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雲裏飛 ·
葛謹風第二天起來時覺得心口疼。天色微明, 聽見樓下鹿寶如泣如訴:“大王,往後再有這種事,我也可以, 大王不要為難。”
文蜀:“我怕你把人殺了。那真就為難。要是刺殺不成,更為難。”
鹿寶略帶哭腔:“我不是不分輕重的笨蛋。”
文蜀嘆了口氣:“我不願意指派某人去應承這樣的事, 我拿你們當未來的将領, 不是……”我又不是老鸨,老鸨比強盜可恨、低劣。
葛謹風自己穿衣梳頭,一下樓就看見文蜀在庭院裏賞花喝酒。“你怎麽又喝?”酒鬼最讨厭了。
文蜀在喝悶酒:“昨天喝多了,今天透一透。去叫兩碗豌雜面。”
葛謹風覺得如鲠在喉, 扒拉着幾顆蘭花豆, 拿了一塊綠豆糕:“昨天段玉衡要是不答應, 你怎麽辦?”
文蜀白了他一眼:“把你給他,我還丢不起這個人。叫人出去買幾個給他。這行人多的是。別這麽小肚雞腸的。”
葛謹風生硬的問:“以前你怎麽解決?”前面幾任不會是被你給人之後,羞憤自殺吧?有些人幹得出來這種事, 你是個怎麽樣的人,危難時刻會怎麽做呢?在鹿鳴派你跑了, 在昨天你沒答應。
以前都是用賭鬥解決,鬥贏了,不用被尊重的就嘲諷兩句,需要被尊重的就雇個人來敷衍了事, 反正誰贏了誰主導局勢,花點錢嘛,花錢又不難。但昨天夜裏一見甘幫主, 文蜀心裏明明白白的知道, 打不過。雖說是自知者明,但難以啓齒, 自己練武沒偷懶一天,腿傷也已經好了,半點借口都沒有,就是不如人家。被柔弱又倔強的少年一追問,越發惱怒:“關你什麽事,吃你的飯!”
貓兒乖巧的倒酒,不敢說話。
葛謹風并不怕她,更知道她這是受了氣,試圖借酒澆愁。自己也生氣:“文蜀,你有點見人下菜碟。我本想幫你出謀劃策,看來你也不過是個一遇到難事,就自暴自棄,借酒澆愁的莽夫。”
文蜀怒極反笑:“不錯,我是不如他。你看他威風八面,只手遮天,覺得我窮酸拮據?”
葛謹風溫溫吞吞的說:“我只怕你人窮志短。低價你也拿到了,鹽和珍珠也都不限量,你又有什麽不滿呢?技不如人就練,你才二十歲,他足有三十歲,難道多十年都白活了嗎?”
文蜀看他這番話說的情意綿綿的,也有點不好意思,抹了把臉:“我呢,唉,我就是覺得……我師父二十歲的時候人稱雲裏飛,輕功蓋世無雙,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玩遍各國皇宮,吃龍肝鳳髓,在龍床上打滾,來去自由。天下英雄,哪一個不是少年成名。哎。排除五國的天王不提,塞外的悲王,二十三歲統領十萬騎兵,大業堂的金、卓兩位堂主,二十五歲譽滿天下。神女的紫霄娘子,成名只在十七歲。春秋派雖然不年輕,但代代都是英豪。乃至于各國将相,大多是年輕時譽滿天下。”
葛謹風無語死:“悲王的父親是大單于,金家本就是當地巨擘,雖然全家抄斬,那一樣是是根深蒂固,忠仆無數。紫霄娘子駐顏有方,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十七歲。呂家嘛,哼,歷朝歷代都有呂丞相,并非忠臣。”
Advertisement
文蜀莫名的覺得舒服了一些,搖搖頭:“別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技不如人,回去下苦功夫就好了。除非哪位天王拿國家來換你,除此之外你不用擔心。”
葛謹風翻白眼:“他們會直接搶,還用跟你商量嗎?你見過講道理的天王?”
“哈哈哈哈哈說得好。不喝了。”
手擀面勁道爽滑,豆子和肉一起煮出來,綿軟的豆子裏滿是肉味,還有許多帶有豆子清香味的豬肉。
到中午時,第一批貨送抵客站旁邊的倉庫,而甘幫主又在海龍幫的大船上設宴。
文蜀帶着古大兩個人去赴宴,以防有什麽變故。
段玉衡容光煥發、還換了一身紅袍、頭上金簪鑲嵌了龍眼大的珍珠,珍珠不是正圓,有些異形,形狀怪異的地方用黃金鑲了蟾宮、玉兔上去,遠望如同雲遮月。“大王。”
文蜀瞄了一眼就放心了,送上一匣六瓶鹿鳴派的上等金瘡藥。
得到一匣子微瑕珍珠,一副螺钿烏木妝奁。
喝酒,按慣例看水手們摔跤跳舞助興,按慣例喝的興起,以攀登百尺桅杆比試輕功,文蜀輸了七尺,暗自慶幸,多虧昨天沒賭:“好功夫!!”
