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環塔拉力賽的總冠軍景燃

最近國內金融界都在關注許氏財團。

許骧龍這一走,業內幾乎都在關注許氏制藥會落入誰手。那所謂“先皇後的嫡長子”許卿耀,是業內皆知的草包富二代,他爸在時就常把他氣個半死,且到如今,負責許骧龍遺囑的律師還未出面,就更是衆說紛纭。

而許卿耀自己,比起喪父的悲痛,他更想砸了那手機。

無論他打開任何APP、社交工具,甚至只是新聞推送,都能看見各方各界诟病他的無能,虎父出犬子。

以及那些人對“天選繼子”的營銷。

《許氏財團十年未露面的繼子回國參加葬禮》

《天選繼子這十年都在做些什麽?》

《許氏財團何去何從?》

神秘感,永遠都是人們追逐的點。越神秘的東西,衆人越想撕開它一睹真容。

暮色四合,吊唁的人們都各自散了,留在別墅裏的只剩下許家人。

晚餐是一些清粥和面點,素餡兒的包子和蒸餃,保姆盛在盤子裏擺上餐桌,接着走到老太太跟前,說:“老太太,做什麽也得先吃飯呀,這幾天都清淡,先吃點吧,再者,嫣兒還小,別給孩子餓壞了。”

這兒就不得不說到潘绫鹿的先見之明,她早早把許卿嫣送去老太太身邊養。老太太喜歡得緊,許卿嫣呢,自己也明白自己在這個家的性質,故而在老太太面前盡顯乖巧。

“明天進墓園安葬了,明天給嫣兒炖個魚湯吧,這一禮拜素根淨的,嫣兒背後一摸都是一把骨頭。”老太太痛失長子,好在兒孫滿堂,這兩樣也緩過來了些。

這種時候,富貴人家的老太君傷懷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到頭了,她得開始護着其他兒子了。

潘绫鹿悄悄給許卿嫣使了個顏色,還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當即會意,縱使她個頭矮,但還是攙扶着老太太起來。

所以說有些東西,需要一些輔助線來聯系。就像現在,許卿嫣和燕歲,同母異父,和許卿耀,同父異母,她就是一種聯系。

老太太年紀大了,但腦子清明,便說:“叫哥哥們也來吃飯吧。”

哥哥們,而不是“你哥”,沒有特指某個人,也沒有刻意将某個人驅逐。聽見這句話,潘绫鹿放了一半的心。

燕歲原想拒絕,但許卿嫣已經走到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說:“吃飯了,哥哥。”

燕歲沒有被感動,因為他和許卿嫣說是素未謀面也不為過,上次見面,她還在襁褓,能記得什麽。

只是燕歲擡眸,視線越過客廳正中心的靈臺,望向餐桌正位上老态龍鐘的奶奶……

“好。”燕歲點頭。

他只需要讓許氏制藥繼續将外婆的名字存在于實驗藥志願者名單就好。

許卿耀已經恢複了理智,他是個喪父的人,可同時他也恨他的父親。可以這麽說,是許骧龍和潘绫鹿共同謀殺了他的媽媽。

一個圓桌。

老太太,許家三個伯伯,許卿耀的兩個堂弟、一個堂妹。

潘绫鹿、許卿嫣、燕歲。

許家的保姆做了十幾年,放在古代,她就是伺候過兩位皇後的那種嬷嬷。她姓張,張阿姨。

張阿姨最後盛了自己的那碗粥,随便在餐桌的角兒上坐下。

眼下張阿姨這個外人,竟成了別墅餐桌上唯一一個能好好說話的人。

張阿姨:“老太太,明天幾個人在家吃飯?買幾條魚好?”

這話問得其實通透了,明天許骧龍下葬,那麽留多少人在家裏吃飯呢。許二伯喝粥不說話,他比較沉默,不太争搶,自己有幾家電影院的營生。

許三伯可就不行了,碗筷一撂,“張阿姨,做飯有什麽好問的,做的多了放冰箱裏,熱一下再吃不就行了。”

老太太斜乜了他一眼,“新鮮的魚再熱,就發腥了。”

