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末轉眼就到,彭姠之等了好幾天也沒等來紀鳴橙的邀請,但她很自覺地放一只眼睛在紀鳴橙身上,一看周六下午,紀鳴橙在衣櫃前站定五分鐘,把彭姠之日前搭配過的黑色線衫拿出來,又放進去,再拎出被彭姠之嫌棄過土的藍襯衫和白小褂,規規整整地穿上。

彭姠之頃刻就明白過來,而且覺得紀鳴橙這小子很心口合一,說是不想去相親,還真就不想。

不像二十四五的她自己,每次姐妹說有帥哥,彭姠之口裏說着哎呀有什麽意思啊,實際已經坐在梳妝臺前刷睫毛了。

是個好橙子,很老實,但是老實錯了地方。

彭姠之把沒喝完的沙冰放下,問紀鳴橙:“幹嘛不穿我給你搭的那身兒啊,她們都說好看。”

多少有點明知故問,想聽這個土裏土氣的人怎麽答。

紀鳴橙執起牛角梳梳發尾:“這樣就夠了吧。”

“你不想漂漂亮亮地去啊?”猛吸一口沙冰,吸管呼嚕嚕作響。

“覺得,跟他在微信上不是很聊得來。”

“那這麽說,”彭姠之眼神兒微妙地一亮,“你不想跟他好呗?”

紀鳴橙沒答話。

“你要不想跟他好,”彭姠之的頭抵着門框,扭扭腦袋,吊兒郎當地把眼簾往下撇,“那你這麽穿可不行。”

“你不是說,這身很土嗎?”從前擺出過沒眼看的樣子。

彭姠之“切”一聲,趿拉着拖鞋走進來,把沙冰往梳妝臺上一放,抽張紙擦被沁出的水珠沾濕的手:“妹妹,你一點兒都不懂男人。”

“你別看什麽抖音快手上,那些短視頻裏,男的相親時看到個妖嬈美女就走不動,演的。”

她拖長嗓子,把紙巾一丢,半趴到梳妝臺上,望着紀鳴橙素淨的眉眼:“他們談戀愛呢是喜歡這種,漂亮的,身材好的,面兒上有光的。”

“但你猜他們為什麽要相親呢?”

“要麽就是聽家裏的話,八成是媽寶男還打個孝順的幌子,要麽就是自己沒本事找不到好姑娘想走捷徑,優秀的也有的,但忙,不想在戀愛這步驟上花費太多時間,哦,還有騙婚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相親對他們來說,就是用盡量少的時間成本,快速地找一個——老婆。”

說“老婆”兩個字時,她的烈焰紅唇輕輕一碰,帶着馥郁香氣的口脂同沙冰香甜的涼氣一起出來,直勾勾盯着紀鳴橙,鳳眼倒眯不眯的,像不經意的蠱惑。

她看見紀鳴橙的眼波微亂,便心領神會地勾勾嘴角,惡作劇得逞一般。

“找老婆,找無薪保姆,也給自己的下一代找一份優秀的基因,所以你這樣的,樸素、低調、長得不賴、學歷夠高、工作體面,不懂打扮意味着多半沒什麽花花腸子,說話輕聲細語感覺也很好騙,感情上還一張白紙,天菜啊。”

就好比甕裏的鼈,誰都想拿回去炖湯。

紀鳴橙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忽然又彎彎嘴角,淡淡一笑。

“笑什麽,笑什麽?”彭姠之也忍不住樂出聲,戳一下她的肩膀,“你笑什麽?”

“笑你很懂。”

“那是,姐道上白混的?”

“像你這樣的條件,這家庭教育背景,這工作單位,還有這身材這長相,要打扮得好看點兒,他們可能才覺得hold不住,想一想你為什麽要相親,”彭姠之諄諄教誨,“你要弄得土裏土氣的,人立馬想跟你扯證。”

“因此你最好呢,”她把紀鳴橙散落在胸前頭發撥到肩膀後面,再伸手摘下她的眼鏡,“露不出一點短板來,對方心裏才沒底。”

“懂嗎?”

