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謝哥哥
燕歲是拖着行李箱去看比賽的。
好在賽會有一個可以寄存的地方,景燃在幫他做登記。
“有什麽貴重物品嗎?”景燃回頭問他。
可是賽道入口處太多人,太吵,燕歲湊近問,“啊?”
“貴重物品!”景燃貼在他耳邊了,“箱子裏有值錢的玩意兒嗎?!”
燕歲噗嗤一笑,搖頭。
他搖頭的動作比較大,因為不想扯着嗓子喊,所以發梢自然地掃了兩下景燃的臉。
他有點開心,燕歲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陽光、微風,熱情的車迷,快樂的引擎。身邊的所有人都笑着、聊着,世界各地的人們,說着不同的語言,來這裏只為一件快樂的事情,像蹦迪。
景燃買的是發車區域的看臺,這裏能看見發車和維修站。
身邊的人都戴着自己喜歡車隊的鴨舌帽,像足球一樣,有人在臉上用油彩畫喜歡車隊的對标。
坐下後,确實很像蹦迪,所有人都在大聲嚷嚷,有人帶了噴彩帶似的喇叭狀發射器,有人帶了世界杯的嗚嗚祖拉。每個人想和同伴說什麽,都得讓自己的音量蓋過附近的聲音。
好在也只是剛坐下的這一會兒很吵,不多時人們就都降低了一些音量。
燕歲環顧一圈,側着身子,“你喜歡哪支隊?”
“喏。”景燃靠近些,往對面指了個方向,“最紅的那個。”
“我幫你在臉上畫一個?”燕歲問。
問他的時候,燕歲怕他聽不清,嘴唇快要碰到他耳廓。
景燃沒什麽異樣,只是很平常地也靠近他說話,“你拿什麽畫?沒有筆啊,你把手指頭咬破了給我畫?”
周六下午米蘭的太陽很給面子,陽光鋪在燕歲的頭發上,金燦燦的樣子映在景燃的瞳仁。
他說:“我看到那邊有人帶了顏料盒,我去借一下。”
“嗯?”景燃望過去,“我以為你會社恐。”
燕歲搖頭,“以前社恐,現在還好了,而且我是哥哥。”
“那你去吧,跟人好好說,不借也別搶。”景燃打趣他。
燕歲瞪他一眼,起來走了。
對方的發音是法語,燕歲用英文帶着比劃把小顏料盒借了過來。
他抱着顏料盒坐回景燃旁邊,脫口而出,“把臉拿來。”
景燃失笑,“拿到哪裏?”
燕歲反應了過來,斜乜了他一眼,“拿到我手上來。”然後掌心向上,“過來。”
然後,景燃像大型犬一樣,把下巴擱了上去。
結果燕歲以為他聽不見,小聲說:“你好像我的小寶。”
燕歲的手沒有放得很低,大約是和自己的視線持平,所以景燃不需要太彎腰,只是低了些脖子。
“你說我是狗。”景燃還是聽見了。
燕歲把腿上的顏料盒打開,“閉嘴別動。”
“我以為你會說’坐好握手‘。”
燕歲在他的臉上畫畫,一絲不茍,認真專注。他沒有再托着景燃的臉,而是用自己熟悉的作畫的姿勢——
一般來說,另一只手會端着調色盤,但這時候沒有,也不需要調色盤。
于是空下來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扶在景燃肩膀上。
燕歲的上半身微微前傾,但也沒有離得太近。
今天沒什麽風,所以燕歲那偶爾顫一下的眼睫是他自己的動作。
燕歲的小指抵在景燃的唇角作為支撐,涼涼的筆觸在他臉上刷着,一時間他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看。
還好,燕歲畫得很快。
“好了,你用前置攝像頭看看,我把顏料盒還給人家。”
景燃照了照,果然畫技了得,乍一看不像畫的,像直接貼了個車隊隊标。
坐回來後,排位賽剛好開始了。
“今天不是正賽,今天是排位賽。”景燃給他解釋,“你看,發車格是20個,分為2列,第一個位置發車的叫’杆位‘。排位賽就是決定明天的發車位置。”
燕歲點頭,“喔,怪不得呢,那拉力賽呢?發車也有排位賽嗎?”
“有些有,有些沒有。”景燃說,“我們是賽段計時的方式,就是這截路,看你用多久跑完。”
“這樣啊。”燕歲懂了,遂指指下面的賽道,“你們開的賽車,也這麽吵嗎?”
