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彭姠之睡得很香,以至于她是先聽到鳥叫,才在暖烘烘的被窩裏醒過來。

她沒有聽到手機的震動聲,也沒有聽到外面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或者有人蹲在河邊玩水,或者有人擺弄鍋碗瓢盆準備收帳,就單只聽到了清脆的鳥鳴,像是睡在樹葉裏。

還有新枝的清香和隐約的橙皮味兒,就更像了。

她醒來時,太陽穴難得地很安寧,沒有像被打過一樣,掀開眼簾,眉頭也沒有皺,眼縫沒有纏綿。

她發現自己緊緊靠着紀鳴橙,腮邊抵着她的頸窩,手橫過去攬着她,捏着她的耳朵。

紀鳴橙還在熟睡,薄胎瓷一樣,透過帳篷的縫隙射入的一點晨曦在她臉上流連。

她微微朝被握住的耳朵那頭側着臉,眉毛也合攏,像是睡夢中被冒犯了,有一點難耐,只不過良好的家教讓她沒有驚擾任何人的好夢。

被彭姠之握住的耳朵是紅的,似乎紅了一整晚,甚至朝頸部蔓延。

手心裏有奇妙的觸感,彭姠之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耳垂,軟軟的,糯糯的,帶着一點熱氣,好奇妙。

指尖碰到紀鳴橙的脖子,她蘇醒過來,頭一擺,看着彭姠之。

眼睛裏沒有什麽內容,水靈靈的,因為還有殘留的夢境。

彭姠之忽然就心跳漏了一拍,因為自己還握着她的左耳。

“你要摸到什麽時候?”紀鳴橙用氣聲問她。

彭姠之想收回來,但被她一問,又覺得直接縮手有點沒面子,便趁勢又揉了一下:“你耳朵還挺軟的。”

又在手心裏熱了一點。

紀鳴橙纖長的脖子一動。

彭姠之這才裝作不經意地收回來,清清嗓子:“我昨晚拉着你耳朵睡的啊?”

“嗯。”先是右耳,把她的手撥開,又摸到了左耳。

紀鳴橙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彭姠之這個人講道理,因為對方說出的話總顯得很滑稽,比如深沉地說自己失眠,轉頭就呼呼大睡,又比如說自己封心鎖愛專注事業,但身體似乎還本能地保留着對另一半的習慣性動作。

紀鳴橙又想起彭姠之說的,她談過太多次戀愛了。

坐起身,紀鳴橙拿過一旁的眼鏡,戴上,聲音還是啞:“你沒有跟我說,你睡覺喜歡動手動腳。”

不像控訴,紀鳴橙也不習慣控訴,但她不喜歡因為信息差而做出的錯誤決定,她說這話的意思,好像是說,假如她早知道彭姠之喜歡抱着人睡,哪怕她睡前表現得再規矩,自己也不會同意。

“我不喜歡動手動腳啊。”彭姠之很無辜,卷發也亂亂的。

“真的,我以前老睡不着,我跟我前男友一起睡,他睡覺,我就在一邊玩手機,有時候覺得對眼睛不好,開盞臺燈,他還老說我影響他。”

紀鳴橙掀開被子起身,把頭發攏到身後紮了個低馬尾:“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情,沒有必要告訴我。”

跟這件事無關。

聲音溫和而冷淡,但彭姠之的腦袋裏又“叮”了一下,因為自己此刻坐在床上,頭發亂糟糟地看着紀鳴橙起床,穿着棉質的睡衣紮頭發,因手臂擡高而繃起胸前的小丘,沒有穿內衣的樣子,然後還用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氣跟自己說:“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情,沒有必要告訴我。”

好像……偷情的事後啊。

彭姠之把眉頭皺起來,不對勁,自己真的很不對勁,不會真的被蘇唱向挽她們污染了吧,對着這麽純良的人想這些,像話嗎?她一邊思考一邊想咬指甲,突然發現自己新做了法式的美甲,沒轍,只能又把手放下,幹想。

又瞟一眼自己的指甲,幸好啊,這就是她苦苦捍衛的異性戀的榮光。

枕頭旁紀鳴橙的手機亮起來,彭姠之瞥一眼,微信消息直接顯示在鎖屏界面。

“小姐姐,什麽時候再約?”

