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年前
“那個人…真的是你?”
許遲不可置信的盯着君夜,試圖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找出一絲破綻,然而君夜面無波瀾,眼裏含着一絲笑意,伸手捏住了許遲的下巴,暧昧的靠近,“看來你想起一點了?”
其實這不算是想起,因為許遲根本就沒忘記,他只是無法把這兩件事情聯系起來而已。
江岚路與十歲左右的男孩,當這兩個提示湊到一起的時候,記憶的齒輪才發生變化,向另一個方向轉去。
這件事情發生在八年前,許遲二十一歲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個秋天,大概是九月的時候,許遲在一次任務中了兩槍,一槍在腹部,一槍在左肩,然後就被愛德華踹回常安鎮,養傷加休假。
二十一歲的許遲性格比現在還沖,被強制休假的他心裏非常不高興,但是又不敢直接抗議愛德華的決定,畢竟他面對愛德華的時候一向比較慫。
許遲拽着他的行李箱,從客運站出來,黑着臉往公寓走——常安鎮沒有機場,他是在隔壁城市下了飛機,又轉車過來,路途艱辛,心情不爽。
經過江岚路的時候他打算去對面美食街買個晚飯帶回去,然後就看見狹窄的小道裏邊,兩個十七八歲的地痞圍着一個男孩在勒索。
許遲随意的瞥了一眼,本來沒打算搭理的,不過他一下子就被那男孩的外貌給吸引了。
這小孩長相實在是太漂亮了,原諒許遲沒什麽文化,當時就是覺得小孩皮膚特白,柔軟的短發黑如鴉羽,跟白雪公主似的。
他大概十一二歲,眼睛是寶石一般的藍色,五官也非常精致好看,像是混血兒。
兩個地痞流氓都身材高大,長得非常兇狠,感覺一瞪眼就能吃小孩似的,他們明顯是看男孩穿得好,以為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想搶點兒錢。
許遲不遠不近的看着,忽然覺得男孩的表情不太對,因為他沒有任何害怕或恐慌的意思,就那麽淡淡的看着這倆地痞,甚至有一種科學家觀察小白鼠的感覺。
許遲一陣煩躁,再加上他被這幾個人擋着路也過不去,再過十分鐘他特喜歡的那家煎餅店就要關門了。
好狗還知道不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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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許遲大步走過去,一把拽住左邊那位的衣領,肩部發力,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把人摔了出去。雖然牽引得槍傷有點痛,但不礙事兒。
另一個吓傻了,從後腰掏出彈簧刀來,狐假虎威的胡亂揮舞,色厲內荏的大喊:“你你你他媽誰啊!”
許遲冷笑,“你爺爺。”
說完一腳踢飛彈簧刀,用相同的招數把他摔了出去。這兄弟重重的砸在地上,與他同夥并排躺着,相映成趣。
許遲彎腰撿起彈簧刀,順手放自己兜裏,低頭看了小孩一眼。
男孩身上倒是沒什麽傷,衣服也幹幹淨淨的,看起來沒吃虧。
不過……
許遲微微皺眉,他的本能讓他感覺這小孩不對勁,他雖然垂着眼簾,然而周身都是高高在上的氣場,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氣度。
這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只有常年立于高位的人才會有這樣習慣性的氣質,但是什麽樣的小孩會有如此高的地位呢?
許遲明白了,他伸手揉亂男孩的頭發,笑道:“你是個富二代吧?要不就是官二代?趕緊回家,別在外面亂晃了,馬上就要天黑了。”
說完他扭頭就往美食街走,男孩默不作聲的盯着他,準确的說,是盯着他的後腰。那眼神仿佛是要透過衣服,看到裏面去一樣。
片刻之後他斂去視線,纖長的睫羽垂落,擡腳慢慢的跟了上去。
許遲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怎麽,你也往這邊走?”
男孩搖了搖頭,“我沒地方可去。”
許遲樂了,“你一個富二代無家可歸?你是不是跟家裏鬧別扭了,離家出走?別鬧了,趕緊滾蛋,別跟着我。”
男孩就跟着他,像個小尾巴似的陰魂不散。
許遲身份敏感,不想和這種人牽扯上,萬一這小孩家長是某地的官員什麽的,那就有麻煩了。
于是許遲晃晃悠悠的走到煎餅攤,買了一份煎餅,然後發揮他的特長之一,拔腿就跑。
他的速度絕不是吹的,就是全盛時期的成年人也很難追上他,更別說一個小孩了。
許遲毫無心理負擔的跑了,還是扛着行李箱跑的。
幾分鐘之後許遲覺得自己完全甩掉了他,才不緊不慢的回自己公寓。
不知道為什麽,那天走廊的燈正好壞了,許遲站在門口,借着窗外昏黃的日光,掏出鑰匙來開門。然後他餘光瞥見旁邊站着個矮小的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剛才那漂亮小男孩。
許遲驚了,手一抖差點兒把鑰匙折在鎖孔裏。
他喉結滑動了一下,手指顫抖的指着他,“你你你怎麽找過來的?”
