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塵封的記憶

許遲在汽車站大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斷斷續續的抽了三、四支煙,都沒瞧見安娜出來。

秋天的風雖然不如冬天凜冽,但也是微微的刺骨,而且非常狡猾,順着袖口領口這些地方往裏鑽。

許遲終于不耐煩了,把煙頭按在垃圾桶裏,掏出手機來給安娜打電話,想問問她是不是堵車了。

結果一連打了好幾個都無人接聽,許遲只好關掉手機,走進汽車站找人。他在大廳找了一圈,又去咨詢臺問了,知道安娜坐的那輛車早就到了。他甚至頂着周圍女性奇怪的目光,在女廁所門口守了一會兒,來來往往十幾個人,也沒看見安娜。

許遲心生疑窦,又掏出手機來,一邊打電話,一邊叫了輛計程車往回走。

他這時候還沒多想,只是以為安娜手機沒電了,而且和他正好錯過,直接打車去了公寓。

半個多小時後,許遲回到公寓,坐電梯上到六樓時,他就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并不是聽到了什麽或者看到了什麽,而是身體的本能感受到了一種殘留的惡意。

許遲身上沒有武器,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門。

他先趴在門上聽了聽裏面的動靜,然後才掏出鑰匙開門。鑰匙一插進鎖孔裏,他就感覺這鎖被撬過了,身體頓時緊繃起來,進入備戰狀态。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踢開門,同時向後一轉,身體緊貼住牆壁。

想象中的槍林彈雨并沒有從裏面襲來,反而異常的安靜,許遲狐疑的探頭看了一眼,屋裏空無一人,男孩竟然不見了。

許遲一着急,也顧不上屋裏是不是還有埋伏,慌忙的沖了進去,先去廚房看了一眼,又去卧室和洗手間,都不見男孩的影子。

許遲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簡直比他自己身陷囹圄時還要慌。他強行遏制住內心的驚慌,慢慢坐到沙發上,思索着到底是誰會綁架男孩——甚至可能安娜也在他手上。

他這些年樹敵不少,哪一個都有可能花費數十天的時間,找到他的藏身之處,跟蹤他,盯着他,找到他的弱點。

許遲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用力的抹了把臉,長呼一口氣。他後悔死了,真不應該把男孩獨自留在家裏的,至少應該帶他一起去車站。

他的每一個敵人都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而這段時間男孩與他同吃同住,必然也被對方當成了自己的軟肋,他簡直不敢想象男孩會遭受什麽樣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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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得告訴愛德華。

許遲連忙拿出手機,想要向愛德華求助,但就在他即将按下撥出鍵時,面前的電視忽然滴了一聲,爾後屏幕亮了起來。

許遲受驚般的站了起來。只見屏幕上先是一片昏暗,緊接着慢慢明亮了起來,能看出那是一間密閉的屋子,畫面晃了一下,出現了一個年齡接近四十歲的西方男人。

這男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如同地裂一般,從左額角貫穿到鼻梁,看起來頗為可怖。

許遲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毒蠍!”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雖然距上次交手才一年多的時間。”

“你的另一只胳膊也不想要了是嗎?!”許遲怒聲威脅,“不想死的話就把他們還給我!”

毒蠍不以為意的整理了一下頭發,他的左臂從手肘到指尖全都是合金制作的機械手臂,從他們的對話看來,顯然這是許遲幹得好事。

許遲在十九歲,還是非常年輕的年齡裏,就在混戰中披荊斬棘,砍下了他的手臂,順帶還摧毀了他在緬甸的走私工廠。

毒蠍對他恨之入骨,說是要生啖其肉,痛飲其血也不為過。

許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毒蠍既然能聽見他說話,甚至好像能看見他,就肯定在公寓裏安裝了攝像頭或竊聽器。他用餘光掃視着房間,想要找到監控的位置。

毒蠍看着他這副明明已經慌到了極點,卻強裝冷靜的樣子,忽然神經質的大笑起來,邊笑邊道:“哎,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個人理解是左手和右手同樣的重要,你奪走了我的左手,我也要拿走你的一樣東西。”

他壓低聲音,陰冷狠毒的問:“你覺得左手重要,還是右手重要?”

話音剛落,屏幕上的畫面忽然一分為二,左邊還是毒蠍,右邊卻變成了另一個房間,安娜被反捆着手臂綁在電椅上,垂着頭,昏迷不醒。

毒蠍晃了晃手上的一個小遙控器,“這是電椅的開關,只要我按下去,那女人就會瞬間被電成一具焦屍。”

許遲猛的攥緊了拳,向前沖了一步,咬牙切齒的盯着毒蠍,“你敢碰她試試!我讓你償命!!”