誠然,工于心計的許四伯聽懂了。

什麽魚不魚的,張阿姨在許家十多年,這十多年裏朝夕相處的是潘绫鹿,飯桌上問出這麽一句話,定然是潘绫鹿的意思。

老太太又是什麽人,那才是真正的富家太太,放在董事會裏都要敬上三分。

老太太應允這個問題,那就是允了潘绫鹿。

潘绫鹿又為什麽要問幾個人吃飯,如今飯桌上多的那個人,不正是燕歲嗎。

所以歸根結底,就是明天許骧龍入土後,燕歲還留不留在這個家。

于是許四伯扯出一個看似疲倦的笑,“罷了,再如何說,大哥還沒入土,張阿姨,晚上給歲歲拿條毯子來,我們一大家子,最後再給大哥守一夜。”

這話潘绫鹿愛聽。

燕歲是戶口上有正經名字的,與戶主關系是父子。這麽大一個許家,她潘绫鹿娘仨起碼得拿三份。

這種氏族企業,有着比較嚴苛的輩分階級感。比如此時許卿耀的堂弟,許二伯的兒子,不言不語地喝粥;許三伯家的兒子,在每個夾鹹菜的動作裏都試圖瞄一眼燕歲;許四伯的女兒,則把注意力放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是家裏的主心骨,無他,許氏制藥研發部門的人,大半都是老太太的娘家人。

搞礦業的都知道,不能幹涉礦工作業,同理,搞制藥的也明白,不能得罪研發團隊。

這點,潘绫鹿心如明鏡。

她蒼白着一張臉,接過許四伯的話來,“是啊,歲歲在外面這十年,老許一直記挂着,不成想歲歲還沒盡孝,人、人就……”

說着泫然欲泣。

燕歲平靜地把抽紙推過去,然後慢悠悠地用勺子繼續喝粥。

然後他這碗粥,連帶着碗,“啪”地被砸在地上。

瞬間客廳安靜了下來,燕歲仿佛能聽見那靈臺上的香被灼燒、香灰掉進香爐的聲音。

總之,他維持着捏着勺子的動作,勺子下已然沒有了碗。

燕歲還是把這口粥先送進嘴裏,粥很綿軟,直接吞進嗓子。

許卿耀摔了他的碗後,指着他,吐出一個字,“滾。”

瓷碗在地板裂成兩半,雪白的粥鋪灑一地。

這當真是一家人,訓練有素似的,沒有人驚呼,甚至連受驚吓的,條件反射地縮肩膀的動作都沒有。

燕歲把勺子放下,放在桌面,然後站起來,“我想,守夜的目的,是讓逝者看着滿堂親友和睦,好安心地走。”

說完,他看向老太太,“抱歉,奶奶,我去給許叔磕個頭,明天早上再過來。”

走出許家大宅的第一步,他實在太想給景燃打個電話。

這時候巴黎是下午一點,應該……

無法接通。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披着夜色走出別墅小區,他還餓着。然而國內的街道兩旁已經是幹幹淨淨的行道樹,和共享單車的停車樁。印象裏的小攤小販早已不見蹤影,連個賣炸串兒的小推車都見不着。

十年啊……不是十個月。

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微博、朋友圈裏燕歲雖然早就知道了,但真的置身其中的時候才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被社會抛下的那種不安。

舉目無親,孤立無援。

他慢慢停下了腳步,又一次撥出去景燃的號碼。

一次、一次、一次。

無法接通。

這漫天烏黑的雲層沒有星星,人行道旁的護欄一直攔到紅綠燈那兒。非機動車道很寬,機動車道更寬,馬路對面那個24小時便利店和他仿佛隔着銀河。

燕歲想過馬路,燕歲想打個車,燕歲想回去巴黎布朗太太那個漏雨漏風的小房子。

燕歲最後撥了一次景燃的號碼,那“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在聽筒裏,有如根根尖針在捅他耳膜。刺痛感直達大腦,燕歲感覺太陽穴裏有個熊孩子在蹦蹦床,一突一突地頂出他額角。

深秋的東南沿海城市是冷的,如果沒有剪掉頭發的話,可能會暖和一點兒。或許是燕歲步履蹒跚,搖搖欲墜,也可能是他剪裁合身的昂貴西裝顯得他不是什麽壞人,所以旁邊正在打烊的甜品店姑娘走了出來,試探着問他。

“那個,你還好嗎?”

燕歲想說,我一點都不好。

“我……”

“你想進來喝點熱的東西嗎?”姑娘微笑,“天太冷了,對吧。”

對的,是因為天太冷了。

他冰涼的手攥成拳頭,試圖留住掌心的那點暖意。

“好。”燕歲點頭,“謝謝。”

汀汀!

