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如約而至的好夢。

彭姠之夢到自己去游泳,徜徉在海裏,好像是一顆幹枯的化石,被風吹雨打幾千幾萬年,皮膚都皴裂了,然後被投入深深的浪潮中,滋潤她,複活她。

日上三竿,彭姠之才醒來,昨天沒拉窗簾,太陽便進行了一場久違的探親活動,誓要把不大的房間鋪得滿滿當當,暖意鋪在脊背上,彭姠之像是被烘醒的。

醒來時趴在紀鳴橙身邊,她翻了個身,面向彭姠之側睡着,頭放在枕頭上。

尴尬的是,彭姠之的臉就枕在紀鳴橙的手背。

更尴尬的是,彭姠之流口水了。

這這這,她張了張有點僵硬的嘴角,然後看看紀鳴橙的手背,再聞一聞,有點怕有味道。

但她晨起鼻塞,聞不出來。

鬼鬼祟祟地悄悄翻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掏出一包濕紙巾,再看一眼紀鳴橙,還睡着,于是偷偷摸摸地用濕紙巾給她輕輕擦拭。

因此紀鳴橙醒來時看到的畫面就十分詭異。

眼前放大了一張彭姠之迷迷糊糊的臉,還沒睡醒,頭發亂得跟雞窩一樣,但輕輕托着她的手,在用濕紙巾擦。

紀鳴橙中指一動,皺眉:“你……”

沒有力氣,渾身都沒有,嗓子像是冒了火,手腕也很酸痛。

彭姠之閃電狀收回手,眨眼:“你醒啦?”

“你幹什麽?”紀鳴橙咽一口口水,脖頸的美人筋輕輕抽動。

然後才是扇動睫毛,靜靜地回想自己怎麽會在這裏。

“我,給你擦手來着。”彭姠之咬了咬自己有點幹裂的上唇。

“為什麽要擦手?”紀鳴橙看一眼自己的指尖。

“我看有點髒。”

“髒?”紀鳴橙皺眉,把手擡起來,仔細看手背,又聞了聞。

弄上髒東西了嗎?

趁她發呆,彭姠之趕緊解釋:“昨天你喝醉了,我沒給你下藥啊,那個酒度數高後勁兒大,你說着說着就不省人事了。”

“你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幹嘛?”彭姠之急了。

“問你家在哪都不知道,我能咋辦,你別不識好人心啊,姐廢了好大勁才把你小子背回來。”

“我小子?”紀鳴橙的嗓子很柔弱,蹙眉反問。

然後她動了動肩膀,低吟一聲,靜靜環顧四周,看起來是彭姠之的卧室,自己衣服還穿着,但……解了一大半。

活動間能感覺得到松松垮垮的內衣在刮蹭她的皮膚。

突然就起了雞皮疙瘩。

“我們,一起睡的?”

“那不然呢!”彭姠之坐起來,急了,“這我家!我收留你,難道我自己睡沙發啊!”

劈裏啪啦一頓倒豆子,說完又開始懊惱,說好的道歉呢,這态度,好像還有點責怪紀鳴橙。

但她看見紀鳴橙愣了,微張着嘴,目光難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身體,久久沒回過神來。

怎麽有點涼飕飕的……

彭姠之低頭一看,自己的睡衣全敞開了,挂在柔軟的兩個頂峰上,欲拒還迎的。

彭姠之忙用手把睡衣往中間一攏,說:“我這睡衣有點舊了,經常睡着睡着扣子就開了。”

上次露營穿的那一身是較為體面的一身,在外面過了夜拿回來,塞髒衣簍裏,還沒洗。

紀鳴橙撇頭,轉向另一邊,吸一口氣輕輕一嘆。

彭姠之扣好衣服,撓撓頭,心裏在盤算,她親了紀鳴橙,紀鳴橙看了她的肚臍眼兒,這一把子便宜,能抵幾分之幾啊?

又該怎麽跟紀鳴橙開口道歉啊?

紀鳴橙見她不說話了,又遲疑着轉回頭,卻看見向來風風火火寸步不讓的彭姠之此刻攏着衣服垂着頭,若有所思地坐在床邊,眼光往自己這頭挪了一下,又收回,欲言又止的。

“彭……”

“嗯?”彭姠之轉頭,望着紀鳴橙,她怎麽一副心裏警鈴大作的表情?

彭姠之薅頭發的手停在頭頂,慌裏慌張地提高了聲調:“我沒怎麽樣你紀鳴橙!我直的,我直的!我直死了!”

“你那個衣服太緊了,你又喝醉了,我怕你吐!”

“女的睡覺是該解胸罩吧?”她欲哭無淚。

“妹妹,你別這樣看我了行嗎?”彭姠之恨不得在床上給她跪下。

“我親了你,是不對,我那是把你當我前男友了,我喝暈了,我一點兒都不記得,我也沒想到那是你的初吻,我真的,很對不起,特別特別對不起你。”

“妹妹,我給你磕一個吧。”

紀鳴橙驚呆了,彭姠之好像突然就,瘋了。

還叫她,妹妹。

但紀鳴橙好一會兒沒說話,等彭姠之冷靜下來,聽她若有所思地問:“你和你前男友,接吻,都有三十秒還多嗎?”

