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醉春風(重寫)

亂世之中沒幾個人在意貞潔,有道是失貞是小,隕命事大。

葛謹風高聲疾呼不可,看起來就很像傳說中寧死不從的節烈之人。

老邬唰的一下把刀□□:“你瞧不起寨主,想死嗎?”

文蜀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吓到高門府邸那些嬌弱的小公子:“據說早些年,人們道德高尚,比現在人好的多,男的不願意效忠新君,寧願一死了之。女的不願意改嫁,也要上吊投井。你是為忠義節烈,還是看不上文蜀一介草莽?”

葛謹風心裏慌得一塌糊塗,他旁觀了幾日,看出來她雖然節儉,但極其富有,不差自己的贖金。而且每年總有幾個案子,是被綁票的交了贖金之後只還給一具屍體,誰會和強盜講道理呢?連忙道:“當今大魏的王後也是二婚之人,談什麽節烈。草頭天子能救民于水火之中,誰敢輕視大王。在下以為不可,只有三個原因。”

文蜀去過京城,見過天王攜新皇後臨幸承天樓與民同樂,那真是如花似玉、嬌豔無比的一位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那美人是二婚的?咳。你說說有什麽緣由。”

葛謹風本來就不想談論繼母,她确實嬌豔清純,二十歲時生過孩子改嫁做皇後,也才十四五歲模樣。“寨主,原因有三,其一,我們和仙機井的小院中被圍困時,外面的賊兵自稱是惡虎寨。”

文蜀眉頭一揚,雙眸精光一閃:“我只當他們又冒充衙役,竟連我都敢冒充。”

葛謹風:“想必沒把握将我們全殲,故意使借刀殺人之計。如不是我手無縛雞之力,實在太累贅,阿淼早就帶人闖出重圍,搬來救兵報仇雪恥,卻要沖着你來。你我若不成親,我能說一句公道話,從旁佐證此事與寨主無關。”

文蜀心說這世上哪有公道話,他可真是天真可愛:“你少不更事,他們會以為你被我所騙。”

“其二,阿淼雖然得寨主搭救,幸免于難,但他雖然是朝中官員,卻沒有殺縣尹的實權。只怕在路上要被青龍莊的人追殺,回到京城還要下獄治罪,經歷一番波折才能…取信于人。”阿淼會回去報信嗎?天王能相信我被掠走嗎?皇後會不會派親信前來買我的性命,一切都猶未可知。

文蜀心說:這你才需要提供一些別的價值。

“其三,桑三郎已經是寨主的相公,他侍奉寨主并沒什麽錯處,焉能無故下堂,倘若為了三郎沒有如實傳話這一點小事遣去舊人,也顯得寨主薄情寡性。我亦良家子弟,雖尚未婚配,寨主才貌雙全,我亦不敢奪人之妻,倘若做了…有辱門楣之事,無顏茍活。”你們這些人是要裝作講義氣吧?

文蜀呵呵一笑:“很有道理。三郎往後專心當賬房先生,忙過了這一陣可以回家探親去,他樂不得如此。風公子可以趁機想一個化名,以免辱沒門楣。壓龍山年年辦喜事,大黑山也得跟着辦。他們是我的盟友,我這一年這禮金就得送出去幾百兩銀子,牛羊幾頭。我不成親弄回來點,就虧大了。老邬,去通知幹娘籌備婚禮。”

貓兒:“那我呢?那我呢?”

文蜀道:“你去給青龍莊送喜訊。看看朱英作何反應。你最機敏,前因後果也聽了,去吧。”

“好的喵!”

