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桑恬覺得生平只會跳一支舞的好處就是,哪怕十多年沒跳了,大概回憶一下,還能想起那些舞蹈動作,畢竟沒什麽混淆的機會。
林雪在臺下看着桑恬。
她能看出桑恬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應該平時不怎麽跳舞,剛開始的幾個動作有些拘着,跟音樂也不搭。
可很快桑恬察覺到林雪在看她,于是在光怪陸離的射燈下也盯着林雪看,好像這舞是跳給林雪一個人看的。
漸漸動作也就放開了。
那動作在專業舞者眼裏是有些走形的,可桑恬含笑看着林雪,就那樣一直跳了下去。
像什麽呢?林雪想了想,腦子裏不知怎麽冒出許久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人間瘟疫,妖獸橫行,一身紅衣的女将軍劍閃寒光,明知自己是去赴死,仍然眉都不皺一下的沖過去。
那劍不知砍下多少妖獸的頭,漸漸鈍出了缺口,可那女将軍在笑,一臉污血之中,眼裏有亮亮的光。
林雪看着舞臺上的桑恬。
跳支舞而已,林雪的聯想有些誇張。可桑恬眼裏就有那樣的光,那是一種對生命的尊重和渴望,一種在林雪眼裏已經消失很久的東西。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林雪覺得冰涼許久的血脈裏,有股莫名的暖流在亂竄。
如果不是她過分專注于桑恬的眼神,她應該能更早一點看出,桑恬的舞蹈動作她太過熟悉。
牽扯出她最不願回憶的過往,一動就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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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在舞臺上跳着,看着臺下的林雪還真如她所要求的一般,一刻都沒移開眼神。
桑恬覺得林雪和她互相是有感覺的,她在林雪的眼神裏有點沉迷,以至于林雪突然沖上舞臺的時候她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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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直接把音響關了:“別跳了。”
桑恬沒反應過來順着身體的慣性又跳了兩個動作,林雪直接拉了她一把:“別跳了。”
桑恬這種小腦不協調的人直接被拉得失去平衡,差點摔了,林雪伸手扶了她一把,撤手後看桑恬的眼神冷冷的。
桑恬也就不說話看着她。
倒是站在一旁發起鬥舞的那姐姐開口打破僵局:“怎麽了這是?”
林雪說:“我不喜歡這舞。”
“是嗎?”那姐姐笑笑看向桑恬:“看來是你輸了。”
“我輸了嗎?”桑恬看着林雪問。
林雪沒看桑恬,看着那姐姐說:“其實你知道今晚不管誰輸誰贏,我都不可能接受的吧?”
那姐姐笑了一下:“我還覺得我今晚這一局安排得挺完美了呢。”
“我知道自己長得一般,可我身材好又有錢吶。你從來沒問過我多有錢,可我開那麽多瓶皇家禮炮你也該看出來了吧?還有,看過我跳舞開始追我的人也不少,姐這身材也算沒得說吧?”
林雪:“問題在我,我覺得這些都挺沒勁的。”
“那你覺得什麽有勁?”那姐姐指着桑恬問:“她有勁麽?”
桑恬看着林雪。
林雪:“沒勁。”
那姐姐挑挑眉:“可至少她讓你動氣了啊,我認識你這麽久,都沒看你動過氣,有意思。”
林雪垂眸。
好像真是這樣,很長一段時間,她好像只是活着而已。
沒有情緒,沒有感知。
直到這女人出現,眼睛裏有她曾經渴望卻又失去很久的東西,讓她血脈裏什麽東西悄然解凍,汩汩流淌,所以在猛然發現這女人在跳一段她太過熟悉的花滑節目時,才會那麽生氣吧。
世界上唯一比從未得到更可怕的,大概只有得而複失。
那姐姐轉向桑恬,挺大氣的拍了拍桑恬的肩:“是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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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走下舞臺後跟那姐姐聊了兩句,發現雙方都是挺爽朗的人。
走回楊靜思桌邊的時候,楊靜思一杯啤酒沒喝多少,倒是桌上的一筐爆米花吃了大半:“林雪剛才背着包出去了。”
桑恬叫服務員:“這兒加一份爆米花。”
楊靜思:“你不去追她啊?”
桑恬反而在桌邊坐下了:“追這麽緊,小狼狗尾巴翹上天了怎麽辦?”
“可以啊桑姐,見色起意後還這麽剛得住。”
桑恬笑笑。
她能看出林雪今晚情緒波動很大,回想上輩子的自己,這種時候如果逼太緊,任何細節都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靜思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小狼狗這麽野性難馴的,剛還在臺上對你動手,估計不好對付啊。”
桑恬:“冷一段時間再說吧。”
“真的?”楊靜思啧一聲:“她這麽招蜂引蝶的,你不怕她真被別人追走了啊?”
“不會。”桑恬又笑了下:“只有我知道怎麽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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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和楊靜思聊了挺久八卦才走出Trouble,發現林雪背着大大的運動包站在路燈下,薄薄的影子被路燈拖得老長。
楊靜思捅捅桑恬:“等你呢。我先撤?”
桑恬:“不用。”
她拉着楊靜思想走,林雪卻勾着運動包走過來:“剛才不是故意拉你的,不好意思了。”
桑恬瞟她一眼,回想剛才林雪猛一下把她拉得一趔趄,大庭廣衆的是挺丢人。
手速又快手勁又大,啧啧啧。
林雪站在桑恬面前,低頭垂眸的樣子讓那股冷感消解了不少:“想吃小龍蝦麽?我請你們。”
桑恬不說話。
林雪又說:“還是我給你剝,行麽?”
