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認命的人 ·
甘幫主正色道:“我從不與人開玩笑。”
文蜀屢次聽到過這樣的邀請, 也不是很在意,若是有利可圖就跟人賭鬥。像他這樣雄霸一方還滿臉真誠、雙眸清澈的人,剛三十歲的年紀, 相貌端正幹淨,一身矯健錦緞, 倒是不算太虧。
海龍幫麾下有漁民、鹽販兩萬之衆, 個個都是身手矯健悍不畏死的暴徒,他在地方上勢力大得很,等同州牧,可稱得上無冕之王。
葛謹風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攥着拳頭, 低頭思考要不要為了保住貞操跳樓, 還是…忍耐以待時機?跳樓有點虧,為了不受辱而死,值得卻也不值得。忍耐接受呢, 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報複回去,天下間何曾有這樣的奇恥大辱, 就算淪為亡國奴也不至于如此。更可怕的是,這件事沒有人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只能聽憑寨主,予取予奪。水賊的話說得清楚, 不睡就是原價,睡了給打折,一起肯定給狠狠打折, 這見錢眼開的女強盜不會拉着我一起吧?
文蜀轉眼間想了六個解決辦法, 當即否決了其中三個,讓鹿寶殺他不可能, 沒有好處,接班人必要追殺卧虎寨以便名正言順。
說出鹿寶和神女的關系也不行,神女雖然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鹿寶是逃出來的。
要說自己是燕國公主也不行——他是嫌晦氣不敢妄想了,但極可能直接去知會官員。
笑道:“在南柯府裏從來沒人敢把我當美人看待。幫主擡愛了。風郎,給甘幫主斟酒。”
甘幫主托着腮看她,隔着一張桌子,伸手可得:“普通人被你威嚴兇狠所攝,只顧着害怕,看不見你的臉。”
葛謹風在腦海中對在場衆人施以十大酷刑,尤其是某個水賊,一定将他剝了皮做皮筏子,風吹日曬一百年,直到骨肉肌膚盡消磨在泥沙之中。從無能的大魏天王未能一統九州一直罵到齊王是酒囊飯袋無用之人,這樣巨寇禍國殃民,也不曉得清除。全然忘了自己在兩天前還在為各國共沉淪而快慰。
表面上強作鎮定的過去提起酒壺。
文蜀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換大碗大壇來,有小郎君斟酒,就算喝上幾百斤也不會醉的。”甘幫主酒到杯幹,順手在葛謹風的手腕上捏了捏,摸了摸滑溜溜的手背:“咦?怎麽着這是?”
怎麽還是處男?這也太離奇了,這年頭十二三歲以上的還能有處男處女?文道難你是不是不行啊?
文蜀端起大碗來,這一碗足有一斤,也頃刻間喝了下去:“還不是因為他父母雙亡,六年孝期還差三年。我也忍着呢。他不行,我還沒得手呢,況且是正經拜過天地祖宗的。阿紅美則美矣,只是個家女支,幫主若是喜歡,一夜之間我也能将阿紅帶來。”
“年輕人真是氣盛哈哈哈哈”甘幫主大笑,往葛謹風的背上拍了拍:“風郎命好,文道難憐香惜玉,值得喝一杯。回去吧。三年五年之後再來也不遲,我還年輕呢,等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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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謹風聽出他那惡毒輕蔑的言外之意,盡量控制情緒,也不免在臉上帶出一絲恨意。
文蜀橫了他一眼:“風郎,說起憐香惜玉,我可不如甘幫主。”
葛謹風忍無可忍:“你還要我道謝嗎?”
二人各懷鬼胎哈哈大笑,又端起比臉還大的大碗,幹了一杯,各自不見醉意。
“好酒量。不比我差。”
“聽說幫主在海外常以酒代水,真海量。”
甘幫主道:“水容易腐臭變質,酒是不會壞的。酒還能解毒,有時候去海外龍宮取奇珍異寶時,路上誤吃了有毒的魚,螃蟹、水母,魂魄如上雲霄,全憑一碗酒拉回人間。”
文蜀:“目極煙波浩渺間;曉鳥飛處認鄉關。海上好景色,上天造了山中、海裏這些珍寶,聽憑咱們取用。”
又喝。
随即就陷入沉默的拼酒狀态中。
文蜀萬難放棄打折的私鹽出廠價,原價購買只是便宜五文錢,打折之後能便宜十文錢。別小看這小小的十文錢,一斤便宜十文,一百斤就便宜一貫,一萬斤就便宜一百貫。這是賣家,往外賣的時候又能翻兩三倍。這一經手,搬運的那裏是鹽巴,分明就是黃金白銀銅子兒。
但真要自己上,沒這個條件,更丢不起這個人——寨主憑借興致和哪一個年輕少俠、俊俏書生有段露水情緣,那是風流雅興,說出去人人羨慕。要是為了打折就令人不齒,令人唾棄,一旦傳揚出去,多少年積攢的江湖威名化作泡影。
當然沒得選,考慮能不能通過賭鬥的方式解決問題——自己似乎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候就該背後的人站出來自願承擔,但自己又不能回頭暗示,要不然就得有一群看不懂顏色的笨蛋硬着頭皮上,段玉衡應該會願意。這事兒又不能點名,都是江湖人,脾氣大,萬一不願意帶着刀就能跑了。