“那倒也沒有。”彭姠之接着薅頭發,又狐疑地轉過來,“你問這個幹啥?”

“沒親過,”紀鳴橙抿嘴,看着床單,“除了你。”

哦,單身太久,蠢蠢欲動了是吧?彭姠之心裏“噫”一聲,那看起來,小紀大夫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你以後談朋友,跟人試試不就知道了。”彭姠之小聲說。

“哦。”

看她答得還挺乖的,平靜了是吧?彭姠之看她一眼。

“你起來吧,要吃點東西不?我給你熬點粥?”

還好昨天确認過了紀鳴橙不上班,否則醉成這樣,要是誤工自己罪過就大了。

“你會熬粥?”

“會點兒吧,不就是把飯煮稀一點嗎?”

紀鳴橙沒說話,彭姠之知道她小樣兒,那就是想喝了,“啧”一聲,穿起拖鞋往外走。

在廚房聽着紀鳴橙慢悠悠起床,聽着她去洗漱間,彭姠之拉長嗓子說:“牙刷在馬桶上面的收納櫃裏,有新的,你自己拆啊,洗臉巾有一次性的,洗面奶啥的用我的吧。”

聽到開櫃門的動靜,彭姠之勾回腦袋,望着咕嚕嚕冒泡的鍋,給自己豎個大拇指,好賢惠啊彭姠之,在外能蹦迪,在內能起竈,這世上的男的是都瞎了嗎放着這個明珠蒙塵。

還不快來疼愛她,寶貝她,溫暖她?

胡思亂想,把自己給整笑了。

紀鳴橙自廚房經過,莫名地望着彭姠之雙手撐在竈臺上,對着一鍋稀飯甜蜜蜜地微笑。

彭姠之很反常,等粥端上桌,她給紀鳴橙盛上一碗,再把筷子擺到她面前時,紀鳴橙依然這樣覺得。

盡管她和彭姠之不熟,但最近也算某人單方面打得火熱,從沒見她這樣殷勤過,也從沒見她這樣安靜過。

安安靜靜地吃完早餐,安安靜靜地收拾碗筷,安安靜靜地選擇了開車而不是小摩托,安安靜靜地把紀鳴橙送回了家。

彭姠之确實反常,因為她的小算盤開始劈裏啪啦了。

她想着,既然和紀鳴橙把誤會說開了,那之後大概就可以坦坦蕩蕩做閨蜜,已經三次試驗過,紀鳴橙對自己特別有效,她不能失去這個寶藏,但這事兒有點尴尬,就算當特別好的朋友,也總不能時不時就去人家家裏睡一覺,拿她當人形抱枕。

所以她決定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的方式,是求助她認為朋友圈裏最有辦法也相對最懂紀鳴橙的向挽晁新小兩口。

向挽聽完,很不明白她這算是個什麽問題:“那合租,不就是了麽?”

她和晁老師,一開始便是合租的,那時也不大熟,但朋友之間合夥租住,是十分正常的事。

“好有道理啊,”彭姠之醍醐灌頂,“你小子。”

她就知道,向挽鬼精鬼精的。

但又有個問題,紀鳴橙不大愛搭理她,又不像晁新當時缺錢,怎麽可能同意跟自己合租啊?

考慮了一周,也沒有頭緒。

又是熬了一晚上,她從錄音棚出來,随手在工作室的冰櫃裏拿了根冰棍兒,一邊吃一邊走到樓梯間,準備打車回家。

一擡頭,卻看到了紀鳴橙。

好家夥,這是日思夜想,出現了幻覺嗎?

還是那身羽絨服,揣着兜低着頭,見到她,把素淨的臉擡起來。

彭姠之咬一口冰,吊兒郎當地嚼着,走過去,伸出食指往紀鳴橙肩膀上一戳。

咦,硬的。

不是幻覺啊?

紀鳴橙蹙眉,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是鬼呢。”彭姠之嘬一下冰棍兒,“我熬太困了。”

“你咋來了?”又打個哈欠。

“你前段時間一直給我發消息,那天之後,就不怎麽找我了,為什麽?”紀鳴橙很不适應這個點兒談話,嗓音也沒蘇醒,說半句就輕咳一下。

“我忙啊。”忙着想咋跟你合租。

“你以前不忙嗎?”

彭姠之眨眨眼,好奇怪啊,為什麽紀鳴橙有點像在質問啊?

“這段兒……特別忙吧。”她“咔嚓”一聲,又嚼兩口。

“啥事兒啊?”

紀鳴橙低低呼吸一口氣:“我總覺得……”

“嗯?”

“我沒有喝醉過,所以要先跟你确認一下,你喝醉之後,是不是做了什麽,完全不記得?”

“有時候記得,有時候就不,哦你還在糾結我親你這事兒啊,我真不記得了姐姐。”彭姠之鼓着腮幫子,大呼一口涼氣。

“不是這個。”

“嗯?”

“你跟我說實話,我那天,是不是把你給,”紀鳴橙下定決心,平靜地擡眼看她,“那什麽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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