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進入九月,即便是只有涼、熱、雨三季的緬甸,氣溫似乎也降了下來。

紀凜依舊和衣打了一晚上地鋪,早晨起來後先是開窗通風——晚上怕穆浩着涼,窗戶一直關着,室內有點悶。

他正呼吸着山谷間清新的空氣,突然看見樓下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腦袋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你昨晚聽見了沒?”

“聽見了,那叫一個激烈,吵得我一晚上沒睡着……”

“我就說嘛,小別勝新婚……”

“你倆密謀啥呢?”

婁保國和周毅全身一哆嗦,吓得夠嗆,待看清是誰之後才松了口氣:“紀隊,你怎麽不聲不響的,我們還以為是少爺呢。”

紀凜莫名其妙:“是他又怎樣?”

兩人趕緊把他拉到角落,婁保國噓了聲,很小聲地說:“你昨晚沒聽見啊?哦對,你房間隔得遠。”

周毅打岔:“算了算了,咱還是別嚼舌根了,萬一被少爺知道就完蛋了。”

婁保國極為好奇,特別想弄個明白:“別的我不感興趣,我就想知道,大哥和少爺,誰是……嗯?”

周毅老臉一紅:“你得問他們去,我哪兒知道,光聽見嘎吱嘎吱的,別的也沒聽到啊。”

紀凜茫然:“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嘎吱嘎吱的,房裏有老鼠?”

另兩人看稀有物種似地打量這個純情小警察,婁保國小眼睛一轉,突然冒出一個馊主意,滿臉堆笑道:“紀隊,你看,既然咱們全員到齊了,是不是早點出發比較好?這樣穆警官也能早點接受更好的治療啊。要不……你去找少爺商量一下?”

紀凜不覺有異,認為這個提議非常有道理,于是點點頭:“嗯,我正想找他來着,早點回國避免多生事端,他醒了嗎?”

“應該醒了吧,他這幾天都起挺早的。”

“好,我這就去。”

周毅憐憫地看着一無所知的紀凜昂首挺胸地上了樓,回頭罵:“你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婁保國笑嘻嘻地勾肩搭背:“不會不會,少爺看在穆警官的份上也會讓他三分的。走,咱們趕緊跟上去瞧瞧熱鬧!”

紀凜來到二樓虞度秋的房門前,敲了兩下,沒人應,接着敲了三下,朝裏喊:“姓虞的,你醒了嗎?有事找你。”

片刻後,門開了,裹着浴袍的虞度秋往門框上一靠,打了個哈欠,抱着胸問:“什麽事?”

“進去說。”紀凜邁步就要往裏走。

虞度秋卻擡臂攔住:“你最好別進去,裏邊有點兒亂,怕你留下陰影。”

紀凜不屑地揮開他手:“笑話,我可是警察,殺人現場我都不在怕的,你房間再亂能吓到我?我什麽場面沒……見……過……”

話音逐漸遲緩,紀凜停下了腳步,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劇烈震蕩。

這場面……的确沒見過。

——地上雜亂無章地散布着各種物件,衣服、褲子、鞋子、皮帶、揉成一團的皺床單,還有某樣他只在超市收銀臺旁邊的貨架上見過的東西,明顯已經使用過,數量是……一個、兩個、三個……五個。

虞度秋關上門,回頭看見他僵立不動的背影,無奈道:“淩晨三點多才睡的,還沒來得及收拾,柏朝也還睡着呢,要不你中午再來?”

紀凜的眼珠像生了鏽的鎖芯,已經不會轉了,機械地咔擦咔擦轉過脖子,難以置信地瞪着這個衣冠禽獸:“人家剛死裏逃生,還帶着傷……你特麽……是人嗎?”

虞度秋勾唇,樂見他誤會:“他沒事,精神得很,不信你進去看看。”

“誰要看啊!”紀凜已經腦補出了柏朝癱在床上無法下地的悲慘模樣,頓時對小保镖生出無限憐憫,同時對眼前的禽獸更加深惡痛絕,唰地豎起中指指向他,“你!好好照顧他!等他醒了再說!”