葛謹風氣的想殺人,還想質問自己,為什麽要選擇講道理。她專門選書生,不是什麽看重文人,只是看重軟弱可欺、任人擺布。

桑三郎站在門旁,臉色顏色又青又紅,變了幾遍才咬牙道:“恭喜寨主。”

文蜀含笑點頭。心說他可真是有史以來最差的一個,扭捏作态,滿腹心事半遮半漏,等人來詢問,沒有半點落落大方,貪心不少又沒有能力。之前的陳明足智多謀,田辟邪善于數術,祖青一身好武藝,衛萬疆心懷天下,都是個頂個的才子。

葛謹風暗暗咬牙,松開牙齒又柔聲提醒:“寨主,縣尹被殺之事,朝廷豈能善罷甘休。就算是天使承擔此事,只怕對官場上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反而要對你們不利。天王為人最睚眦必報,既是縣尹勾結的青龍莊,一起蕩平,也會牽連到寨主。”

桑三郎難以忍受這奇恥大辱,自己先是任憑他人擺布,前幾天還在這寨子裏又一席之地,頃刻間就蕩然無存,那些原本就瞧不起自己的黑衣騎士更要得意起來。另一個人明明是被搶掠上山的人質,轉眼間反客為主,我設計讓他誤觸寨主的敏感之事,他反而趁機翻身,氣死人了。“寨主,看來此地已經不需要桑植,離家已有一年,只恐高堂惦念,容我回鄉探親。”

門外跑進來一個人:“大王,有一家十三人拖家帶口求見,自稱是永安府南安縣人,只因受了委屈,殺了門卒、伍長、管營等七人,害怕起來,一起逃到這裏,聽聞寨主的威名,前來投奔。”

文蜀興趣大增:“伍長、管營大多是些該殺之人。叫他們進來,白虎廳議事。三郎既然要走,吩咐廚房,中午預備送行宴。”

葛謹風饒有興趣的跟她過去。

文蜀回頭瞥了一眼,也沒多說什麽。

這十三人是一對老夫妻、一個老寡婦兩個小寡婦,壯年夫妻兩對,四個少男少女,襁褓中的嬰孩三個,除了嬰孩之外,個個戴孝。

乃是親兄弟兩家。老寡婦上前半步,深深下拜:“老婦人劉李氏,拜見大王。”

文蜀看他們戴孝,又很凄慘,心生憐憫:“老人家起來說話,看你們戴孝,又殺了官,想必蒙受不白之冤。你且細說說。”

老寡婦言簡意赅:“謝大王。劉氏滿門冤深似海,三個月前,老婦這寡居的兒媳帶着女兒回娘家探親,入城時被兩個門卒攔住,強要搜身,說是搜查私鹽,搜了包裹還不夠,兒媳争辯了幾句,就當衆把她們衣裳都扯破了,大風雪天裏,露出肌膚。先夫去告狀,反吃了一頓官司,病死在獄中。二郎同我一合計,家裏不論男女都會舞蹈弄棒,家裏又有傳授,索性嗨嗨的沉了(迷暈)守門一營的官兵,将那動手的門卒,指揮的伍長,包庇的管營等人都摘了瓢(砍頭)。變賣田産,往南柯府投奔親戚,東門富貴劉二。”

文蜀點了點頭,那也是她的眼線之一,只是在南柯府,距離太遠,送消息送的特別慢。

“親戚不敢收留,指點我們兩家來投奔大王。大王若要投名狀,老婦人便帶人下山去取。劉家男女都習得拳腳,也會放牧耕田,也能舞刀弄劍,可供大王驅使。只求尺寸之地,供老弱存身。”

劉老二:“是,我家全憑兄嫂做主。”

文蜀仔細打量他們,看這兩對壯年夫妻和兩個寡婦,六個人都身強力壯,少男少女也快要長大成人,這算下來就是十個壯丁,老人小孩雖然多了點,也不費力,劃算得很。“好,天下被朝廷欺壓的良民,具是一家。嗨嗨的迷字有幾種寫法?(迷藥是哪種?)”

