的人形軀殼,可內裏早已支離破碎,要是一哭,整個人就會分崩離析。

她只能機械的維持着往日的工作習慣,讓自己的人形軀殼不要碎的太離譜。

只是這時桑佳的一張臉,活生生的在她眼前,連眼尾的皺紋和臉上的痣都看的一清二楚。

桑恬說:“媽,你過來。”

桑佳走過來:“怎麽了?”

桑恬跪在床上抱着桑佳的肩,眼淚啪嗒啪嗒就開始掉。

把桑佳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去借什麽高利*貸了,想讓我幫你還錢?”

桑恬:……

她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為什麽人死後還要上班?”

她只想當條鹹魚,再也不想上班了。

桑佳看着她跟奧特曼看着小怪獸似的:“你說什麽胡話呢?今早怎麽神經兮兮的,是不是發燒了?”

她用手摸了一下桑恬的額頭:“不燙啊。”

桑佳的手是暖的,一如剛才桑恬擁住桑佳的肩,也是暖的。

雖然很難相信,但桑恬還是逐步意識到一個現實:“媽,今天幾號?”

“七月二十八。”

“哪一年?”

“你可不要吓我,你要是腦子真壞了我就不能打麻将要抓緊攢養老錢了。”桑佳看了她一眼:“二零二零年啊。”

“老太太我逗你玩呢。”桑恬打個哈哈糊弄過去:“趕緊出去,我要換衣服了,你看着我這年輕的body該嫉妒了。”

“哼,你以為我沒年輕過啊?倒是你老過嗎?輸了吧。”桑佳哼哼唧唧往外走:“你不就是胸大一點,屁股翹一點,臉長得可是比我年輕時差遠了,不争氣!”

桑恬:……

她好歹也是當年新聞系的系花,怎麽就不争氣了!

不過有一說一,她的臉确實沒桑佳年輕時長的好看。

桑恬包臀裙穿了一半,挂在膝蓋上坐在床邊愣神——

現在是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八日,大約是她跳樓的一年半以前。

她回憶了一下,那時桑佳還沒查出乳腺癌,她剛拿完自己的第三個新聞大獎,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也還沒認識陶绮年,不過快了,好像差不多就是八月初,她就在楊靜思她們圈子裏的一個派對上認識了陶绮年。

桑佳在外面喊:“你還沒穿好嗎?我熬的小米粥都要涼了。”

桑恬應一聲:“來了。”

她站起來把包臀裙穿好,襯衫下擺塞進裙子裏,雙腿修長,前凸後翹,像一朵開到最好年紀的花。

桑恬深吸一口氣——雖然很難相信,但是,楊靜思常看的綠江小說經典情節“重生”,确确實實發生在她身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看她就這樣被雲恩逼死,覺得她屈得慌,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桑恬伸手一撩,把一頭微卷長發從襯衫裏撩出來,打開卧室門,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出去——

她已經決定了,這一世,無論如何她不能再像上輩子那麽活。去tmd努力工作,去tmd新聞理想,去tmd合适對象。

她就要安安穩穩當條鹹魚,陪着桑佳,找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這樣的生活不香麽?

不過第一件事,桑恬一邊走一邊捏着手機操作,坐到餐桌邊的時候對桑佳說:“媽,我給你團了個協寧醫院的全面體檢,你明天早上先別吃早飯,體檢去。”

桑佳說:“好端端的花這錢幹嘛,我身體倍棒吃啥啥香。”

桑恬把一顆蘿蔔小菜丢進嘴裏:“不,必須得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大家都回來了!TAT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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