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被消音的名字
八年後的虛假常安鎮,深夜的冷風吹在人身上,讓許遲的體溫都偏涼。他微微睜大眼睛望着君夜,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
想不起來,他居然想不起來那個名字是什麽,明明記憶清晰明了,但唯獨那個名字像是被打了馬賽克一樣,模糊不清。
“我…我當時給你起了什麽名字?”
君夜從容的看着他,“你要自己想起來,要不然就沒意義了。”
“我想不起來,我做不到!”許遲抓着君夜的衣服,幾近崩潰的低吼,“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們當時也算朋友不是嗎?我做錯了什麽?我哪裏對不起你了?!”
“你想不起來,不代表沒有發生過。”君夜抓住許遲的手腕,慢慢拉開他的手,然後把人按在欄杆上。
他低頭審視着許遲的每一個表情,目光在對方警惕的雙眼、秀氣挺直的鼻梁以及緊抿的唇角一一劃過,最後他俯身親了親許遲的臉頰,輕聲道:“等你想起來了,就知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了。”
許遲焦慮的皺着眉,拼命的想要想起當初任何關于名字的蛛絲馬跡。
他記得男孩厚顏無恥的住在他家,而且一住就住了兩個月。後來安娜來常安鎮找他玩,也差不多就是那兩天,男孩離開了。
許遲已經記不清男孩是怎麽離開的,畢竟已經是八年的事了。也許是有人來接他,又或者是他玩膩了,自己走了。
總之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兒,否則他不會忘記。
許遲看着君夜,情緒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一直以來,對這個神秘、強大、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魔,許遲的态度只有排斥,恐懼,厭惡和憎恨,但當他和記憶裏的男孩重合起來時,又無法單純的去恨他了。
八年前,雖然開始那幾天許遲非常讨厭這個兔崽子,但是慢慢相處下來,也不可否認的産生了淡淡的友情,或者說親情?
這是常理,畢竟就算養只小貓,養上兩個月還能有感情呢,更何況是人呢?
他們曾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打電腦游戲,一起去游樂場砸射擊攤老板的場子,一起坐摩天輪,一起去美食街排長隊,一起…… 所有的記憶都存放在腦海之中,被殘酷的現實猝然打碎,彼此角色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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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遲一時心煩意亂,伸手推開君夜,悶頭離開陽臺,往裏邊走。
君夜沒有阻攔,他靜靜的看着許遲的背影慢慢走遠,快走到拐角的時候,他忽然踉跄了一下,不得已的用右手扶住了牆。
許遲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疲軟無力,大腦嗡嗡直響,心率反常的加快,甚至到了心慌的地步。瀚^0^鴿^0^貳^0^拯^0^靂
長時間的體力透支和四百毫升的抽血,外加往日記憶的沖擊,他終于撐不住了,腳一軟,順着牆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一雙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攬住他的後腰,強勢的将他抱了起來。許遲無力的靠在他懷裏,半睜着眼抗議道:“放開…別管我…”
他很少有這樣虛弱的時候,這種狀态讓他覺得恐慌和不安,他竭力想證明自己沒事,可以自己走路,并且存有戰鬥力,但到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君夜輕易的把他抱起來,就像抱起一個小女孩那麽輕松,然後他低頭碰了碰許遲額頭,柔聲道:“你好像發燒了。”
許遲的神志已經不太清醒了,他甚至還下意識的撒謊,“我沒有…”
君夜無奈,“這是能說謊的事嗎?”
他抱着許遲走進一間空病房,把他放在床上。
這次他用手背測試了許遲的體溫,沉吟道:“大概38度,低燒不宜吃藥。”
許遲微微喘息着,眼神茫然的盯着蒼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熾燈。半晌之後那燈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盞光線柔和的夜燈,昏暗的房間讓許遲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閉上了眼,甚至還很想睡過去。
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許遲強打着精神側了側頭,發現君夜竟然在脫他的衣服。
許遲惱怒起來,費力的擡起手推開他,“你幹什麽…”
雖然他已經很努力了,但那只手推過來的時候也只有小貓似的一點兒力氣,沒有任何威懾力。
君夜面色不變,脫掉他的上衣之後,又解開了腰帶,褲子連帶內褲全脫了下來。
許遲大口喘息着,用力的蹬了蹬腿,試圖反抗。
“不…”
君夜湊近聽了聽,“你說什麽?”