男孩笑了笑,那笑容放在他臉上就顯得尤為真摯可愛,“我無處可去,能在你家住幾天嗎?”
“想得美,趕緊滾!”許遲心情不好,身上的傷口也疼,再說他也不喜歡小孩,罵罵咧咧的打開門,拎着行李箱進去,順手就要關門。
沒想到男孩特別自來熟的跟着進來了,許遲氣得火冒三丈,怒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你這叫擅闖民宅嗎?”
男孩淡然的望着他,“那你要報警嗎?”
“……”許遲一下子被噎住了,像他這種人,報警就是自找麻煩,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小孩了,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動,只好從錢包裏抽出兩百塊錢,塞進他衣兜裏,“行,行,算我倒黴,你出門右拐自己找個賓館住行吧?別纏着我。”
男孩好笑的看着他,“沒有身份證不能辦理入住手續,我還以為這是常識。”
許遲:“……”
怎麽回事?明明眼前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自己是個早就成年的大人,但是他總有種被耍弄得團團轉的感覺。
眼看着外面天就要黑了,許遲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蹲在男孩面前,半哄半吓:“你就非得要纏着我?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麽好人,小心半夜把你弄死砌進水泥牆裏。”
男孩用一雙湛藍色的眼睛望着他,忽然伸出細白的小手,快速的扯開了許遲的衣領,露出了纏着紗布的左肩。
他笑道:“這是槍傷吧?普通居民身上怎麽會有槍傷呢?”
許遲一愣,随後咬住牙,強忍住揍他一頓的沖動,怒聲道:“你想怎麽樣?”
“收留我一段時間,否則我就去警局報警。”
許遲第一次痛恨自己不對小孩女人老人動手的原則,要不然他一定把這小兔崽子揍到他親媽都不認識!
見許遲沉默,男孩順勢把那兩百塊錢塞進許遲腰帶裏,拍了拍他的腰,“這個就當房費了。”
說完他就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往裏邊走,許遲一時目瞪口呆——他這是什麽動作?地下酒吧裏嫖客給脫衣舞女塞小費就是這樣給的!
許遲出離憤怒了,他猛地站起來,指着男孩的腦袋低吼:“你你你現在立刻給我滾出……”
男孩晃了晃手機,上面110三個數字顯得格外刺目,只差臨門一腳,按下撥出鍵了。
許遲後退了一步,口風一轉,“就一晚,明天天一亮你就滾!”
男孩矜持的坐在沙發上,笑而不語,顯然沒打算只住一晚。
……
許遲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整個人已經完全喪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過了足足五分鐘,他才艱難的開口:“所以說,那個小孩就是你?”
君夜想了想,“可以這樣說。”
“……你是,長大了?”
“哦,這倒不是,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君夜十分誠實,耐心的解釋道,“那時候我想觀測一下人類世界,就僞造了一個虛假的形象出來,你也知道,越是弱者,就越能激發人類的劣根性。”
許遲不關心他的目的,但他很糾結君夜的另一個名字。按照現在可知的線索,君夜想要的答案,其實就是那個男孩的名字了。
許遲微微皺眉,努力的回想着。男孩的名字,他記得自己一開始就問了。
八年前的夜晚,許遲站在廚房裏,把涼透了的煎餅放進微波爐裏加熱。
男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的捧着一本外文偵探小說在看。
許遲掃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問:“兔崽子,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還沒等許遲回答,男孩已經拉開了沙發旁的行李箱,從夾層裏掏出一個金屬士兵牌,牌面上明明白白的刻着’XC’兩個字母。
男孩下意識拼讀:“香菜?”
“香菜你妹!”許遲一把奪回自己的士兵牌,忿忿的塞進自己兜裏,“老子叫許遲!還有別亂動別人的東西!”
“哦。”男孩聽話的把行李箱又合上了,拉好拉鏈,才輕聲道,“我沒有名字。”
許遲一怔,“怎麽可能?”
“真的沒有。”男孩執拗的望着他,忽然提議,“不如你給我起一個吧。”
許遲撲哧一聲笑了,他趴在沙發靠背上,揉着男孩纖軟的發絲,“真讓我起?那我可就算你半個爸爸了。”
男孩輕輕點頭,“起吧。”
許遲思考了一下,裝出一副正經的樣子,“既然如此,那你就叫……吧,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