“遵命。”虞度秋笑得欠嗖嗖的,“你真的不想看看他嗎?你以後或許也會經歷哦。”

紀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直到看見他眼中的揶揄,瞬間從臉紅到腳趾頭,罵都不罵了,摔門就走。

悄悄候在門外的婁保國和周毅被巨大的摔門聲吓得差點兒原地起跳,見他出來了,還鬧了個大紅臉,忙問:“紀隊,你看見什麽了?”

紀凜咬牙切齒:“你們家少爺真不是個東西!”

婁保國倒吸涼氣,四根手指扒着牙:“這麽說來,大哥難道是……”

周毅點頭:“應該是了,少爺開的門,小柏可能爬不起來。”

虞度秋并不知道,他的“勇猛能幹”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迅速傳遍了自家下屬群,連身在國內的趙斐華都得知了消息,不禁感嘆:柏王後不愧是柏王後,竟然能讓虞大少睡了又睡,還留人在房裏過夜,這下虞大少估計能收心了,不會再出去花天酒地了,企業形象終于有救了!他這個公關經理再也不用為自家老板的花邊新聞而焦頭爛額了!

虞度秋确實收心了,但“勇猛”談不上,紀凜走後,他立馬扶着酸疼的腰,一步步艱難地挪到床邊,撲進充當床單的被子裏,接着被人一裹,陷進一個踏實溫暖的懷抱,繼續補覺“養傷”了。

好在他身體素質夠強,一夜的放縱在充分的休息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中午下樓吃午飯時,已看不出多少疲憊的痕跡。

午後,虞度秋邀請衆人去自己房間小坐,商量回國事宜,并稱酒店人員已經清理了戰況激烈的房間,保證煥然一新,幹幹淨淨。紀凜腦子裏卻仍不斷回着早晨的震撼畫面,死活不同意,于是臨時會議的地點選在了他房間內。

穆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兩天已經基本能保持全天清醒,不再陷入戒斷症狀造成的幻覺中,連醫生都誇贊他意志力頑強,一般人沒那麽容易恢複。

紀凜轉述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特別驕傲,好像自己被誇了似的。穆浩聽着估計不太好意思,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他別說了。

紀凜總是能神奇地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不說了,正色道:“總之,雖然穆哥的情況有所好轉,但為了防止意外,我覺得還是早點出發吧,正好今天不下雨,山路好開一些。反正我們已經無法行動了,柏志明就交給本地警方吧。”

房間內一共就六個人,除去無法自理只能跟着他們走的穆浩,剩下的人當中,四人都表示同意。紀凜看向唯一沒表态的那個:“你不同意?”

虞度秋手指輕敲着下巴,說:“不是,我在想,既然我的團隊中有人告密,那我就不能保證,在離開市區的路上不會出事。畢竟要開幾個小時才能到關卡,一路上幾乎沒人,劫車太方便了。”

這人确實有點被害妄想症在身上,紀凜心想。但鑒于前幾日發生的種種,謹慎一點兒也沒什麽壞處。

“要不讓警察送我們?”

“他們警力有限,估計不願意。而且他們送也沒用,人多并不意味着安全,柏志明差點把我們那麽多人一鍋端了。”

這倒也是,紀凜思索了會兒,道:“要不這樣,我們的車隊先後出發,每輛車之間間隔三公裏,這樣萬一遭遇埋伏,既不會全軍覆沒,也能及時援救。”

虞度秋的眸底閃過一道隐晦的暗光,紀凜本能地覺得這人又在謀劃着不欲為外人知的秘密計劃,然而虞度秋只是稀松平常地說:“挺好,就這樣辦吧。穆浩,小紀同志真聰明,是不是?”