景燃被他逗笑了,“沒這麽吵,這是在暖胎呢。”
顯然,燕歲真的對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有些無奈,他咬了兩次後槽牙都被景燃發現了,他真的很想捂耳朵,可是這裏坐的全是F1車迷,捂耳朵實在是太沒禮貌。
于是他強忍。
而景燃在憋笑。
并且燕歲發現了他在憋笑。
燕歲頓時氣夠嗆,“他們要暖到什麽時候啊。”
“方程式輪胎最佳的工作溫度是110度左右。”景燃誠實作答。
“……”
直到離開蒙紮公園,燕歲都覺得腦子嗡嗡響。
散場的時候烏泱泱一大堆人往外走,大家互相不認識,但大家通過帽子和臉上的圖案來識別“自己人”。
一路走出來,燕歲看着景燃和陌生人對拳頭,就因為大家都喜歡這支車隊,這個時候偌大的蒙紮公園裏全部都是車迷。他們聊着燕歲聽不懂的專業詞彙,有時候景燃會靠近過來給他解釋。
走到停車的地方,由于車鑰匙在燕歲這裏,他也很自然地拉開主駕駛門坐進去。
“啊,忘記了,你要開嗎!”燕歲聲音有點大,因為他感覺自己被震得有點聾。
景燃邊笑邊拉下來安全帶,“你開吧。”
燕歲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是坐了一會兒,終于等腦袋緩過勁兒來了,才說:“我滿腦子輪胎抓地的聲音。”
“我懂。”景燃說着,把座椅靠背放低了些。
他有點累了,倒不是身體上的疲累,而是恍惚。
燕歲沒覺得有什麽,“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景燃的視線在他側臉停留了片刻,然後合上了眼。
布朗太太的問題浮上腦海,是願意和你逃亡一生的末路狂花嗎?
景燃是嗎?燕歲扶着方向盤,在導航的指引下穩固地行駛在路上,他強迫自己停止思考這些東西。
「只要不談戀愛就永遠不會分手」這個道理燕歲明白,只要不開始就永遠不會結束。這樣就不會有痛苦。
紅燈,燕歲在停車線停下。
由于F1大獎賽,蒙紮公園那一片非常堵,堵成了停車場,開到城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車廂裏只有儀表盤和中控屏幕在亮着。
燕歲踩着剎車,偏頭看副駕駛半睡半醒的人。
景燃臉上是他畫的車隊隊标,紅彤彤的,襯得景燃很白。
他不知道景燃有沒有睡着,所以不敢妄動。他探到一半的手縮了回來,指尖離景燃的臉頰可能不到半寸,安靜的車廂裏,和下午形成了極端對比。
下午的時候每個人都擠着,他很自然地和景燃胳膊挨着胳膊,競技體育的觀衆席就是這樣,大家甚至可以和陌生人摟在一起,激動的時候和對方擁抱。可一旦安靜下來,冷靜下來,世界還是原來的樣子。
它只是暫時地瘋狂了一下。
然而一個呼吸的時間,燕歲縮回一半的手被陡然抓住。
“……”燕歲在想一個合适的理由。
景燃先開口了,“幹嘛,試試我還有沒有呼吸嗎?”
“不是啊。”燕歲牽着唇角笑,“我想摸一下你臉上的顏料是什麽質地,可能要去找個店,買卸妝的東西。”
心跳的嘭嘭響,這車的隔音太好了,燕歲在努力平穩地呼吸,很擔心景燃能聽見這掄錘子砸牆似的聲音。怎麽會跳這麽猛,像是誰在裏面想把胸腔砸開,讓自己的心到景燃面前去跳。
景燃把椅背調直,抓着他的手放回方向盤上,“好。”
綠燈,燕歲擡起了剎車。
這臺租來的捷豹F Pace是一臺四驅SUV,中控的屏幕挺大的,屏幕的地圖顯示他們距離酒店僅剩下5公裏。
夜空晴朗,景燃降下一些車窗,他支着下巴看車窗外,街道兩旁亮着燈的都是酒吧。
于是景燃問,“你喝酒嗎?”
“酒?我不喝酒的。”燕歲說。
景燃“喔”了聲,沒再說什麽。
不過燕歲好像察覺到了一些跡象,他也發現這條街亮着幾家酒吧。
遂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買酒給你喝,我很會選酒的。”
“但你要說謝謝哥哥。”燕歲補充。
景燃又笑了,“哥哥,我在家管我自己的哥哥都不叫哥哥。”
“我又不是你家的哥哥,我就是哥哥。”燕歲正色道,“快點,前面有停車位。”
“謝謝哥哥。”景燃輕飄飄地說。
燕歲滿意了,停好車,松開安全帶,“走吧,哥哥給你展示一下富二代的素養之一。”
景燃下車,繞過來人行道這邊,“燕歲哥哥,你是過敏嗎?不是的話,陪我喝一杯吧。”
路燈下的青年透露着一股燕歲說不上來的情緒,他莫名地覺得景燃不應該總穿黑色,在這樣光衰嚴重的路燈下,景燃好像随時會被黑夜吞噬。
“那……誰開車?”燕歲問。
“溜達回去,就兩公裏了。”景燃說。
“那好。”燕歲點頭了。
景燃走近他,“謝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