桑恬:“不行。”
她拉起楊靜思,直接就走了。
楊靜思小聲哔哔:“可以啊桑姐,我一直女剛在路燈下看小狼狗的顏值都有點暈,你居然說冷就冷,是不是心裏默念着別低頭皇冠會掉?”
桑恬:“我也不可能真讓她請一頓小龍蝦啊,沒看小狼狗辛辛苦苦打兩份工一看經濟就挺困難麽?”
楊靜思氣的差點沒踢桑恬一腳:“原來你是這個想法!你個見色忘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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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是真打算冷處理一段時間,林雪這狀态,不能一上來就下猛藥。
自從楊靜思把白欣諾介紹給桑恬後,桑恬就開始每周見兩次白欣諾,這會兒她坐在白欣諾的診室裏嘟哝:“我冷她比我更冷,我兩周沒找她她也兩周沒找我。”
“你們互相有聯系方式麽?”
桑恬嘆口氣:“就是忘了加微信,不然還能視奸一下朋友圈。”
白欣諾建議:“試着轉移注意力怎麽樣?最近工作如何?”
工作閑出屁,桑恬覺得桑佳一個每天打歡樂麻将追網劇的老太太都比她充實。
桑恬以前在社會組的時候忙得腳不沾地,萬萬沒想到體育組會閑到這個地步。
大概因為閑得無聊,桑恬坐在辦公桌邊喝水都喝得比以前多,一下午跑了三趟廁所。
跑第三趟廁所的時候,她在洗手間隔間裏,聽到外面響起兩個熟悉的聲音:
“魏融跑那新聞怎麽樣了?”
“除非找到特別好的角度不然沒戲。”
桑恬一下就聽出是她以前在社會組的同事蘇晨和潘懿。
上輩子她把這兩人當并肩作戰的戰友,這輩子自己請調出社會組時才發現,有人背後沒少捅刀子。
但她這輩子的目标是當條鹹魚,不想惹事,就躲在隔間裏免去跟她們打照面的尴尬。
蘇晨和潘懿在外面邊洗手邊說:
“真沒想到那麽小的孩子就遇到校園baling,叫什麽來着?缪可霏?怪可憐的。”
“魏融找不到好角度,這新聞太敏感沒法寫,幫不上那孩子。”
兩人洗完手走了。
桑恬推門出去,對着盥洗鏡深吸一口氣。
缪可霏這名字她可太熟了。
上輩子她就遇到過這個小女孩,不過很遺憾,是在小女孩失去生命之後。那時缪可霏被欺負得更加默默無聞,直到窮途末路才引起新聞關注。
當時社會組跑這新聞的人是桑恬,她跟着家屬哭了兩天,找了一個特別共情的角度寫這篇新聞,寫不出來不像新聞,倒像一篇散文在寫每個人的鄰家妹妹。
就是那篇新聞稿,給桑恬拿了一個新聞大獎。
那是桑恬覺得最沒意義的一個獎——影響再大,缪可霏也回不來了。
桑恬重生後在體育組摸魚時,特意查過缪可霏,發現缪可霏根本不在以前那所小學,桑恬不知是什麽蝴蝶效應引起了這一改變,還以為缪可霏逃過了被欺負的命運,松了好大一口氣。
沒想到缪可霏換了所學校,還是遇到了同樣的事,不過這次爆發的更早,還有轉圜的機會。
桑恬找到魏融:“你最近在跑缪可霏的新聞?”
魏融挺警惕:“你想幹嘛?”桑恬在調離社會組以前,是她不得不防的競争對手,
桑恬說:“我沒有搶你新聞的意思,是突然想到一個角度,供你參考。”
桑恬把上輩子拿新聞大獎那篇稿子的思路完整說了一遍,問魏融:“有靈感了麽?”
魏融點點頭。
“那就好。”桑恬轉身想走,魏融叫住她:“你為什麽幫我?”
“誰想幫你了。”桑恬笑笑:“我是幫缪可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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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周三,桑恬晚上不用去冰校上課,她下午請了兩個小時假提前下班,坐地鐵來到育英小學門口。
小學剛開學,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她記得上輩子缪可霏是單親家庭,媽媽挺忙放學時沒法來接,缪可霏每天都是獨來獨往。
桑恬站在小學門口有些緊張,特別怕看到一個孤孤單單的瘦小身影,可憐得讓人想哭。
她上輩子看過缪可霏的不少照片,記得缪可霏一張小小瓜子臉,便很認真的在湧出校門口的孩子群中搜索。
看到缪可霏的時候桑恬一愣,她完全沒想到缪可霏笑的特別開心,小小臉上泛起緋紅,用力揮着手。
這輩子缪可霏媽媽有空來接她了?桑恬帶着疑惑回頭。
一個又懶又頹的身影站在那裏,煙灰格子襯衫領口松垮垮的,露出瑩白鎖骨輝映着一頭銀灰色的中長發,沖這邊懶洋洋的揮手。
居然是林雪?
并且她也看到桑恬了。
缪可霏這時已經跑到林雪身邊了,桑恬慢慢走過去,就聽缪可霏開心的說:“林教練,你又來接我啦!”
她仰起小臉看着桑恬:“這個姐姐是誰啊?”
林雪淡淡說:“她號稱是我的未來女朋友,說要追我,結果兩周沒理我了,霏霏你說有這麽追人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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