眼鏡腿掃過紀鳴橙的太陽穴,她本能地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目光落在彭姠之的輕言軟語中。

“但我不會打扮。”紀鳴橙望着她,嗓子低下去,低得像清晨她照料過的花根。

“哦,對着時尚達人說這種話,我可以理解為請求嗎?”彭姠之慢悠悠地挑個眉頭,意氣風發地笑了。

紀鳴橙抿唇,沒說話。

彭姠之先撤開目光,拉開梳妝臺的抽屜,撥拉兩下,除了幾支筆和一個本子,空空如也,于是走到自己卧室,把化妝包拎過來,三兩下打開,先拿一個潤臉的打底噴霧。

“閉眼。”她說。

臉被細密的水霧沾濕,紀鳴橙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仰臉的栀子,而彭姠之是執壺的園丁,讓她濕潤,讓她飽滿,讓她更加鮮妍多姿。

蓋到臉上的粉撲還帶着與彭姠之日常一般無二的香氣,甚至能聞到她無名指抵在臉頰的味道,覆了沙冰殘留的瓜果香,勾勒眼線的她很仔細,很近,氣息軟軟噴在腮邊,像接吻的前兆。

代替她完成這個吻的是芬香而溫柔的口紅,從唇峰到唇角,又從唇角到唇峰,分毫領地都沒有放過。

托着下巴的小指和無名指略略施力,像強迫性地想要掌中人全盤接納這個吻。

“好了。”彭姠之放開她,滿意地望着自己的傑作。

看看她弧度精美的唇瓣,像是被這個顏色引誘了,又像是想到自己剛喝過沙冰,唇膏不均勻了,于是擰一寸細管兒,反手在自己的下唇抹上半圈。

紀鳴橙睜眼望着她,心裏咯噔一跳,彭姠之盯着她的嘴唇,而給自己塗抹口紅的動作,老練又随性,蠱得人心裏發慌。

“你……”

“怎麽?”

“我剛抹過。”

“這我唇膏。”彭姠之莫名其妙。咋?抹了就得歸你啊?

紀鳴橙沒再說話,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陌生得帶了一點侵略性。

“我要給你卷個頭嗎?”彭姠之也側臉,從鏡子裏跟她對視。

紀鳴橙靜靜回望她。

“怎麽了?”

“我去吃飯,你好像很興致勃勃。”盡管她說是幫忙降低相親成功的可能性,但這麽殷勤而精心地把紀鳴橙打扮給別人看,始終令人有那麽一點困惑。

紀鳴橙又開始懷疑媽媽說的話,她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嗎?還是說……她只是天性愛玩罷了。

彭姠之沉默了,無意識伸舌潤潤嘴唇,突然就有點煩躁,一點點,跟耳鳴似的,不注意就聽不到。

剛才忙忙碌碌慌慌張張的打扮時,也聽不到,等迎來紀鳴橙安寧的注視,才乍現綿長而倔強的底噪。

“沒有啊,”她說,“我幫人化妝打扮就是這樣的。”

“什麽樣?玩奇跡橙橙嗎?”紀鳴橙輕聲問。

“嘶……你聽到了啊?”

“那,”彭姠之很尴尬,轉移話題,“那不卷頭發,不挑衣服就是了嘛。”

拿起沙冰,桌面上已經拓下一小圈兒水,杯裏也化了不少,她吸得很順暢。

“按你的理論,把我化這麽漂亮,如果再穿得土,是不是更容易成功?”紀鳴橙平靜地問她。

“嘿嘿,你也覺得很漂亮啊?”彭姠之得意了。

紀鳴橙抿嘴一笑。

然後站起身來,準備拿出彭姠之新買的很顯身材的一身換上,束發解了,就披散着,掖一半到耳後,露出光潔的下颌。

奇跡橙橙會自己打扮了,彭姠之又老懷安慰,又失落。

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她換完衣服出來,一個活生生的都市麗人形象,啧,仙女下凡,是人間煙火類的漂亮,好看是好看,也突然就接地氣了。

含住吸管看紀鳴橙拿包,換鞋,又打開手機确認一下時間。

彭姠之突然就酸了,酸得後知後覺。

她把這異樣情緒甩鍋到紀鳴橙不會做人身上,自己好歹幫她化了妝,現在要出門,招呼都不打一個。

嘆一口氣,拿起遙控器,準備開電視接着看《皆大歡喜》。

卻聽紀鳴橙站在門口,輕聲問她:“你不去嗎?”

彭姠之裝作沒聽到,等《皆大歡喜》的主題曲響起來,她“啪”一下關掉,笑容從眼底綻到嘴角。

“你想我去啊?”

“那我就去幫你看看喽。”她美滋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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