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愛之深,恨之切
林西西死後,許遲實實在在的消沉了好幾天,他向查爾斯确認了林西西弟弟的名字,相貌,以及醫院地址,看來确實是打算把這個責任攬下來了。
而下一場游戲遲遲沒有到來,甚至都見不到君夜的影子,這座複制出來的城鎮平淡無奇的向前推進着時光,如果忽略那些路人臉上帶的面具,他們就像真正生活在一個和平的鎮子裏一般。
但是許遲知道這絕不可能,平靜的海面之下暗藏着危險的漩渦,潛伏着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而他們是漂泊在大海上的孤舟,随時都有可能被掀翻。
夜晚來臨的時候他總是很痛苦,很難受,甚至無法正常入睡。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到底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能不能別再玩弄我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些問題,他就像作繭自縛的蠶,慢慢的把自己封閉起來。
然後李伍來了,帶着強壓在心底的滔天恨意與滿身的銳氣,一把撕開他的屏障,讓光透了進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李伍緊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問:“要跟我聯手幹一場嗎?”
許遲暗淡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神采,“怎麽搞?”
對了,他終于知道自己這些天為何消沉了,他需要反擊,哪怕是毫無用處的反擊,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兒用處的。
李伍坐在沙發上,壓低聲音道:“我準備了炸藥。”
許遲一愣,“炸藥?你在哪兒搞來的?”
“從城郊的礦場,是用來爆破的铵油炸藥,我改裝成了遙控炸彈,威力足以将一百平米之內夷為平地。”
“我明白了。”許遲盤腿坐在沙發裏,看着茶幾上鋪開的常安鎮地圖,“你想讓我把君夜引到某個地方,然後引爆炸彈?”
“是的。”
“但是我沒辦法聯系到他,他好像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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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愛德華确認過了,雖然這裏沒有信號,但是用手機給他發消息,他是能收到的。”
“等下!”許遲忙的打斷他的話,不可置信的問,“你說他能收到我們的信息?”
李伍點點頭,“據愛德華所說,是這樣的,就是雖然消息旁會出現發送失敗的紅色感嘆號,但是對方卻是能看到。”
許遲整個人如遭雷劈,“這麽說我每天晚上發短信罵他,他都收到了…”
“……總而言之,你有辦法把他引出來嗎?”
“辦法…”許遲靠着沙發,輕咬着指甲思索着。
要以什麽理由叫他出來?林西西的事兒讓他與君夜之間産生了很大的矛盾,突然提出見面本身就非常突兀,君夜一定會産生懷疑。
所以最萬無一失的理由,就只有那個了。
許遲定了定神,沉聲道:“我有辦法,你打算什麽時候實施?炸彈布置在什麽地方?”
“今天傍晚六點,地點在中南路的西餐廳二樓,炸彈我固定在餐桌下面了。”李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遙控器,“這個信號範圍有兩百米,我觀察過了,可以在西餐廳南邊的一棟大樓天臺引爆,因為高低差的緣故,不會被爆風波及。”
許遲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吧。”
他起身打算往外走,李伍跟在他後面,冷不丁的問:“你真的不介意嗎?”
許遲腳步一頓,“什麽?”
“他看起來似乎很愛你…”
許遲眼前不由得浮現起從前與男孩朝夕相處的畫面,還有在手術室時,在他最慌亂的時候遞過來的匕首,他閉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搖頭道:“沒關系,做你想做的吧。”
他回頭看了李伍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李伍臉色一怔,随後苦笑了一聲,“是啊。”
他們開着車,很快就來到了目标西餐廳南側的天臺上。
許遲發現這地方确實不錯,視野開闊,而且正對着西餐廳的整面玻璃牆,裏面的情形一覽無餘。
天臺很高,下面的監控基本上無法觀測到上面,而且這棟樓是個老式居民樓,也沒安裝監控。收集炸藥,改裝炸彈,尋找最佳地點,看來李伍這些天真的為了報仇做了很多準備。
“時間快到了。”李伍說道。
許遲點了點頭,掏出手機點開了和君夜的消息界面,略微思索了一下,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已經想起了所有事情,出來見一面吧。”
後面是西餐廳的地址。
果然就像之前一樣,短信旁邊出現了紅色感嘆號,許遲和李伍緊張的盯着屏幕,黃昏的橙色流雲落入他們眼中,卻沒有任何詩意,有的只是戾氣以及如血般的殺意。
過了足足五分鐘,許遲的手機才嗡的震動了一聲,君夜回了簡短的四個字,“好的,寶貝。”
許遲和李伍頓時緊繃起神經,矮下身子藏身于圍牆之後,露出半個腦袋來觀察遠處的西餐廳。
許遲用望遠鏡注視着那邊的一舉一動,喉結緊張的滑動了一下。沒有人知道君夜會以何種方式出現,是想從前一樣神出鬼沒,或者遵循儀式感坐車前來赴約,慢悠悠的散步過來也是有可能的。
最可怕的一種,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出現在他們身後。
望遠鏡的畫面忽然撲捉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許遲慢慢的調整旋鈕,逐漸看清了那個出現在西餐廳的男人。
“他來了。”許遲低聲道。
從望遠鏡裏看去,君夜穿着一身長款黑色風衣,裏面是淺色薄毛衫,看似随意的打扮,卻很有種風度翩翩的書卷氣質。
他就是那種可以把黑色與白色這樣平淡無奇的顏色穿出效果的人,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吸引人們的目光。
許遲心情複雜的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現在引爆嗎?”