許遲茫然的睜着眼睛,瞳孔發散,顯然意識已經游離了七八分,只剩下本能還在推拒,那聲音甚至還帶着低啞的哭腔,“不要,不要做……”
難得能看見許遲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像只被雨淋濕了的野貓。君夜自覺好笑又有趣,伸手撫摸着他的側臉,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好了,聽話,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麽。”君夜手邊有一盆37度左右的溫水,盆沿搭着一條幹淨的白毛巾。
他把毛巾浸濕了,然後仔細的,一點一點的擦拭許遲的臉頰,脖項,肩膀和後背,然後又擰幹毛巾,重新浸水,繼續擦拭許遲的大腿內側和小腿。
那盆溫水不知道被施了什麽異術,溫度竟然一直沒有變化,保持在與人體體溫相同的範圍。
君夜單手托起許遲的後項,為他擦去鬓邊濕浸浸的冷汗,輕聲道:“用溫水擦拭身體可以降低溫度,我是在幫你。”
他頓了一下,沒得到回應,擡眼一看,發現許遲竟然睡着了,而且就那麽毫無防備的枕着他的手,側着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輕掃着君夜的掌心。
君夜不由得多看了幾秒,片刻之後他才小心的把手抽出來,讓人躺到枕頭上去,蓋好了被子。
許遲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他疲乏的睜開眼,習慣性的掏出手機來看時間——居然已經十點了。
連重症監護室的李玟都比他醒得早。
許遲拖着沉重的身體爬起來,晃了晃腦袋,有些不适應這樣昏沉沉的狀态。他一向強悍兇狠,雖然外傷累累,但是基本上沒有生過病,上次發燒還是兩年前吧?
“好點兒了嗎?要不要再睡會兒?”君夜伸手按住他,許遲猛的回過頭,滿臉的戒備——他居然還沒走?是在床邊守了一夜嗎?
君夜指了指床頭櫃上的飯盒,然後翻了一頁手裏的畫報,淡道:“那是醫院的營養餐,你先去洗漱,然後回來把飯吃了。”
“……”大病初愈,許遲的腦子轉的很慢,像是生鏽了的齒輪,他費了幾秒時間才理解了君夜的話,然後慢吞吞的掀開被子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許遲迷糊的望着鏡子裏的人,拆開了一次性牙刷的包裝紙,刷牙刷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了要緊事,趕緊把泡沫都漱幹淨,飛速的打開門,“李玟呢?他怎麽樣了?”
君夜閑适的坐在沙發上,翻着畫報,随口敷衍道:“應該沒什麽事兒吧,似乎比你醒得早。”
許遲瞪了他一眼,走到床邊打開了餐盒,裏面是一份白粥外加兩份小菜,一葷一素,營養均衡,白粥裏還有枸杞、銀耳和蓮子,不愧是醫院的營養餐。
許遲迅速的把飯吃完,也沒再和君夜說什麽,披上外套走出了病房。
他一出門就碰上了愛德華,後者向他迎面走來,問道:“怎麽樣?退燒了嗎?”
許遲一愣,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你怎麽知道?”
“昨晚我來找過你。”愛德華往病房裏面瞥了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君夜說他會把你照顧好,都沒讓我進門。”
君夜确實是在他床邊守了一夜,而且在自己意識模糊的時候,能感覺到有人在幫忙擦拭身體,喂他水喝。
許遲垂了垂眼簾,“我沒事了,李玟呢?他情況怎麽樣?”
“他已經醒過一次了,傷勢還好,沒有生命危險。”愛德華與他并肩往裏面走,“李伍在在照料他,估計這幾天他們要住在醫院了。”
許遲憂心忡忡的看着前方狹窄蒼白的走廊,低聲道:“不知道下一場游戲是什麽,如果李玟撐不住…”
愛德華忽然出言打斷了他,“說實話,阿遲,我不明白君夜的目的是什麽。”
許遲一愣,“嗯?”
“把幾個人聚集在一個特異的空間裏,逼迫他們玩一場場生死游戲,這在恐怖電影裏是常有的橋段,但一般來說,主使者都會有一個目的。”
“比如說類似于養蠱,通過殘酷的考驗之後,篩選出一個最強的人來,又或者說,這是一場惡魔的實驗,目的是觀察人類在危機時刻的各種反應,以此來剖析人性。”
愛德華頓了頓,“還有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出于對某人的報複…”
許遲渾身一僵,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
但愛德華很快繼續道:“然而君夜卻從來沒表現出他的企圖,也沒說過總共有多少場游戲,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如果說所有人都死掉才是結束的話,這場游戲根本沒有意義,我不覺得他是那麽閑的人。”
他非常冷靜的分析,“我思考了很久,君夜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他對殺戮不感興趣,對他來說,殺人只是游戲的一個必要環節,他一定有一個真正的目的。”
“只有達成某個契機,君夜實現他的目的,游戲才會真正結束。”愛德華扭頭看向許遲,“阿遲,你知道這個契機是什麽嗎?”
“我…”許遲的冷汗順着後背淌了下來,他臉色蒼白的看着愛德華碧色的眼睛,沒有辦法在他面前撒謊。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