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傳社火(修改)

在琴童回到山寨當天,就暗地裏指認了二叔。第二天早上開始,就沒人再見過二叔。

黑衣騎士們挎弓佩劍的疾馳回來,依次回報:“喜帖都發完了,都命俺們帶話,下月初十,人到禮到。”

文蜀高高興興的帶着他們去練習騎射厮殺,步戰三人一組的三才陣。

盾牌都是藤牌,山裏就能取材制作,拿在手裏輕便好用。

只有一個年輕寡婦來問過二叔的下落,那本是他的姘頭。

文蜀吃飯時端着碗溜達了一圈,瞧別人吃的都是什麽,麥粥配菜團子,看起來都還不錯。

其他人提到二叔時,或是心領神會,或是以為他出去奉命辦事。二叔的親信想要下山,又被山門處埋伏的崗哨擋了回去,只得在寨主的親信們身邊獻媚讨好。

只有幹娘似笑非笑,覺得老對頭被一刀宰了,這其中一定有自己煽風點火的功勞!

到夜裏,葛謹風坐在旁邊代替桑三郎記賬算賬,他的學業裏有數算,上手算賬一點都不難:“寨主,你二叔還能回來嗎……”是因為這一百兩銀子,就殺了?那也太可怕了。

文蜀坐在旁邊拿軟布擦刀,用磨刀石輕輕打磨,時不時的對着蠟燭瞧一瞧。又數了數石頭彈子,有這兩樣東西在手,什麽都不用擔心。

還有祖将軍送的一袋子金彈子,拿在手裏研究了一會,一顆約莫有一兩金子,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比石彈子趁手許多:“也不知道什麽樣人,才配得上被金彈子打死。”

葛謹風也暗悔失言,說不定她殺了人正在後悔呢,別遷怒我和琴童。

慢悠悠的改了口:“道難,我看外屋房梁上挂的那把劍好,宮中樣式,是您家傳寶物麽?”

文蜀嗤的怪笑了一聲:“拿宮中的東西當寶物,你也太瞧不起我家了。”

葛謹風心說你一身土氣,難道是出身名門,被世道所逼落草為寇麽?把毛筆遞給琴童,讓他拿去洗,走過來坐在旁邊:“您家的事,我一點都沒聽說過。”

“那把劍沒什麽大不了的。”文蜀換了一把吃肉用的匕首繼續磨:“我看見背青的,哦就是人販子,随手就殺了,把小孩女子奪過來,歸還本家。我師父叫我多多行善積德嘛,我也樂意做好事,但只能出力,這樣所獲的錢財也很多,還能廣結善緣。那次搶了個粉妝玉砌的女孩,她爹尋了來也是千恩萬謝,但身無餘物,只有這把劍值點錢拿來謝我。你知道鑄劍的是誰麽?”

葛謹風豎起耳朵:“願聞其詳。”當初這一批寶劍打造了六百六十六把,并無一把由名家鍛造。難道是督造軍械的官員?不曾記得這些小官的名字。

“我爹就是那個鐵匠。”文蜀把刀刃沖着他一晃,故意用刀刃上的寒光晃他:“他死了。”

葛謹風不信這是真話,這太普通,匠人雖然的賤籍,但鐵匠的兒子大多也是鐵匠,鐵匠的女兒怎麽可能修習高深的武功,霸占一方。當山大王可能是她家傳的行當,可能是父輩被朝廷剿滅了,大魏剛建國時剿匪無數。但時間上又對不上,卧虎寨還不足十年,若說背井離鄉流竄至此,又沒必要。

垂眸道:“家父性情暴烈多疑,喜怒不定,我平日只等引頸受戮。你是個講理的人,志在天下,學生反而覺得安心。”現在摸清了一點寨主的脾氣,還不知道她的底細,将來若有脫身之日,還不能斬草除根。

“風謹,你真是太客氣了。”文蜀眯着眼睛看刀,用大拇指試了試刀刃,換下一把:“你想說什麽?我是個粗人,不懂你們文人那雲山霧罩、處處隐喻典故的一套。”

葛謹風心裏已經攢了一堆她想要需要的東西,羅列名單,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就是時候:“我看細妹和貓兒和寨中其他人,都在學着讀書識字,苦于沒有先生。寨主若不嫌棄,我略讀過幾年書,可以教他們。”

文蜀欣然:“好。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力。好風郎,你想要什麽?你既然有情,我也有意,不會虧待你。”

葛謹風艱難的調整心态,在凜然不屈和羞澀難言之間把握好分寸,以免激怒她。先伸手像是他觀察到的正常男人一樣握住她的手:“能得寨主垂青,實乃學生三生有幸。道難,可嘆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寄人籬下,如寒霜摧折。如今尚有兩年的重孝在身,但願寨主成全。”

翻譯:別睡我!