“不,再等等。”李伍眯起眼睛,目光沉沉的盯着遠處的西餐廳,那銳利的視線仿佛實質性的刀劍一般穿透玻璃,狠狠的插進裏面。
他把定時炸彈安裝在了餐廳中央的桌子下面,是個能将爆炸範圍最大限度覆蓋整個餐廳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話,李伍希望能在君夜走到炸彈旁邊時再引爆。
他想要為哥哥報仇,即使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也要拼盡全力的去做。
李伍屏氣凝神,在君夜與安裝炸彈的餐桌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幾乎就在同時,眼前的場景如同被絞入高速風扇一般,開始飛速的扭曲變化,他最後看到的是許遲震驚的眼神,以及伸過來想要抓住他的手。
剎那之後,他發現自己站在西餐廳的木質地板上,身旁是那張無比熟悉的餐桌。
遠方夕陽紅遍天際,如同上帝的顏料塗抹過天空,恢弘而壯麗。
“果然會這樣啊…”
這是李伍腦海中最後的想法,緊接着,桌下的炸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爆裂開來,伴随着驚天動地的巨響,迅速膨脹的火球瞬間席卷了整間餐廳!
炸彈造成的劇烈的爆風幾乎将半條街的玻璃全震碎了,路邊的轎車被掀飛出去,直接撞斷了電線杆!
火藥味與焦糊味随着熱浪瞬間充滿了街道。
許遲猛的睜大眼睛,瞳孔緊縮,他在這裏都能感受到那股熱風撲面而來,刺眼的火光灼燒着眼眸。
幾秒後他閉了閉眼,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會更驚訝點兒。”
君夜站在他的背後,面色波瀾不驚,整潔的衣服上甚至沒有一點兒塵煙。
“因為我早就知道。”許遲趴在矮圍牆上,從兜裏掏出打火機和香煙,點燃了,“我知道這樣殺不了你。”
“哦?”君夜有點兒驚訝,然後又表現的很有興趣似的,追問道:“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讓他來送死?”
“他也明白。”許遲慢慢的吐了一口煙霧,看着灰白色的煙在空氣中散去,“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樣是殺不了你的,但是我們能怎麽辦?只能盡自己所能。”
“李伍也是這樣想的,他想以性命為賭注去搏一次,輸了就輸了,至少他可以毫無遺憾的去見李玟。”
許遲把抽了一半的煙攥滅在手心裏,看着掌心發紅的燙傷,淡道:“希望他們下輩子能做對親兄弟,如果能選的話,李伍可能會想當哥哥吧。”
君夜對那對兄弟的事不感興趣,不過他還是有點兒在意剛才的短信。
“照這樣看來,你發短信說想起來了,其實是騙我的?”君夜走到許遲身邊,拉過他的手,攤開手掌看了看,微微皺眉,“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許遲猛的把手抽回來,順勢推了他一把,冷聲道:“你還在乎這個?你自己也沒少折騰我!”
“那不一樣。”君夜溫和而又理所當然的回道,“我心裏有分寸,而你沒有。”
“……滾蛋!”許遲不想再理他,轉身就要走。
君夜目光落在遠處的西餐廳處,那裏燃燒着熊熊大火,消防車已經來了,沖天的水柱從窗戶噴進去,街道上車燈閃爍,警笛長鳴,亂作一團。
他輕輕嘆息一聲,“說實話,這件事确實在我的計劃之外,人數減少的太快了。”
許遲停下腳步,心裏騰起一陣糟糕的預感,他扭頭問:“你什麽意思?”
“我會補充新成員。”君夜豎起兩根手指,笑了笑,“兩個,你明天就能看到了。”
“你!”一種劇烈的憤怒情緒忽然沖了上來,幾乎讓人喘不過氣,許遲一時難以自抑,快走兩步沖上前來,使勁抓住君夜的衣領,氣勢洶洶的一拳打了過去。
“你就是個混蛋!”
君夜側頭避開對方的拳風,纖長的睫羽低垂,溫柔的望着他。
許遲因為憤怒而微微喘息着,捏緊的拳頭都在顫抖。
“你就非得把無辜的人扯進來?你就不能沖着我一個人來嗎?!你是不是根本沒有心,沒有感情,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許遲脫力般的松開五指,向後踉跄了一步,蒼白無力的說着,“八年前的那個男孩,完全是你演出來的吧?都是假的…”
那些親近又快樂的日子,那些隐藏在眼底的深深的愛意,一次次讓他感受到溫暖,讓孤兒院出身的他體會到真正有家人的感覺,都不過是這個惡魔披着羊皮,閑暇之餘的惡意消遣罷了。
——他不過就是個可以随意取樂戲弄的玩物。
“我第一次意識到你就是那男孩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是他,應該是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的,畢竟他…我簡直是個傻X,居然還對你有點兒期待?”
許遲向來潇灑随意,從不多愁善感,但在這種時候,卻感覺到了深深的痛楚。
也許是李伍的死終究令他難以釋懷,又或者是即将加入的‘新成員’刺激到了他,總之許遲感到萬分的難受,就好像心髒被生生的挖空了一塊,又倒進了滾燙的鐵水。
撇開從前不談,就算在這個城鎮裏,君夜也無時無刻不向他展示着自己的溫柔,和他散步,給他上藥,發燒時徹夜不眠的照顧,突發疾病時送他去醫院。
但是這些?許遲沒法去相信那是真實的,君夜這種人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謊,當然也能在內心冷漠的情況下,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許遲不想再看見他,轉身向天臺出口走去。
君夜注視着他背影,低聲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愛你。”
就是因為開始愛之深,所以後來恨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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