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他就這麽扛了十幾年

許遲如同沒人要的孤魂一般,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大街上,慘淡的月光照在無人的街道,柏油路面隐隐泛光。

理智告訴他現在已經很晚了,應該回家了,否則他就要面臨君夜無休止的诘問和猜疑,但是許遲潛意識裏不願意回去,更準确的說,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不願意見到任何人。

也許是因為去了一趟孤兒院,确認那人的死訊的緣故,許遲的狀态很迷離,大腦仿佛放空了一般,內部的齒輪被鏽住,被卡死,無法正常思考。

有一只黑色的野貓順着綠化帶經過這裏,許遲看着它,它也停下來看着許遲,金黃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微微發亮,好像黃金一樣。

許遲叫了它一聲,黑貓頓了頓,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腳,喵喵的叫了起來。

它的聲音很低啞,聽起來像是很久沒喝水了。

在非常寒冷的冬天,比起食物和住所,流浪動物們最先遇到的是水危機。冬天降雨少,空氣又幹燥,很難在城市中找到飲用水,就算有些愛心人士會在固定的地方放置水盆,裏面的水也很快就會結冰,根本沒法喝。

所以比起凍死、餓死的流浪貓狗,渴死的也不在少數。

許遲家裏養着小狗,難免就對其他小動物也産生同情心,他四下看了看,見路邊有個自動售貨機,就過去買了瓶礦泉水,俯下身遞給黑貓,“給,拿着,別客氣。”

黑貓:“……”

下一秒許遲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甚至有點兒傻/逼。他擰開瓶蓋,在地上找了個塑料盒,把水倒進盒子裏,放在黑貓面前。

黑貓這才埋頭大口喝了起來,估計确實是渴了。

許遲看了看售貨機,忽然很想喝酒。雖然君夜明令禁止他碰含酒精的飲料,可他今天心裏難受,像被一團帶刺的棉花堵在胸口似的,需要酒精的麻痹。

他隔着玻璃看了看裏面啤酒的種類,在旁邊的小屏幕上下單。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只有自動販售機的白光映在他的臉上,許遲愣愣地看着玻璃櫃上自己的倒影,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按着購買鍵沒松手,竟然下單了六罐啤酒,還因為誤觸下單了一小瓶白酒。

售貨機裏發出出貨的轟隆轟隆的聲音,幾罐啤酒掉了出來,許遲一一撿起,抱着這一堆酒,有些無措的站在街邊,大腦茫然又遲鈍,看起來甚至有點兒可憐。

耳邊傳來低微的水聲,許遲扭頭一看,黑貓還在街邊喝水。

許遲幹脆走了過去,坐在馬路牙子上,把這幾罐啤酒規規矩矩的擺成一排,扣開一罐,慢慢的喝了起來。

售貨機的燈光為許遲拉出長長的影子,他喝着酒,貓喝着水,盡管互相陪伴着,但他們仍然很孤單。

……

君夜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了。許遲坐在路邊,腳邊滾落着一堆啤酒罐子,還蹲着一只黑貓。

許遲用手支着腦袋,絮絮叨叨的和貓說話,聲音很低,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但看這狀态,明顯是醉得不輕。

大半夜的不回家,卻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就算是君夜,也都有些生氣了。如果自己不來找他,他是不是就在外面過夜了,冬天這麽冷,他會生病的。

君夜走過去拉他起來,低聲訓斥道:“我不是禁止你喝酒嗎,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許遲斜瞥了他一眼,因為醉意的原因眼角發紅,眸子水光一片,竟然是別有風情。

他好像不太能認出人來,一把甩開君夜的手,短促的道:“關你屁事。”

君夜不惱反笑,“算了,我不和一個醉鬼計較。”

——等你清醒了我再讓你知道什麽叫後悔。

地上很涼,君夜強行把許遲拽起來,兩指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說實話,他也是頭一次見許遲喝醉的樣子,從前許遲雖然喜歡喝酒,但從來不貪,度量控制的很好。畢竟他那個職業,沒有能放下心來大醉一場的時候。

今天他這是怎麽了?

君夜低頭注視着他,輕聲道:“寶貝?你怎麽了?不是出來聚會的嗎,誰讓你不高興了?”