文蜀本來也對這事兒沒興趣,她快活不着,慷慨應允:“我雖然是賊寇,總歸還是敬重忠臣孝子。赤眉軍都曉得厚待蔡順,難道我不如他們?你只管安心住下,只當朋友相處。”

……

青龍山因山勢如青龍卧倒而得名,龍身平緩,占地勢,水源充沛又向陽,沃土也多,養得莊戶也多。

龍頭峰上有兩座百年大廟,一年四季香火不衰,不論是亂世治世,兵匪流寇路過無數次,只敢借住不敢侵擾這幾尊神仙。

青龍莊單是派人在山下設卡,收取過路費,壟斷了茶水點心攤,每年三次社火獲利甚巨。

文蜀一身的黑衣黑褲,肩上用杏黃布條縫了幾道老虎紋,身後的黑衣騎士都是如此打扮。一行十五人,過路費是不教的,自己帶了幹糧大餅。攀着臺階爬到山頂上,見紅牆碧瓦莊嚴仙氣的仙家福地,廟祝同幾個道人、師公在門口忙不疊的迎來送往。

廟祝一見她,趕忙迎上前深深稽首:“卧虎寨文大王到了!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文蜀抱拳還禮:“老神仙,一年不見,您添福相了。”

廟祝:“全仗寨主庇佑。”

小六莊重的拿出香桶,文蜀親自抽出一只二尺長的粗香,在蠟燭上點燃了,沖着神殿虔誠磕頭。

拜過了五方財神,再去另一座廟裏拜五谷娘娘,求五谷豐登。花了一兩銀子,買了娘娘廟裏一小袋五谷雜糧。

文蜀琢磨了一會,還沒出大殿就感慨:“要不,我出家吧,這錢來的太便捷了。霸一座廟,當個胖姑子(道姑/尼姑),良田千頃,出入府城比現在還方便,憑我師父那一嘴胡謅八扯的本事,混個天師當當也不是什麽難事。”

老邬:“不至于不至于。”

段玉嬌:“一年就這一次。”

張大:“買個安心嘛。”

殷小六:“您真是過日子的人。”

廟祝在旁邊唯唯諾諾的送她出去,一路小跑跟在她身邊,賠笑道:“貧道等人足足念了一年的風調雨順增産增糧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寨主造化大,福澤四方,賞小道們一口茶喝。”

進來上香的富人一見她這一群人,忙不疊的作揖,随即躲開。地方上的富戶對各處的大王都不敢得罪,有時候還要帶他們做生意。

文蜀對廟祝假客氣:“老神仙,你這裏有靈有應,財神爺時常顯靈呢。留步,留步。”

從山腳下往龍頭峰上去的道路不算狹窄,道路兩旁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男女,富貴人家坐在山腳下、半山腰亭子裏,被奴婢們簇擁着,等着看,普通人就或蹲或站,或攀在樹上,一時間山上擠滿了人,比地上的草都多。

山腳下只有五支隊伍,具是本地有勢力的人家,旗手打着王、魏(葛)、文、朱、木字樣的大旗。

別人家的大旗雕蟒繡鳳,閃閃發亮的緞子做的,橫着扛在肩頭一丈有餘,上頭銀寶頂+紅纓是标配。而卧虎山的大旗半新不舊,沒立起來時還能看到邊邊角角打了補丁。

路人在旁邊指指點點,評論各家旗子的優劣。

文蜀一身黑布短褐,腳上穿一雙舊草鞋,草鞋登山時略有彈性,反而比短靴舒服一些。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兩個金镯子戴在手腕上,把袖口挽到手肘,生怕別人看不見。一抱拳:“朱少莊主,氣色不錯,身體可好啊?”

朱英頭上戴了鑲嵌珍珠珊瑚的金冠,橫插玉簪,青衫長袍上銀絲線繡了一條過肩銀龍,腰上緊緊的束着腰帶,下垂玉佩玉環,腳下一雙嶄新短靴,手裏拿着一把繪了蘭花的團扇,斯斯文文的往旁邊一站,看着管家和教頭做足準備:“文道難,有勞關心,我好得很。不耽誤下個月喝喜酒。”

“那就好,我一直在擔心你呢。”文蜀一拱手:“王将軍,去年就是您家頭籌,我看今年也不錯。”

王德坐在虎皮椅子上,傲慢的揮揮手:“道難啊,年輕人要耐住性子嘛。”

他身後的管家前些天帶人去買私鹽,淺笑着拱手作揖。

文蜀随口戲谑:“我要是耐得住性子,還至于獨立門戶嗎?”

朱英幽幽的看着她,心說她雖然人品不怎麽樣,但是有才有貌,身家顯赫,嫁給我多劃算,那時候青龍莊如虎添翼,可以向外擴張。現在嘛,你這絆腳石。

旁邊葛邈和木兆兩個大富商正在談話,看這位年輕的女寨主走過來,雖然不屑,卻不敢怠慢,起身作揖:“五姐快請坐。”

“道難,嘗嘗這江南新茶。”

文蜀問:“好滋味。”她想到這王德是因過錯致仕的開國武将之一,朱英和縣尹的關系不清不楚,只有這兩個商人手眼通天還沒牽扯進來,低聲問:“聽說商奇總要來,兩位有什麽打算?”

