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能性(重寫)

吃完飯又開始喝酒。

二叔一陣的心虛:“快把東西拿上來,齊魏兩地的好朋友,有不少書信和禮物帶給寨主呢。”

文蜀笑了笑:“江湖上的朋友們擡愛了。我看官場上的朋友,就沒有這樣敬重我。”

桑三郎小聲嘀咕:“官匪畢竟不是一路人。”

二叔斜了他一眼,故意嗆火:“确實不一樣,匪過如梳,官過如篦。”

文蜀一擺手:“你和他吵什麽,他不懂事,你老人家別和小男孩計較。權看我薄面。”

葛謹風本着一種唾面自幹的心态,幽幽的說:“文人墨客總要自矜自貴,才能顯得與衆不同。別說是寨主,就算是官居一品、位列三公,乃至于貴為太子、天王,一樣要褒貶。”

文蜀:“風公子是個有見識的人,舌頭長在人家嘴裏,又不是逮魚,還管得着麽?”

屋外搬進來兩個大油布包裹,都堆在她手邊的小桌上。裏面信箋、銀兩、荷包、釵簪耳環、香珠串、短刀匕首、膏藥丸藥、柞蠶絲制繩的甩頭一子、純金的飛石彈子二十顆。

有些是求購的、索要的,有些是送禮之後人家的還禮。

葛謹風:“逮魚…是此地方言嗎?”

幹娘咯咯笑:“逮個魚,就是親嘴啦。”

文蜀伸出舌頭舔了一圈下嘴唇,也笑,拆信看,一邊問:“路上雨水怎麽樣?有沒有不開眼的匪徒來劫你們?這一趟往南走,齊國的氣候如何?”

二叔端着酒碗:“這一路都挺旱的,怕是要天下大旱。不開眼的匪徒只有一撥,被我們打退了,其他人知道是卧虎寨的商隊,只收了三五兩銀子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齊國境內嘛,事兒可大了。”

文蜀頭也不擡,側了側身借窗外的亮光看信:“多大事?”

二叔:“丞相下大獄之後,被江湖人士劫獄救走,阖家不知去向。齊國全國搜捕江湖人士,要不是邊境上的祖将軍與你我有幾分薄面,收了禮叫我們收起旗幟,改做良民裝扮,怕是回不來了。”

文蜀點了點頭:“祖将軍一向愛惜天下英豪。還有呢?”

二叔:“驷馬縣的丁把頭五十大壽,看氣色半死不活的,我上了您的禮物和書信,他兒子們嘴裏不幹不淨,還想坐地起價。”

文蜀翻了一頁信:“貓兒,去把窗戶支開,亮堂點。二叔,你甭擔心,大不了我親自走一趟。丁家姐姐和我關系不壞。”

幹娘在旁邊撲哧一笑:“老二啊,你可真不行。”

桑三郎覺得她這是威脅二叔,連忙附和:“就是,哪能被他們一家挾持住。沒了張屠戶不吃連毛豬。”

葛謹風卻知道丁把頭是誰,是齊國最大的私鹽販子,實不相瞞,大魏産的井鹽不夠多,從齊國買鹽又總被勒索,每年都要從丁把頭手裏買幾萬擔的私鹽分派給軍隊裏,軍中再克扣一些轉賣。說是富可敵國有點過分,也就是富甲一方,人稱丁半城。

說到這裏,他徹底知道桑三郎的地位。

文蜀心說,盤算了一會:“嗯。三郎,你帶風公子回屋休息。正好柳大王住過的屋子還沒堆東西,先讓他住那兒。風公子。”

葛謹風剛要站起來,扶着桌子不卑不亢,收斂一點敬意試探她的态度:“嗯?”

文蜀含笑:“公子是貴客,寨子裏随便你行走。只有兩點,山林裏有狼,馬廄肮髒,最好不要靠近。”

葛謹風心領神會:“一定一定。”叫我別跑,借口找的還挺生硬,都不是熱情留客。

文蜀和二叔聊了這一路上的瑣事,要回去和三郎一起算賬,出去經商時一切貨款都有底賬,路上食宿價格也有個大概區間,和算出來的差二百兩銀子也太多了。

二叔嘆了口氣:“道難,還有人托我帶了家書,我得下山一趟,不能失信于人。”

“說的很是。”文蜀氣定神閑的回屋,捉住桑三郎從屋裏拖出來:“算賬了麽?你在幹什麽?”

桑三郎充滿了文人那敏感自卑郁郁不得志的情緒:“我看你們都和風公子相談甚歡,還想得起來叫我算賬?”

文蜀不是很懂矯情這種情緒,摸了摸身上稍微淋濕了一點,再換一次衣服:“他不過是家世比你好,氣質出衆,又比你年輕英俊、處事不驚、落落大方而已。你擺出這副樣子來給誰看?家世和長相問你爹媽去。有這份閑心,多琢磨琢磨天下大勢,打聽他家世背景了嗎?我看那小子必然提防我,你可以充作同病相憐,刺探刺探。”

桑三郎一開始只是暗暗的比較,心裏自慚形穢,又想着自己畢竟是寨主的相公,雖然是有名無實,那名分也很重要,而風公子不過是個人質。現在聽她這麽說,只感覺一口血哽在心口,不上不下,眼前發黑。“我如何比得過他,哪配與他同病相憐?”