“迷字寫作望江南,夢江南,江南春光好。(沉醉春風)”

文蜀心中狂喜,臉上不動聲色:“殷小六!你帶他們去吃飯,住在東邊第一間。你們劉氏一家只管放心住下,暫且安歇三日,等我忙完了社火,再給你們安排工作和田地。”

劉家一行人磕了頭,拖家帶口的下去了。

兩只腌起來的羊腿,就挂在房檐下風幹。

廚房精打細:“切半只送三郎走,剩下一只半,再加上兩只鴨子十幾個雞蛋,就能把喜宴對付過去。”

腌羊腿的鹽當然不能浪費,洗下來給全寨人煮湯用。腌了幾天的羊腿更添風味,仔仔細細的拿來炖豆腐。

二叔笑容可掬,拿出棕紅油亮的笛子,吹奏一曲《陽關》,曲調悠揚。桑三郎此前搶了他的賬房工作,幾次三番的擠兌他,想不到這小子要先走了。

文蜀拍着桌子高唱:“嘆人生,最難歡聚易離別。且莫辭沉醉,聽取陽關徹,念故人,千裏共此明月。”

端起酒碗來:“三郎,山高路遠,慢走,願你前程似錦。除了你當日帶的東西,我格外贈你十兩紋銀做盤纏。”

桑三郎自從上山那一天開始,就盼着離開,對寨主害怕又厭惡,還有一絲絲期待,夜夜期待夜夜落空,現在好不容易能走,又是自己被棄如敝履,湧起一陣不甘,想自己來到這裏之後,雖然不甘願,還是做了許多事,算了許多賬目,代寫了許多書信的,怎麽我說要走時,她一句阻攔都沒有。

又想起自己當日頂替上一個人時,那人舉杯祝酒,寨主送了他百兩紋銀,倒是依依惜別。自己哪裏都不差,怎麽就錢上差這麽多!在心裏籌謀了半天,想說些文辭斐然、體面又令她懊悔不跌的話,又沒想出來。含羞忍辱:“好,多謝寨主!厚賜!”

……

理論上來說,只有府尹能被稱為大尹。

南柯府的朱大尹這一覺睡到晌午,才在嬌妾的簇擁下懶洋洋的坐起來。通宵達旦的宴樂就很消耗中年人的精力,尤其是又要作詩,又要痛飲千杯,還要游湖、登山,就算是款待好友也有點吃不消了。

“大尹,青龍莊派教頭來送信。”

“叫他進來,我再躺會。”朱大尹不想起床,只覺得想吐。

教頭進門來叩頭:“小人奉命傳話,朱鏟問叔父安。”

“還行吧。”朱大尹捂着心口:“什麽事?別又找我圍剿卧虎寨,跟他說了,犯不上魚死網破。”曾經有過派兵圍剿卧虎寨的計劃,朱大尹被枕頭上插着的匕首進行,立刻相信她只是被冤枉的良民。事情也很明了,她不敢殺府尹,殺了府尹會導致朝廷為了掩面圍剿她,府尹也不敢圍剿卧虎寨,以免這娘們傾家蕩産之後發狂殺人。

“豈敢豈敢。這次乃是另一莊要緊事。”教頭說:“有一位叫做葛淼的将軍,要從仙機縣回京城去,煩請大尹務必攔住他。”

朱大尹擡擡眼皮:“事情要緊嗎?昨日晚上離開了我這,今日差不多要到京城了!”

葛淼是郁金府鎮安将軍、東宮太子洗馬、武德大夫,拿出官印,帶着兩個侍衛,從驿站府城拼命換馬不換人,晝夜兼程趕往京城。

教頭心裏咯噔一聲:“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少莊主帶人圍剿天使,想要嫁禍卧虎寨,被葛淼等三人給跑了。幸而縣尹被殺,柳先生被殺,官面上的人物都被葛淼滅了口,這叫一個死無對證。事情就坐實了,是卧虎寨。”

朱大尹後知後覺的坐起來,起猛了只覺得頭暈:“他是天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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