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再也吓不到我了

許遲在常安鎮也是有自己的朋友的,不過與其說那是朋友,不如說是興趣相合的夥伴。常安鎮有一個小型俱樂部,裏面就十幾個人,都是軍迷或者槍模愛好者,經常搞搞線下聚會,分享一下相關情報。

許遲每年回常安鎮的時候,偶爾也會去參加。

雖然不知道他們大部分人的名字,平時都以外號相稱,但許遲很喜歡和他們相處。畢竟在這裏,大家都只談論興趣愛好,絕不會深究你的身份和過去,更不會像查戶口似的,問你今年多大、什麽工作、家裏幾口人啦等等。總之處起來很輕松。

今晚俱樂部又閑的沒事搞了聚會,許遲發消息說自己也去。他很久沒回來了,一聽他要來,大家都挺高興,還把地點定在了當地唯一一家射擊館。

許遲吃完晚飯之後就穿衣服穿鞋打算出門,君夜在他身後酸溜溜的問:“你要去哪兒?”

許遲言簡意赅的回道:“聚會。”

“多少人?”

“七八個。”

“男的女的?”

“都是男的!”

“在哪兒聚會?”

“射擊館!有完沒完,你是安全感缺失的小媳婦嗎?!”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君夜淡然而溫柔的問道,“可以不去嗎?”

“……”

砰地一聲,許遲以摔門而去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射擊館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基本上都在靶場那邊玩運動槍支。

許遲對射擊不感興趣,準确的說,射擊和槍械都是他吃飯的玩意兒,平時在工作與訓練中他已經打夠了,就像廚師放假在家不願意做飯一樣,許遲也懶得在休息時間去碰真槍。

當然,也正如廚師懶得在家做飯,卻熱衷于收集各類廚具一樣,許遲對槍支模型也很感興趣,而且還有點兒收集癖。無論是紙模、木模,還是金屬仿真模型,他都很喜歡。

所以他婉拒了幾個過來邀請他一起打槍的朋友,站在射擊館大廳的玻璃展覽櫃前,欣賞裏面剛上新的模型。

這裏的槍模除了展示之外,也是對外售賣的,許遲在考慮買一個回去,正好自家櫃子裏好像還有個空位。

許遲兩手插着兜,放松的站着,如同一位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似的審視着這堆槍模,仔細考慮今天翻誰的牌子,寵幸誰好呢?

然後他忽然感到身後有人接近,腳步聲沉重,白熾燈光被遮掩住,高大的黑影頓時籠罩了他。許遲神經立刻緊繃起來,雙手從衣兜裏伸出來,右腳微微後撤,做出了預備防禦的姿态。

“喲,哥們,你不去打槍?剛剛我看那把雙管霰彈槍可帶勁兒了。”

許遲聽見聲音,握緊的拳頭又松開了,他随口搪塞道:“今天肩膀不舒服,不碰槍了…啊,正好你來了,你看看這幾個模型哪個好看,我想買一個回去。”

來者是一個心寬體厚的高胖子,盡管體型彪悍,但面相頗為淳樸,濃眉小眼塌鼻梁,嘴唇莫名的粉,臉也圓呼呼的,長着個福星樣子。雖然屬于那種扔進人堆裏就撿不出來的長相,但是卻莫名的招女孩子喜歡,大概是因為他的體型讓人安全感十足。

關鍵是,人家可是物理系的博士研究生,還是本地電視臺的軍事顧問。

學歷高加女人緣好,簡直就是許遲心目中的神。

俱樂部裏許遲最熟悉的就是他,每次聚會倆人都會湊一塊聊會兒閑話,雖然許遲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趙,別人都叫他趙胖子。

趙胖子指了指玻璃櫃二層的某把槍,說道:“這把MP5反恐沖鋒就不錯,塗裝很細致,而且聽說這種迷彩色塗裝還是限量版,不過倒是沒溢價,性價比不錯。”

趙胖子說完,又哈哈大笑,補充道:“買一把帶在身上,走夜路都不怕了,遇上劫道的,直接把槍亮出來,黑燈瞎火誰能看得清你拿的是模型,保準能把劫匪吓跑。”

許遲心說:就您這體型,一般人也不敢劫吧?別到時候錢沒搶到,褲子還搭進去了。

當然這話許遲也就心裏想想,他順勢和胖子聊了起來,“現在也碰不上劫道的了吧?常安鎮這幾年其實還挺太平的。”