葛邈:“這個嘛,不知道。”

木兆:“沒聽說過這事兒。”

朱英走過來豎起耳朵聽,什麽都沒聽見。

社火一開始,山頂上的廟祝拿出來一支火把,點燃了往旁邊一戳,戳中了下一個人手裏的火把。有些是木棍上纏布蘸油,有些更簡單點,就用鐵絲擰着一個松塔,也能燒挺久,從山頂上點燃了火把,一個碰一個,火光沿路傳下來,這才是最難的。

傳社火結束,敲響一聲銅鑼。

五支隊伍都打起精神做好準備,各自高聲懸賞,奪下頭籌的給三五兩不等。

文蜀壓根就不想搶第一,高聲宣布:“奪下頭籌,每人十兩銀子。奪下第二名,每人二兩銀子。”

黑衣騎士們暗暗好笑,寨主要求就搶第二名,第一名得出錢修廟。

桑三郎藏在人群中,幾乎淚下。

朱家出三十個精壯漢子,為首的高舉大旗,袒露上身,手裏舉着布和竹架制作的青龍,一馬當先的往前沖。

王将軍府不甘示弱,二十八個府兵分做三組,各舉着一只活靈活現的七彩麒麟,麒麟背上還綁着一個小男孩,上前幾腳踢在青龍莊戶的膝蓋窩上、腳腕子上,幾腳踢到了兩個人。

規矩就是手一離開神像,就得退出競争。

葛家比較簡單,就雇了兩個人,兩個輕功了得的飛賊,一個用大旗撐杆跳,一躍到陡峭的山坡上,單手拎着大旗,攀扯着藤蘿樹木往上爬,另一人一手扛着比人還大的紙紮天王,也用單手,從前頭哥們探好的路線上爬,頃刻間超越另外四家。

木府比較簡單,就是一夥家丁,等文蜀帶人追着朱王兩家往上跑之後,才慢吞吞的扛着財神爺出發。

文蜀自己扛着大旗,身後十四個壯漢七人一組,扛着卧虎和牛兩個輕飄飄的大家夥。山腳下還算寬闊,她緊緊咬在前面兩家背後,笑看他們互相踢的各自只剩十幾個人。

上山拐過一個彎,道路狹窄只剩一半,将軍府和青龍莊的兩夥人互相伸手去推搡、主要還是用腳去踢去絆。

兩旁觀看的人揮舞火把大喊大叫:“快跑!青龍莊快跑!”

“王将軍必勝!”

“本家小心!”

“小青蟲輸定了!”

“混蛋今年一定死!”

“少莊主穩贏!”

“五姐沖啊!”

文蜀跟在後面看的樂不可支,敏捷的踩住一個順着臺階滾下去的壯漢:“去,滾一邊去。”

黑衣騎士們跟着她不聲不響,占着第三名的位置,只等前面兩夥人其中一個落敗,就搶第二名。

青龍莊今年的壯漢們訓練有素,又鈎又鏟,弄的将軍府的家兵叫苦不疊。

将軍府前面掌旗的人也發狠,回頭叫了一聲:“舔了他!”

落在最末的胖大家兵立刻松開麒麟,轉頭張開大手撲過去,這一下抱實在了能拖下去三個人。

莊戶們去年就被這招打敗,今年早做準備,一起擡起腳來,往那邊踹去。

胖大家兵反應不及,被兩腳踹中胸口,也抓住這兩只腳,把人硬拖的離開了青龍神像。

文蜀盡量笑的別太大聲:“哈哈嘻嘻嘻”帶隊跳過在地上打成一團的三個人,現在青龍莊還有十一個,将軍府還有十五個。

青龍莊不僅針對将軍府兵,還突然一起甩袖子,散落下十幾斤綠豆小米。

頃刻間把山路變的滑溜溜,站都站不穩。

文蜀滑了半下,單腿穩住了,回頭看黑衣騎士和老邬、琴童等人,自己這兒也摔了兩個人。

綠豆一路往下滾,木家家丁也摔了兩個,其他人擡着轎子不敢擡腳。

出來撿豆子小米的人也摔了十七八個,全都四仰八叉,好似被水沖走的烏龜,趴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山上山下罵聲笑聲連成一片。

頓時停住腳步,破口大罵:“爹多娘少的混蛋羔子,糟蹋糧食早晚遭天譴。大爺大媽搭把手,都掃了去,拿回家給仇家做飯,喂雞喂鴨也是好的。”

道路兩旁的觀衆都想撿,洗洗一樣能吃,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聽她這麽一說,立刻沖過來,一把把往懷裏摟。

等到都打掃幹淨,前面兩夥人跑了二百多米遠。文蜀扛着大旗奮起直追,頃刻間趕到青龍莊背後,調轉大旗,用旗杆尾往人大椎上只一戳,就戳倒了一個。

青龍莊故技重施,又撒了無數的黃豆下去。

文蜀只能咬牙切齒的等,往旁邊看,葛家那兩個飛賊攀過山的陡坡之後就跑在最前面,馬上就要到財神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社火儀式是我編的。有原型,但基本上算是拼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