她做賊心虛地收回視線,又看一眼彎腰收拾東西的紀鳴橙。

啧,看來是有情況。

又是一個幸好,她和紀鳴橙都在苦苦捍衛異性戀的榮光。紀鳴橙捍衛得還要苦一點,因為這男的看起來油得都能炒菜了。

“小姐姐,咦呃。”彭姠之心裏陰陽怪氣地給他配了個音。

那次露營之後,倆人的交流更多了起來,括號,是彭姠之單方面的。因為她很興奮,這麽多年一直困擾她的失眠,竟然連着被紀鳴橙治療了兩次。

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不算了吧?她弄不懂這是什麽原理,上網搜了一下,大部分的人是說,有人陪着睡比自己一個人更容易入眠。可彭姠之不是。

她很清楚,自己之前哪怕和很喜歡的EX一起,也是生生熬着,甚至因為作息問題,而分過一次手。

網上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為什麽單單只對某一個體有睡意,還是素的那種。

又折騰了兩個大夜,被回歸的失眠症狠狠教做人之後,彭姠之忍不住了,決定把紀鳴橙約出來,想辦法再驗證一下。

嘿嘿嘿。寫到這裏的時候,作者感覺她心裏有一點奸詐,所以插入三個拟聲詞。

奸詐在于,彭姠之是這麽說的:“橙兒,我很難過。”

半小時之後,才收到紀鳴橙回複的微信:“說。”

“我失戀了,你出來陪我喝一杯吧。大哭.jpg”

“?”

離露營才一周半,說着封心鎖愛的彭姠之就抽空談了個戀愛,并且迅速地讓自己失戀了?

紀鳴橙回她:“不喝。”

“不喝我跳樓。”

“……”

“去你醫院跳。”

“……”

“你劈腿or我醫鬧,你可以選一個主題。”

彭姠之被晾了二十分鐘,然後收到一條消息:“前者。”

之後是:“去哪?”

哈哈哈,彭姠之覺得這小紀大夫有時候還挺壞的,悶騷的那種。

“八點,POP,有次我們聚會去過的那個,你記得吧?”

紀鳴橙沒有回複,她記得,彭姠之知道了。

燈紅酒綠永遠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不過彭姠之選的這家不是特別嗨的那種,茶色的透明臺面搭着璀璨生輝的玻璃燈,沒有DJ打碟,是一個小型樂隊,唱一點不太吵的搖滾。

人不少,帶着酒氣在狹窄而昏暗的燈影裏穿梭,偶然閃過耳釘或者手鏈的微芒。

彭姠之依然是點了一杯B52,靠在卡座裏等她。

她的計劃很笨,想的不過是自己的主場好談事,讓紀鳴橙陪她喝酒玩游戲聊聊天,聯絡聯絡感情,然後提出,讓紀鳴橙再陪她睡一覺。

咳嗯,睡素的,看看這玩意到底是玄學還是真的管用。

紀鳴橙仍舊是那身從頭黑到腳的羽絨服,頭發清湯寡水地散着,這次沒戴眼鏡,揣着兜從門口進來。

她素面朝天得和這個酒吧格格不入,一臉正氣,像是來捉奸的。

彭姠之伸手叫她,看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樣子,倒是穿得不是很離譜,這次搭了黑色的牛仔褲和小靴子,看起來細細長長的,襯得她尤其白。但進來外套一脫,仍然是白色棉質襯衣和灰色開衫。

彭姠之穿着黑色修身連衣裙款的薄毛衣,搭配過膝靴,露出一小段光裸的大腿,交疊在一起。

看起來很不良。

紀鳴橙坐到她身邊,彭姠之随着音樂搖了搖,點頭問她:“喝什麽?”

沒等到回答,紀鳴橙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你看起來還挺開心的。”

“甩了渣男,當然開心啦。”彭姠之囫囵應付,吃一口爆米花,又遞給紀鳴橙一杯酒:“要不你喝這個,長島冰茶,挺甜的。”

紀鳴橙接過去,茶色的飲料,晶瑩剔透的,杯壁沁着水霧,聞起來有不明顯的酒味,但感覺還挺好喝的。

“喝過嗎?”彭姠之問她。

紀鳴橙抿着黑色的吸管,喝了一口:“茶經常喝,冰茶沒有。”

嗯……也不是,喝過冰紅茶。

彭姠之拎着嘴角笑了:“這可不是茶,紀醫生。”

話說出口,感覺自己有點輕佻了,尤其加上這個“紀醫生”,放到酒裏就跟調戲人似的,她收斂了點,伸出食指繞着卷發。

正琢磨怎麽進入正題,是裝作前男友賴在她家今夜不方便回去,還是兩杯酒下肚表演一個不省人事,癱在紀鳴橙身上跟她回家。

嘶……怎麽全是見不得人的招數啊。

還在糾結中,紀鳴橙竟開了口。

她因為酒精而臉頰微粉,放下長島冰茶,注視着彭姠之,說:“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你說。”彭姠之還在思考。

“你親過我。”

“哦。”

“啊?”彭姠之猛地轉過頭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