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給你的泰迪熊
君夜從愛德華手裏接過許遲,準确的說,是強行把他抱了過來。
他伸手擦去許遲唇邊的血跡,短促的道:“我帶他去醫院。”
那是第一次從惡魔的眼裏露出類似焦急的情緒,愛德華一愣,剛要說我也一起去,君夜卻已經消失在原地,不見了蹤影。
十字架那邊,李伍已經爬上了頂端,将李玟用綁帶固定在背上,艱難的爬了下來。
愛德華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跑過去看李玟的情況。
但他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怔怔的望着李玟發灰的面色。他失血太多太快,看起來……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李伍死死的把李玟抱在懷裏,就像他還活着一樣,不肯撒手。過了足足五分鐘,李伍終于意識到懷裏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他茫然的張了張嘴,在衆目睽睽之下,嘶聲恸哭。
……
許遲幾乎是在君夜裏懷裏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來時,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身邊飄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許遲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寬敞的病床上,他艱難的側了側頭,看到了白花花的牆壁,以及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晨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對面大樓上的英文立牌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許遲迷惑的辨別了一下,那個碩大的招牌,好像是英國某家很有名的私立醫院。
許遲擡起手,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紮着輸液針,而君夜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見他醒了,便放下手裏的診療報告,笑道:“醒了?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許遲閉上眼整理了一下思緒,立刻就警惕了,并且試圖坐起來,“這是哪裏?”
“醫院。”君夜簡單的回道,“真正的醫院。”
許遲下意識跟讀,“真正的……”
很快他就明白什麽叫真正的醫院了,因為這間VIP單人病房忽然被推開,兩個護士走了進來,一個過去查看許遲的輸液針,一個站在許遲床邊,向他詢問一些問題,并且填寫手裏的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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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遲有些發懵的看着她們,她們臉上沒有面具,長相就是普普通通的西方人,臉上帶着親切的笑容。她們不是‘路人’,是活生生的,真實存在的人類。
而這裏,是’外面’,是現實世界。
他們一直費盡心機想離開常安鎮,卻始終沒有成功,結果竟然讓許遲這麽輕易的出來了?
填寫表格的那個護士留着一頭淺褐色的短發,很顯年輕的圓臉,雙頰有淡淡的雀斑,看起來頗為可愛。
她對許遲道:“先生,剛才只是給您打了止痛針,中午十一點時要進行手術,所以暫時不要進食,可以喝少量的溫水,注意休息,別太緊張。”
“不是,等等…”許遲還沒反應過來,兩個護士已經轉身離開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輸液針已經拔掉,上面貼着醫療止血膠布。
君夜戲谑地望着他,“一會兒要在胃部開刀,害怕嗎,寶貝?”
許遲皺眉,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老子在戰場上用刀挖過子彈,自己給自己縫過針,一個小手術而已,怕個屁啊!”
君夜忍俊不禁,“看到你這麽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他站起身,坐在許遲旁邊,凝視着對方略顯蒼白的臉色,靜默了幾秒,才輕聲道:“這些天沒有注意到你身體的變化,是我的疏忽,抱歉。”
許遲神色一滞,他在君夜那雙藍海一般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了真摯的情感,那種溫柔鋪天蓋地地襲來,簡直要把人淹沒。
但很快他想到了李玟,眸光暗了,伸手抓起被子蒙住了腦袋,悶聲悶氣的道:“別跟我說話,我不想理你。”
“因為李玟死了,所以你怨恨我?”
君夜嘆了口氣,“關于這點,我沒什麽可辯解的,規則就是規則,想結束這個規則,只能憑你自己努力,難道你以為我費盡心機創造出這個城鎮,會因為你的幾句哀求就改變主意嗎?”
許遲藏在被子裏不說話,一味的逃避不是他的性格,但他不知道該怎麽應付君夜,這個惡魔比他以往遇到的所有敵人都可怕。
他很溫柔,也很嚴厲;像個貴族,卻有着惡魔的能力;看起來很好說話,但從來不退讓自己的底線,就好像他的心是寒鐵做的。
君夜拿起床頭的淺色水壺倒了半杯熱水,拍了拍被子,“好了寶貝,別任性了,起來喝點兒水,讓我看看你。”
“別管我!”