許遲暈乎乎的看着他,兩眼幾乎不能準确聚焦,茫然無知的睜着。冷風一吹,酒意上頭,眼神愈發的迷離,一點兒警惕心也沒了。他盯着君夜看了好久,才認出了他,并且本能的就要把他推開。

君夜更用力的抓住他,趁他還未反應過來時,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酒意很濃,君夜微微皺起眉,他不太喜歡這個味道,但這并不影響他将這個深吻進行下去。

許遲覺得不舒服,悶哼着,微微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但是把旁邊的黑貓吓到了。它尖聲哈着氣,背毛炸起,轉身跑走了,黑色的身影迅速融入夜晚之中。

反正深夜的街道無人經過,沒人會看見,君夜強勢地将許遲按在電線杆上,舌尖啓開唇齒,色情的引逗着對方做出回應。

唇瓣被咬得很疼,許遲那顆被酒精浸透的腦子雖然不能理解對方在做什麽,但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的強硬,還有那只扶在自己腰上,蠢蠢欲動想要伸進褲子裏的手也讓他倍感危險。

“唔…放開!”許遲感覺自己受了欺負,難以忍受。他本能的摸向自己的後腰,那是一個要拔槍的動作。

但是他現在身上怎麽可能有槍呢。許遲摸不到武器,便用雙手使勁兒把對方推開,轉身往後走。

他腳步虛浮,視野飛轉,一頭撞在了電線杆子上。

砰!

許遲只覺得眼前無數的星星在飛,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子完全宕機了。他睜大眼睛瞅了瞅面前的電線杆,十分抱歉的道:“對,對不住了…我沒看見你,不,不好意思啊,哥們…”

君夜:“……”

好吧,其實傻乎乎的也挺可愛。

許遲看了電線杆子一會兒,忽然身體一頓,君夜以為他意識到這不是人,只是個杆子了,但是下一秒就見許遲搖搖晃晃地湊過去,一把摟住電線杆,嘟囔道:“哥們,你長得好高啊,有什麽秘訣分享一下嗎?我也想長到一米八五…”

電線杆子沉默地:“……”

君夜終于看不過去了,走過去拉住許遲的胳膊,輕聲哄道:“好了寶貝,我們得回去了。”

“我不回去…”許遲還想掙開他,但君夜的手很有力,如同鐵鑄的一般緊緊的箍着他,許遲掙紮了幾番也沒用,不由得生起氣來,惱火道:“我不要回去,他們都不喜歡我!”

君夜啞然失笑:“有誰不喜歡你……”

話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現在公寓裏只住着自己和許遲,只有嶙崖偶爾會來。君夜自己絕對不會不喜歡許遲,嶙崖對許遲也一向很尊重,沒人不喜歡他。

如果說黑盒那邊的話,上次許遲和boss視頻,君夜也旁觀了,看得出許遲在那邊與人相處的不錯。那麽許遲口中的這個‘他們都不喜歡我’,其實是指的十六歲之前,在孤兒院的時候?

君夜的心一點兒一點兒的沉了下去,他扳過許遲肩膀,強迫他看着自己,沉聲問:“你今晚去哪兒了?”

許遲半睜着眼睛,醉醺醺的望着他。

君夜又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你去了孤兒院,是不是?”

許遲好像對孤兒院這三個字有反應,他小聲重複了這幾個字,因為醉意而站不穩,雙腿踉跄了一下,撞進了君夜懷裏。

許遲伸手抓住他的衣服,穩住身體,他沒有擡頭,因為額發與陰影的緣故,君夜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遲稍微靠近了一點兒,臉貼近君夜的肩膀。這個動作是很親密的,而且很主動,但是他說出來的那句話卻讓君夜心裏一突。

他低聲道:“是你幹的,對不對?”

那一瞬間的他的聲音反常的冷靜,簡直不像一個醉酒的人。

君夜沒有回答,但是在迅速猜測許遲的想法:他生氣了嗎?他是否還惦念舊情,對那個老師殘存親近的心?

緊接着,他就聽見了許遲低啞的聲音:“幹得好…”

眼淚慢慢地從那雙黑墨般的眼睛裏滾落出來,無聲的砸在他的衣袖上,許遲松開手指,無力地蹲下身,捂着臉壓抑的哭了出來。

他哽咽的說道:“真的…幹得不錯,謝謝你,真的…”

他哭起來的樣子和小時候相比真是一點兒都沒變,總是很刻意的壓制自己的聲音,很輕很低,不敢放聲大哭。不知道是覺得丢臉,還是怕被人發現。

君夜覺得很可能是後者。因為被虐待的孩子一旦哭出聲,就容易招來更殘暴的對待,所以他連哭泣都要小心翼翼的避着人,縮在角落裏不讓任何人看見。

君夜俯身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哄慰:“想哭就哭出聲來,寶貝,別憋在心裏。”

許遲置若罔聞,他甚至張嘴死死的咬着手腕,想要把哭聲壓回去。

眼見着對方腕部見了血,君夜連忙把他的手腕從牙齒底下解救出來,不由分說的抱起他。

“不能咬自己,聽見沒有!”

被抱起來的時候,售貨機的白光映在許遲臉上,冰冷刺眼,他像受驚一般,連忙低下頭,将臉藏在陰影之中。

君夜無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特殊的情緒,不是憤恨,也不是悲傷,就是單純的委屈。

原來他一直像個小孩一樣,為自己的出身、為自己所遭遇的所有不公與磨難而委屈着,可他從來不說,就這麽硬生生的咬牙扛了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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