穆浩小幅點了點頭。

紀凜臉一紅:“咳咳……我不聰明,穆哥比我聰明多了。”

計劃已定,虞度秋起身道:“我去分配每輛車的随行人員,我們兩點出發,順利的話六點左右能到關卡,出了關卡就安全了,到曼德勒再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飛回國。”

行李前一日基本收拾好了,只需裝車就行。紀凜為避人耳目,提早将穆浩轉移到了車上。裴鳴也得到了通知,沒提出異議,只惋惜道:“這趟來沒取得什麽成果,白白浪費你十多天時間了。”

虞度秋客套道:“也不是毫無成果,起碼那名志願者有痊愈的跡象,獲得的數據足夠我在國內申請實驗了。裴哥你的時間也很寶貴,能陪我來真的很感激,承諾的股份等回國我就讓人操辦。”

紀凜默默聽着這倆大尾巴狼虛與委蛇,心中冷笑,裴鳴恐怕不知道,等他一下機,即将面對的就是警方的逮捕和審訊。

虞度秋空手套白狼,還在這兒裝慷慨呢。

來時的車隊在酒店門口整整齊齊地排了一列,當地人幾乎沒見過這麽多豪車,都新奇地圍過來瞧熱鬧,有的小孩膽子大,上手摸車身,被人高馬大的保镖兇巴巴地一瞪,吓得立刻縮手。

出發之前,虞度秋照例單獨核對了一遍每個人的暗號,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發消息,就算被外人看見也不會察覺端倪。這次他特意給紀凜也編了個,湊過去說:“你的暗號是……”

紀凜一把推開他,啐道:“我可不是你下屬,你聽我指揮,別給我作妖,聽見沒?”

虞度秋聳肩:“不聽算了,出事可別找我。”

紀凜遲疑片刻,為了穆浩的安全,終是妥協了:“你說來聽聽。”

虞度秋得意洋洋地重新湊到他耳朵邊上,輕聲說了句話。

紀凜瞬間從臉紅到脖子根,怒吼:“你滾!死變态!”

大多數行李都搬上了車,第一輛車都上路了,周毅才等到婁保國回來,納悶地問:“你幹嘛去了?”

婁保國噔噔噔地小跑過來,抹了把額頭的熱汗,神秘兮兮地攤開手,一個透明小袋子裏裝着顆漂亮的紅寶石。

“剛去傘市上買的,不知道真假,反正也沒多少錢,就當特産帶回去送人吧。”

周毅:“送你媽啊?”

“嘿,你怎麽罵人?”

“……我是問,是不是送給你媽!”

“你管那麽多幹嘛,我愛送誰送誰。”婁保國把紅寶石裝進兜裏,也上車了。

好搭檔突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周毅有點兒不是滋味,把這事跟虞度秋說了,揣測道:“阿保可能背着我們偷偷有喜歡的人了。”

虞度秋滿不在乎:“沒事,人家又不一定喜歡他。”

“……”周毅不由地生出一絲同情。

虞度秋想起什麽,目光落到柏朝的手上,問:“我給你的紅寶石戒指呢?弄丢了?”

“嗯,對不起。”

“沒事兒,從你工資裏扣,以後就不發你工資了。”虞度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胸膛,“獎金也別想。”

“……好。”

周毅一分鐘之內見證了兩個可憐之人的誕生,生怕下一秒就波及自己,立馬溜去了自己車上。

虞度秋這邊的車隊一共六輛,紀凜、穆浩和醫生等人一輛,周毅和婁保國帶着若幹保镖各開一輛,其他随行人員兩輛。

剩下的最後一輛空車停在路邊,虞度秋勾了勾手:“上車吧,寶貝兒。”

柏朝環顧四周:“就我們兩個?”

“嗯。”

“沒有司機嗎?”

“你當我的司機啊。”

“可你不是說過……”

“規矩是我定的,我想為誰廢了就廢了。”虞度秋走向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回頭道,“還是說,你覺得自己一個人保護不了我?”

激将法對年輕氣盛的小家夥果然有奇效,柏朝沒再提出質疑,徑直上了車。

不遠處,裴鳴也坐進了後座,默不作聲地低着頭,看着手機上某個號碼發來的內容。

秘書見他正專注,鬥膽小聲問了句:“裴總,虞總的車已經出發了,我們跟在他們後面是嗎?”

裴鳴扯松了自己的領帶,胸口的悶塞稍稍得以緩解,微微發汗的手掌握成了拳,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擡起頭時,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冰冷的目光注視着前一輛車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于視野中:“不,我們不順路。”

作者有話說:

确實不順路,他倆走花路,你走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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