噸噸噸。
甘幫主心說:睡誰不是特別重要,願不願意讓人跟自己睡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拿我的鹽賺着大錢,積累家資,田連阡陌,當面不願意叫一聲兄長,在背地裏罵我臭打漁的。
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幹的也是這點事,還要寫詩記錄,咱們寫詩就不必了,你不同意,就确确實實瞧不起我。看文蜀喝着酒不吭聲,仔細想想,她要是徹底一點面子都不給,要來硬的,也行,反正在拼酒這方面沒輸過,要說喝醉了再去賭鬥,更是家常便飯。
噸噸噸。
段玉衡上前斟酒,有點奇怪,這裏怎麽會只有甘幫主一個人呢。
葛謹風總覺得她會退讓,人一旦利欲熏心,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心裏恨了半天,只恨天王還沒派阿淼出來尋找自己,只要他帶上幾百士兵,奉上千兩紋銀,以文蜀的性格一定會松口。到那時候再奏請朝廷剿滅她,一點都不難。現在一定是天王固執己見,不肯信阿淼。
想到這裏,只覺得無比凄惶,前途未蔔:“唉。”
文蜀心說你這傻狍子終于吱聲了,趁機發作:“你嘆什麽氣,要不是因為你拈酸吃醋不容人,逼得我趕走那幾個漂亮小夥,現在何至于對人家無言以對。甘兄,你別見怪,富貴人家的小公子,總有一副古怪脾氣。我是窮苦人家出身,總是不懂他們這種吃飽喝足還要傷春悲秋的人。”
這兩邊你總得站一邊吧?有話可說了。阿彌陀佛,累死老娘,嗝兒。
甘幫主笑吟吟:“看來他是嫌棄你我。畢竟是你搶來的,不是家道中落被發賣的公子小姐,心高氣傲又沒有本事,不肯認命也是常有的。”
文蜀戲谑道:“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認命的活人。”
甘幫主:“哈哈哈。認命的人都已經死了。”
段玉衡眼看寨主已經喝了十幾斤美酒,松了兩次腰帶,微露醉态,至今沒有約着賭鬥,一定是因為打不過。又仔細打量甘幫主,他這一身雕青被酒一激,透過紗衣看起來頗為驚豔,自己這一生能有幾次機會,遇到這樣權勢武功樣樣都好的人,睡他一夜,說不定還能請他指點幾招。當即上前一步,俯身摟住文蜀的脖頸,在她耳邊柔聲說:“姐姐,少喝兩碗吧。倘若甘幫主不嫌棄,玉衡倒想自薦枕席。”
甘幫主已經收到了好幾個飛眼,也很中意這個矯健壯實的青年,他看起來很像個結結實實的水手,故意問:“他是你什麽人?”
文蜀松了口氣:“哎,說來話長。他叫段玉衡,是我最貼心的親信,也算是半個弟子,我倒是很喜歡他,可他一心只喜歡偉岸丈夫。有些事不是武功高強就能替代的。”
“哈哈哈哈哈。”
段玉嬌和葛謹風扶着她去恭房,文蜀挺着裝了十幾斤酒的肚子,摸了摸:“像不像将軍肚?”
再回到五樓時,桌子上一筷子沒動的殘羹冷炙撤了下去,換了一桌新宴席,旁邊忽然多出來三個人,一個斟酒,另外兩個陪着文寨主洽談生意。
很快就談好了,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價格和出貨量。每年鹽十萬斤,珍珠按等級列價,螺钿的家具器皿樂器等物也可以先下定就等着收貨。也買卧虎寨的刀劍,從魏國走私武器到齊國是個危險的事,但收獲甚巨,齊國境內多是銅礦缺少鐵礦。
回去的路上,被夜風一吹,文蜀酒意上湧,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
葛謹風在旁邊扶着她,被強行改名成白兔的大白馬和黑兔并辔而行:“你剛剛是不是真想答應?”
老邬冷眼瞧他。
文蜀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是覺得,倘若易地而處,你一定會答應,是不是?以己度人不好。”
“我不會!”葛謹風怒道:“我絕不會做有背人倫的事。”
文蜀呵呵一笑:“落魄時說的都是仁義道德。倘若我麾下有十萬百姓,或是武功當世第一,他不會提出這種要求。你自持聰明過人,今日有什麽法子?”
葛謹風胡攪蠻纏道:“你難道沒聽說過無欲則剛?”
文蜀大翻白眼:“沒聽說過。”
段玉嬌咯咯笑:“五姐,五姐息怒,你喝了酒就愛跟人置氣,少說兩句,醒過來還得你哄他。”
文蜀冷笑:“你們知道個屁,他左右兩廂藏了十八個勇士,防備不測。他的輕功能踏浪而行,善使一雙如意勾,慣戰之人,糊弄不得。”
将我逼的如此窘迫憋屈,将來若有機會,必要報複回去。
“這趟值得了,不但得了鹿寶,還增了每年一萬貫以上的生意。別人就腰纏萬貫,我可真是富甲一方。玉嬌,你放心,我絕不虧待你哥哥。”
段玉嬌咯咯笑:“他這是興趣所在,若能拜入寨主門下做弟子,比一千兩銀子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