文蜀拎着衣服有點驚愕:“比這個幹什麽,人各有命。貴賤不等,都被我抓來是一樣的。你去找他,傾述思鄉之情,最好能騙他寫一封家書——看看是寫給誰求救的,還有他那哥哥,名字究竟是那個字也不清楚,又有口音,先把賬算了,按我說的去做。”

桑三郎幽幽的嘆了口氣,想起來她是個多麽冷酷無情的人,拿起算盤,翻出過去的賬簿,開始老老實實的算賬。

賬簿上确實有些問題。二叔只有點小聰明,做假賬做的都不穩妥,記錄上有一馱的貨物落水損壞了。

商隊裏雖然有二叔的親信,但也有寨主的親信,文蜀挨個把他們叫來談了談,只問兩件事‘在哪裏落水’‘落水的是什麽東西’,果然答案各不相同。

她暫時不動聲色,先檢點了私鹽的成色和重量,再讓黑衣騎士往各處走一趟,一部分私鹽分銷給其他私鹽販子,另一部分私鹽由幹娘親自押送去玉瑕府。

一斤私鹽,便宜的也要三兩白銀,貴的地方能賣到七八兩白銀。

幹娘被叫來開會時,連忙說:“我看見老二他帶了一個大包袱下山去了,怕是自己夾帶的貨物,要去銷贓。”

文蜀不動聲色的打發走她,攤開地圖仔細研究了一會:“還是缺人。青龍莊不會願賭服輸,輸給我的商路上,必然絞盡腦汁給我搗亂。拍別人去恐怕鎮不住那些喽啰,得我親自去一趟。可社火在即,青龍莊又一定惦記着被我搶來的小公子。”

貓兒在旁邊挑燈芯:“五姐,外面好大的雨,天黑了,該吃晚飯了。”

……

一轉眼過了兩天,葛謹風沒再見到大王,只有又酸又扭捏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桑植作陪。

桑三郎安靜消沉了半日,只和‘風謹’一起游覽,談些詩詞歌賦、天下大勢。風公子要借用書房,他也慷慨出借,顯得自己能當家做主。

書房裏除了十三經和農學之外,只有兵法。書頁上橫七豎八有不少潦草批注,寫的是:說得對、真有道理、我咋想不到呢、對對對、妙啊、那誰那誰和那誰都死在這一點上字不會寫、哈哈。

葛謹風夜裏真聽見狼嚎了。白天仔細琢磨,桑三郎不過是個庸庸碌碌的俗人,他一心想考取功名,這樣的人,朝廷中足有千八百人,俯首皆是,不足為奇。可惜寨主是女子,最多也只能被人招安,做一員女将。

暗暗琢磨着能不能将這位寨主收為己用。自己的太子之位雖然風雨飄搖,但只要是太子,就有機會。天王能招安盜匪為他所用,我有何不可?她既骁勇善戰,又懂得養兵練兵,似乎還懂得治民耕種,又與飛天盜賊的關系緊密,人才難得。門口匾額只是吹牛而已,倘若她願意助我登基,那真是如虎添翼,許多難題迎刃而解!

桑三郎在和他一起爬山看梯田時,突然說起:“我當初也是被掠上山,已經大半年了。有家難回。我畢竟是讀書人,自有我的風骨氣節。本來不願意順從,若不是家有父母高堂,就該一死了之。枉耽了這虛名,有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活的毫無男子氣概。唉。我豈能為了自己脫離苦海,就要推你進火坑呢。只是這位寨主和別的寨主都差不多,在婚姻大事上,都是一屜頂一屜,見新人忘舊人。”

桑三郎見這俊俏公子垂首不語,不由得感慨起來,世家子弟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然年少俊秀,又有什麽用呢?這吃苦受罪,遭人白眼的日子,很快就會折磨的這皮膚潔白如玉、雙眼亮如黑漆的美公子神色黯淡,說不定他還會一氣之下自盡身亡。我只是覺得委屈,說不定他會不堪其辱而死呢。

心中的憐憫多過了喜悅,嘆息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公子,我奉勸你一句,在這山上不是講道理的地方,你還是屈身侍奉為好。多忍耐幾日,或是你家人來贖你,或是有了新人來頂替你……以公子的姿容氣度來說,難了。”

葛謹風心裏咯噔一下,一切疑點都解開了。以一個土匪來說過于溫和的态度、自稱被掠上山還在吃醋的相公、其他人的暗笑不語都指向一個很清晰的點,那就是寨主看上自己了!

這不足為奇,天王天生是龍鳳之姿,先皇後也是如花似玉,葛謹風也是公認的美姿儀,不亞于潘安衛玠的美男子——一切贊譽在他的隐疾被暴露出來之後蕩然無存。也不難以想想,這見色起意的土匪頭目在得知實情之後,很有可能會惱羞成怒,翻臉無情。這就難辦了!

桑三郎壞心眼的鼓動他主動去勾引寨主,他知道文蜀修煉的武功需要禁欲,可能就是傳說中被人奪取紅丸就會流失一半內功的神龍內功。她出于許多理由時常換相公,外人對此一無所知。一旦風公子冒犯她的禁忌,再被寨主羞辱一頓,就能斷絕對方把自己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桑三郎固然想走,也不能容忍自己被棄若敝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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