“癡長你幾歲,又比你高,不算什麽。文寨主好俊功夫,我看着還有些眼熟,請問尊師是?”
爬下去互相談論師門,從牽強附會的祖師爺開始算起,算下來六代弟子。
但這不算什麽,近百年來新興的所有門派,都說自己是老祖師爺的後代,就如同大部分道士都自稱師門和老神仙關系匪淺。
甘幫主:“啊呀,小師妹。昨夜蒙你厚賜,今日又贈我良藥,你可知道,鹿興朋嫌我公德私德都很敗壞,不願意賣藥給我。嗯…我有一樁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文蜀笑道:“天下沒有我不敢做的生意,只有我錢不夠的時候。師兄,你說。”
甘幫主笑道:“在整個椰子洲裏,有不少人冒我的姓,你們魏國不也有很多冒充姓葛麽。自從那個甘草犯事之後,我抓了這麽一百來個不要祖宗姓氏的混賬東西。前些日子和海盜打了一仗,還抓了二百三十幾個,前段時間出海,還有幾十個島民不堪盤剝,想到天朝上國來讨活路。你要是想要,這四百多個人,都是年輕有力氣的男丁,雖然是性子如倔驢,但多打幾頓能馴服,幹活也行,種地也行,打仗也行,你要是有礦,拉去開礦,随死随埋更劃算。逐個選人那就六兩銀子一個,包圓了就五兩銀子一個。總共多少人?”
賬房先生想了想海龍幫挑選過的結果:“冒充姓甘的,總共163人;海盜241人;島民56人。共計460人,整兩千三百兩白銀,按市價換成黃金是五十兩。”
甘幫主瞧她兩眼亮晶晶,笑道:“我圈着他們,又廢地方,又費糧食。殺了還不仁義,随意出手呢,又怕放虎歸山,分贈給屬下當家奴呢,又怕他們家小遭謀害,不知道師妹你意下如何。你若要,我派人押送他們跟你回去交割,拿了錢再回來。”
文蜀大喜過望,不久前從仙機井旁搶了貪官污吏的金銀,和青龍莊脫不了幹系。拿搶來的錢,買人,去攻打青龍莊,不論是花了錢還是死了人,都不損傷自家的元氣。“甚妙!甚妙!!甘師兄,好師兄,你就如同我親哥哥一樣。來,我敬你一杯!”
“不急!讓你的管家去察驗,看有半死不活的,踢出去不要。我絕不讓你吃虧。”
文蜀故作感動:“甘師兄,我就算不信我親爹,我也得信你啊。不用查!我帶的錢不多,先付二十兩黃金,人,您派人給我送過去就行。人到錢到。”
甘幫主也裝作很感動:“一定要查!別讓手下人害了我的威名。讓玉衡押送他們回去,這小子居然有一身硬橋硬馬的功夫,刀槍都練的純熟,難能可貴。昨夜與我交手,不落下風,咳我說的确實是比試武藝。打一架助興嘛,我教了他幾招海外的古怪功夫,很有趣的。”
就這種武功高強好學的年輕人,才有意思,柔弱美人只是盲目屈從,內行人跟我一交手,那才叫心悅誠服,事後還想問武功招數,分外可愛。文道難你愛好文人雅士,真有點附庸風雅,沒必要。
文蜀本來就想派老邬和其他人去查,非但檢查,還得造冊點名,把其中的刺頭打一頓殺威棒,免得路上惹是生非:“那恭敬不如從命。都依師兄。玉衡的武功,就請師兄多多指點。”你是真不怕半夜被人刺殺啊,睡得安穩麽?
盡歡而散,海龍幫派了一對年輕男女過來陪她游玩。
也是兄妹兩人,斯文秀氣,暗送秋波。
葛謹風假裝很吃醋的揪住她,揪進書館裏陪自己買書、買茶。
盤恒游玩了兩天,黑衣騎士們回報說所有人都收拾安分了,這條新的商路已經探查完畢,就啓程前行,把之前二叔負責的山路轉給郭勝。
此前的山寨、商戶只認文蜀和文二叔的臉,有新人接手,得親自帶着走一遍。
離開椰子洲之後,穿州過府,到了齊國國都臨淄。
這裏只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賣傘、高底木屐和蓑衣的甚多。
六月天孩兒面,頃刻間下起雨來,在五色彩繪的房檐下躲了一會雨,索性買了雨傘,換上木屐,踢裏踏拉的踏雨往客棧走。
這雨從一直下到晚晌,天色依舊那樣陰沉,路旁陰溝裏的水返了上來,外地人這才恍然明白木屐的重要性。
葛謹風點了幾樣甜食,肆無忌憚的每樣嘗一口,就推給文蜀:“這個桂花湯圓最好吃。”
文蜀倒不介意他咬過的糖酥餅:“你在家也這樣?”
葛謹風想了想,紅了眼圈。在東宮過的拮據,省吃儉用,又要遵循節儉的美德,又要攢下錢來賄賂天師,比現在的日子還慘,和在山寨裏的日子差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