許遲埋在被子裏,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
大概是出于疏忽,君夜竟然沒有把他的手機沒收,許遲解鎖屏幕,幽幽的白光映在他的臉上。他想聯系黑盒,就像外出打獵的游狼受了傷,迫切的需要狼群的幫助。
但是……
許遲的拇指按在發送鍵上時,又猶豫了。
就算告訴黑盒又怎樣,有誰能解決他們的困境嗎?恐怕就連boss也對惡魔無能為力吧,把他們叫來只會徒增傷亡。
許遲閉了閉眼,把消息删除,關閉了手機。
一陣困意襲來,許遲就這樣躲在被子裏,慢慢睡了過去。
睡夢只持續了兩個小時,許遲被耳邊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吵醒了。在睡覺時他已經從被子裏露出了頭,扭頭一看,是那兩個護士在圍着君夜說話。
“您長得真漂亮,是職業模特嗎?”
君夜坐在沙發上,得體的應付着,“不是,我只是個商人。”
“您比模特還有氣質,能跟我合張影嗎?就一張。”雀斑護士正要掏手機,君夜側頭看見許遲醒了,便豎起食指在唇邊晃了一下,輕聲道:“兩位小姐,請小聲一點兒,你們把他吵醒了。”
“啊?對不起!”雀斑護士連忙道歉,她本來也只是進來查看病人的術前準備情況的,結果忍不住和這個過于耀眼的男人攀談起來。
另一位金發護士踟蹰的問:“我能冒昧的問一下嗎?您和病人是什麽關系?”
君夜微笑道:“是戀人。”
兩個護士頓時冒出了星星眼,偷偷的回頭看許遲的樣子。
沙發這邊離病床有段距離,而且君夜的聲音很輕,許遲沒有聽清,只是疑惑的望着他們,茫然的眨了眨眼。而這表情看在護士眼裏,完全就是默認了。
“很相配啊,你們結婚了嗎?”
“暫時還沒有。”君夜遺憾的道,“雖然我有這個意願,但是我的戀人不想這麽快邁入婚姻的殿堂,不過我也不介意再和他談一段時間的戀愛。”
“這樣啊……”護士也一副遺憾的樣子,她看了看表,“時間到了,我們得帶您的戀人去做手術前的常規檢查。”
君夜點點頭,“請便。”
護工推來了輪椅,但許遲覺得這太大驚小怪了,自己完全可以走着去。
護士們也沒有強求,幾人一起往檢查室走去。
經過走廊的窗戶時,許遲往下面看了一眼,底下是分割平整的綠地花園,有幾個穿着病服的人在護士的陪同下順着鵝卵石小路散步。
看來這裏真的是醫院。
術前常規檢查進行的很快,十一點時許遲換了衣服,在護士的指引下給自己消毒滅菌,進手術室。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手術室,但确實是頭一回因為生病躺在手術臺上。許遲睜着眼望着頭頂的無影燈,聽着旁邊醫生說話,他們好像在商議麻醉用半麻還是全麻。
許遲忍不住回想起從前受傷的時候,就算是從肉裏面取子彈,也只是局部麻醉,因為他不願意以完全昏睡的狀态躺在陌生人面前。
盡管他知道這些人是醫生,是來幫他的,但像這樣手無寸鐵的躺在手術臺上,他無法克制地恐懼和慌亂。
許遲想參與進醫生的讨論中,告訴他們自己想要半麻,然而醫生們已經商議出結果,為了保證手術的成功率,采用了全身麻醉。
許遲心裏一慌,剛想拒絕,麻醉師已經走了過來,通過靜脈注射将巴比妥類麻醉藥物打入許遲體內。
“別緊張,先生。”麻醉師輕聲安慰着,“只是個小手術而已,你很快就會好的。”
不是這個問題!
許遲睜大了眼睛,想要說話,但他的聲帶不受控制,無法發出聲音。
視線逐漸模糊起來,眼前的無影燈光晃來晃去,看不真切,周圍人影綽綽,他能聽到輕微的人聲、腳步聲、金屬器具撞擊的響聲,如同沉入海底一般漸漸遠去。
不行!不能睡!怎麽能這樣手無寸鐵的躺在別人視線之下。
他用意志強撐着,不想陷入昏迷中,但這樣的感覺很難受。半睡半醒之間,他隐約看到君夜站在手術臺旁邊,溫柔的俯視着他。
而周圍的醫生都在忙碌,好像沒人能看到他似的。
許遲看到君夜将那把黑色的匕首放在他的手邊,目光充滿了寵溺的意味,聲音也非常柔和好聽:
“來,小姑娘,給你的泰迪熊,乖乖睡覺吧。”
許遲下意識摸索着,手指碰到了熟悉的刀柄,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安心下來,不安的情緒被慢慢撫平。他不再和藥物對抗,放松了身體,整個人迅速的陷入了麻醉作用的昏睡之中。
他并沒有任何要傷害醫生的意思,就像君夜所說的,他只是需要一個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