“別着急,還有一個呢。”

毒蠍從畫面之外拽進來一個小孩,把他放在身前,陰森森的笑道:“你家這個孩子倒是真聽話,從抓過來到現在,沒哭過也沒跑過,這麽乖的小孩,你應該很喜歡吧?”

許遲的呼吸因為憤怒而急促起來,他緊盯着毒蠍,“你最好把他們放了!”

男孩透過屏幕,柔和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甚至和平時沒什麽不同,平靜又縱容,好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一般。

許遲又氣又急:傻子,壞人來的時候都不會躲躲嗎?平時白那麽機靈了!

毒蠍手裏拿起一把鋒利的鋼刀,貼住男孩的臉頰,“選一個吧,你更喜歡女人還是孩子?放心,我是很守信用的,你選哪個我就放了哪個,不過剩下的就死定了。”

許遲死盯着他,右手放在身側,悄悄撥通了愛德華的電話。

他看着毒蠍,緩慢的說道:“毒蠍,冤有頭債有主,你想報複盡管沖着我來,我就站在這兒絕不還手,但是別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你這樣太不道義,傳出去也不好聽,你的生意還怎麽做,別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毒蠍哈哈大笑,激動時甚至随意揮舞着手裏的鋼刀,看得許遲心驚膽戰,生怕刀槍不長眼,會誤傷到男孩。

毒蠍笑夠了,才重新看向鏡頭,嘲諷道:“你以為我不想殺你?不不不,我太了解你了,你不怕死,殺了你不足以讓你難受,我要讓你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被虐殺,你也稍微體會一下我的痛苦吧。”

毒蠍将刀貼近男孩纖細白皙的脖子,青藍色的脈管微微跳動着,他壓低嗓子,故作神秘的說着,“快選吧,我給你三秒鐘時間,要不然我就把他倆都殺了。”

“你先把刀放下…”

“三。”

“我可以做人質!我保證不反抗!”

“二。”

“毒蠍!”

“一。”毒蠍遺憾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了遙控器,輕描淡寫的說道,“女士優先,先殺女人吧。”

“等等!”許遲低吼一聲,萬分痛苦地低着頭,右手死死的抓着左臂,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膚之中,幾乎滲出了鮮血。

他艱難的開口,仿佛喘不上氣來一般,聲音嘶啞,“安娜…我選安娜…”

男孩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對許遲的選擇有些驚訝,也許在他的認知裏,他相信許遲會選擇自己,畢竟這段時間裏,他們彼此親密無間,而且生活的非常開心。

他大概是從這一刻忽然明白了,其實自己對許遲來說只是個過客,就像這座常安鎮一樣。許遲只在偶爾的時候來這裏歇歇腳,但他真正生活在別的地方,有很多比這裏更重要的人。

而這些,都和他沒有關系。

許遲劇烈的顫抖着,他眼睜睜地看着毒蠍将男孩按到在地,帶着瘋狂的表情,用鋒利的鋼刀刺穿了他的胸口,劃開了他的腹部,如同中世紀的開膛手傑克一般,極其殘忍的開膛破肚,鮮血甚至飛濺到了屏幕上。

男孩纖細的身體被淋漓的血液包圍着,但他沒有哭也沒有喊叫,只是扭過頭,蒼白而漂亮的臉朝向鏡頭,用一種不可言說的眼神執拗的盯着鏡頭後面的人。

那眼神許遲本應該記一輩子的,可他偏偏忘記了。

這場殘忍的虐殺為他們争取了一點兒寶貴的時間,電話那邊的愛德華通過線人找到了毒蠍的位置,許遲帶着滿腔的怒火單槍匹馬沖進敵人的窩點,以命相搏,最終救回了安娜,也殺死了毒蠍。

但是他從四樓摔了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

在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他不斷的做噩夢,夢見男孩瀕死時的樣子,夢見鮮血和那張蒼白的面容。

也許是因為過于害怕和痛苦,昏迷中的他患上了心因性失憶症,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将這段記憶抹除了,甚至還編造了幾個男孩離開的模糊畫面,借此欺騙自己男孩是自己離開的。

男孩的名字在腦海中變成了一把大鎖,把所有的痛苦回憶都封存進密室中,再也不見天日。

安娜從頭至尾都不知道另一個人質的存在,毒蠍也死了,唯一記得男孩的許遲卻遺忘了這件事,于是他就這樣,把男孩的屍體抛在身後,将男孩的名字埋在海底,卑鄙又自私地獨自走向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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