甜品店玻璃門的風鈴快樂地吆喝了兩聲。

甜品店裏鵝黃色的頂燈還亮着,只亮收銀臺頂上那個,因為他們在盤賬準備關門。收銀臺那裏站着個年輕的男人,“剛剛就看見你走路有點不對勁兒,我們以為你是喝多了,結果走近了後看你可能是不太舒服,需要我們叫個車送你去醫院嗎?”

姑娘同樣投來擔憂的目光。

燕歲努力地微笑了一下,“謝謝,我……我還好的,只是今天有點累。”

“原來如此,我們盤賬還要一會兒,你坐着休息一下吧。”年輕男人說完,姑娘笑吟吟地湊到他旁邊,兩個人耳語着什麽。

應當是一對小夫妻或者情侶,一起經營着甜品店。

燕歲看見桌角有一個點單的二維碼,他掃了之後需要注冊昵稱和生日等等東西,還沒忙活好,姑娘已經端了杯溫熱的檸檬蜂蜜茶。

“謝謝。”燕歲禮貌地颔首。

姑娘笑着搖搖頭,“你說了太多次’謝謝‘啦。”

終于燕歲發現,甜品店的牆上還貼了個直接可以付款的二維碼,他才放下心,安心地喝着熱茶。

酸甜适中的檸檬蜂蜜茶從喉嚨一路滾入胃裏,路過胸腔的時候,順便加熱了一下心髒。

燕歲覺得好多了。

接着,他終于成功進入桌子上二維碼的小程序點單界面,按照蜂蜜茶的價格掃了牆上的付款碼。然後起身,“真的很感謝,我先走了,抱歉打擾你們關門了。”

“哦沒事的。”姑娘說,“你真的還好嗎?你臉色很差,有沒有什麽朋友可以來接你呀?”

“那我再……試着打一下電話。”燕歲重新坐下。

大抵燕歲的狀态實在有些令人憂心,面容都泛起了病态,姑娘扯了扯男生的袖子,示意他也說點什麽。

男生方才後知後覺,放下手裏忙活的東西,“欸,對,天黑了,又冷,再坐一會兒吧,這一片就算是叫車,也得等上十多分鐘。”

的确,他從許家離開徒步走了将近三公裏,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朝着市區還是郊區。

他慶幸這對年輕男女心善,收留他進來坐着,給他一杯熱茶。所以有時候重燃希冀就是需要這一點小小的火苗,燕歲知道自己沒有人來接,他也只是想再撥一次景燃的電話罷了。

不巧,「景燃」兩個字在通話界面的時候,甜品店男生恰好走到他身後。

他并非刻意去看別人手機,只是角度剛好,而且……

“景燃?”男生驚喜又驚訝地說。

燕歲回頭,“嗯?”

“景燃?”男生迅速閃身到燕歲旁邊,抽開椅子坐下,“你認得景燃?這個景燃,是今年環塔拉力賽的總冠軍景燃嗎?”

“什麽環……什麽賽?”燕歲不解。

男生唰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網頁,在搜索欄裏輸入「景燃」。

立刻,頁面給出了回應。

男生點開景燃的車手資料照片,然後屏幕朝向他,“是這個人嗎?”

“是。”

照片是半身證件照,是景燃。穿一件鮮紅色的賽車服,肩膀、胸口貼着贊助商标,都是國內外的大廠。

照片裏的人像個久經沙場回來授勳的戰士,那般泰然自若,八風不動。

所以燕歲看着,覺得熟悉,又不熟悉。

“真的啊?”男生的眼睛發亮,“那、那你知道他為什麽退役嗎?”

“……”燕歲舔了舔嘴唇,挂斷這沒有接通的電話,慘兮兮地說,“我連他是個賽車手都不知道,怎麽會知道他為什麽退役。”

男生:“……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寶寶們大概會猜到,電話一直打不通的景燃,這時候應該在回國的飛機上。

那麽他為啥不和燕歲提前溝通呢?

還是之前那個原因:他決定棄療之後,不想再徒增任何感情。

景燃這個時候的神經,就像是麻繩要斷的最細處,他糾結、掙紮,想保護燕歲,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這麽做。所以他沒有去溝通,但又回國,他這個時候的情緒是很割裂的。

當。寓..言。然,這也是很傻的,傻事嘛,大家都幹過。

( ′·ω·‘ )感謝您的體諒!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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