許遲記得自己前兩年回常安鎮休假,某晚看球賽直播,自己支持那支球隊輸的一塌糊塗,輸到他都懷疑前鋒是對面的卧底,專門不長眼的把球往自家球門踢。還有那個中鋒,他脖子上頂着的是個球嗎,許遲都想把他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于是許遲非常生氣,心裏堵着一股濃濃的戾氣發不出來,就大晚上的出門,想碰上個劫匪,揍他一頓出出氣。

結果他在偏僻小路轉悠了半夜,也沒碰上半個劫匪,甚至還被下夜班的小姑娘當成了流氓……最後許遲在便利店買了瓶啤酒,灰溜溜的回家了。

由此可見,常安鎮的治安還是非常好的。

趙胖子聽了他這話,卻神秘莫測的搖搖頭,“不是喽,可不是,這幾天可不安生。”

許遲愣了一下,心裏還想不會是前兩天李玟李伍他們過來的時候沒注意,給添亂子了吧?

然後就見胖子湊近了,小胖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道:“我有個朋友是派出所的,聽說昨天咱們這裏出了起命案,老天,據說那現場血裏糊啦的,滿牆都是血,屍體都找不着。”

胖子舉起手比劃道:“瞧,他說現場最大的屍塊比巴掌還小,就跟炸開了似的,拼都拼不起來,當時警察一進門,十個裏面八個都吐了。”

許遲的目光從槍模移到了胖子臉上,面色略顯凝重,“這是哪兒的事?”

胖子想了想,“聽說是孤兒院,對,就是咱們鎮上那所孤兒院,發生在一間辦公室裏,DNA對比之後,好像确認那人就是院裏的一個什麽主任,還是副院長來着,我沒細問,人家也不能細說啊,哥們,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啊?咋了?”

“……沒事。”

許遲深吸了一口氣,穩住糟亂的心神,他的臉色仍然很蒼白,甚至說在他想通死者是誰之後,臉上的血色就瞬間褪得無影無蹤,心髒劇烈的跳動着,脈搏快到危險的地步。

這種反應甚至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不管是真正面對那個人也好,或者僅僅聽到他的名字也罷,許遲都會無法克制的緊張、不安,甚至是極度恐懼。

這是在幼時形成,刻在骨子裏無法消解的陰影。

許遲伸手扶住了牆,勉強站穩,他閉了閉眼,回想起昨天中午,君夜回來時身上帶的那股血腥味。從時間上是對上了,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愛德華告訴他的嗎?可是愛德華也并不知道那些事的全貌啊?

盡管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次踏足那個地方,但此時許遲卻很想去孤兒院看一看。

他對胖子道:“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今天先走了。”

“啊,這才剛來就走啊?”

許遲随口編了個理由,急匆匆的離開了。

常安鎮的夜孤獨而靜谧,路上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除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之外,基本上所有店鋪都關門了,只剩下慘白的路燈還孤寂的亮着。

許遲急匆匆的穿過街道,走到孤兒院大門口。

他戴上了黑色的防霾口罩,拉起衛衣的帽子,從無人的欄杆處翻了進去。

這是十三年來,他第一次踏入孤兒院,裏面的設施已經大變樣,都認不出來了,不過那個宿舍樓還是老樣子。許遲忍不住想到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知道現在都在幹什麽,又漂泊在何處。

他在黑夜中辨認了一下方向,自從成為侍從之後,他的夜視能力已經恢複到健康狀态,很容易借着路燈找到了辦公樓。

許遲慢慢向那裏走去,他很慶幸教工宿舍拆除重建了,否則在經過那扇門時,他可能會因為害怕而無法動彈。

許遲拉低兜帽,從窗戶翻了進去。

他并不需要去看路線圖,因為那股濃濃的血味還彌漫在大樓的空氣中,而且越走越濃重。

最終他在一扇棕色的房門前停了下來,上面貼着黃色的封條,案發現場已經被封了。而門上的标牌寫着副院長,下面有幾個小字,寫着副院長的名字。

“果然是你……”許遲低聲喃道,他擡起手,手指慢慢掠過那幾個字,爾後忽然按緊,指甲幾乎陷入硬質泡沫板之中,在那個名字上印出了痕跡。

“我真後悔…”許遲輕聲說道,“早知如此,十三年前我那一刀就應該捅下去,可惜我那時太懦弱了,結果現在被別人搶了先。”

他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現在也很膽小,每次回來常安鎮,走在街上時,我都想過來殺了你,可我不敢…我只要一看見你,甚至是聽見你的名字,就會吓得渾身發抖。”

“不過你現在再也吓不到我了,而且是永遠。”

許遲沒有推門進去,他只是在門口靜默的站了五分鐘,直到樓下傳來巡邏的腳步聲,他才轉身從窗戶翻了下去,如同野貓一般無聲的落地,離開了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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