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黑子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跑向哪裏？
只是，他很清楚他必須甩掉青峰！
呼吸聲變得急促，猶如一首樂曲的快板部分，此起彼伏。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還是青少年時期籃球訓練時的事……就連訓練，他都是和青峰一起的。
三年了，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與青峰重逢。原以為這座城市這麽大，毫無交集的他們兩個根本不會碰面，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奔跑，仍在繼續。
兩條腿跑得已經像木頭一樣堅硬了，可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他會被捉住的，被青峰捉住。
“哲！”
雙腳突然被迫剎閘，肩膀在五根強有力的手指緊扣下有些發疼，緊随其後的是一股向後扯的蠻力——
黑子，整個人旋轉了近270°。
青峰大輝，追上他了。
那對像閃電般可怕的藍眼睛猶如一張長滿鋒利牙齒的大口，正在撕咬他——憤怒、埋怨、悲傷、不甘、驚喜……說不清的感情攪合在一起，這樣的青峰，與深埋在他回憶中的那個青峰，重合了。
“為什麽要逃？”
“我……還有事……”
吞吞吐吐，黑子随口編了個不算借口的借口。
“我不是問你現在！那個時候，為什麽要逃？為什麽啊！”
提問化為了尖銳的指責，黑子突然有種頭暈目眩的錯覺，缺氧一般，眼前甚至像蒙上了黑布似的隐隐發黑。
“三年了！你莫名其妙留下一張廢紙就那麽跑了，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吼聲震耳欲聾，黑子就算不看青峰的臉，也知道青峰的怒火燃燒得有多旺。
沒錯，他是跑了。
留下一張寫有“我們分手吧”的紙條，然後，他帶着滿滿的留戀離開了日本，直到一年前。回國後的他就像一張被漂白了的紙，以普通的“黑子哲也”的身份，成為了星光幼稚園的老師。雖然像白開水一般平淡，但卻最為解渴，這種沒有波瀾的日常，令他惬意。雖然時不時會想起青峰，但他想遲早有一天，心中的這道鴻溝一定會被什麽東西填滿，無論是他的，還是青峰的。然而……
“哲，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做錯了什麽？你說話啊，說話啊！”
一把拉住黑子的手腕，這手腕和印象中一樣纖瘦，青峰不由得皺了皺眉。
“你……什麽都沒做錯……”
過長的水藍色劉海雖然遮住了黑子的眼睛，卻遮不住的他慘白的雙唇，細弱卻堅定不移的聲音從其間擠了出來。
做錯的那個人……是我……
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就算他說了，青峰也一定會對他的道歉嗤之以鼻。
“請、放開我……”
向後扯動手臂，可青峰充滿力量的手指好似枷鎖，死死扣在他的手腕上，令他動彈不得。
“青峰君，請你放手！”
“不放！三年前就是因為聽信了你的話，結果呢？你逃了！逃的無影無蹤！我找遍整個日本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現在你回來了，你叫我怎麽放開你！”
不僅對黑子的請求充耳不聞，青峰反而更加用力想将黑子整個人都扯進懷裏。
“不要，放開我，青峰！”
“你們在吵什麽！”
啪——
小臂一下子被抓住，青峰壓低眼睑，充滿氣勢地扭頭。
“啊？”
與此同時，黑子也禁不住揚起視線，在看清旁邊的人影後，藍瞳哆嗦了一下——
黃濑涼太，正站在他們中間，一只手緊緊抓着青峰的手臂。
“黃濑？”
“小青峰，你找小黑子有什麽事？”
“小？”
青峰知道在姓氏後面加上“小”字來稱呼某個人，是黃濑認可這個人的證明。
這家夥，和哲是什麽關系？
“那個……”
不認為自己和黃濑有熟悉到這種程度，黑子茫然地眨眨眼。
“再不放手的話，我們三人就一直在這裏當雕塑供人欣賞好了，反正我是明星，天生就是給人看的。”
黃濑笑呵呵地說着，瞥了黑子一眼，這一眼是向青峰傳遞的信號。
“切！”
不想連累黑子也被路人當珍稀動物似的參觀，青峰松開手，同時，黃濑也放開了他。
“回去吧，小青峰，再不回去你經紀人會被炒鱿魚的。”
“誰管他啊！”
嘴上雖然說着絕情的話，但青峰還是從善如流，雙手插進運動服褲子口袋中，大搖大擺地往回走。
“小黑子也一起來！”
見黑子沒有跟上，黃濑轉身招了一下手。
“啊，我就不……”
拒絕的話沒說全，就在青峰的怒容以及黃濑的笑臉雙重攻擊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既然都回國了就別再一聲不吭地跑掉了！”
無聲嘆了口氣，青峰沒有再逼迫黑子，有外人在場，他只好強迫自己收斂積壓了整整三年的怨念。
嗅到黑子和青峰之間微妙的氣氛，黃濑聳聳肩，說：“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不過小黑子你可答應過我的，要全程觀摩我拍籃球鞋廣告時帥氣的樣子，對吧？”
沉默片刻，黑子點點頭。雖然與青峰重逢大大超出他的預料，但不管怎樣，答應黃濑的事他必須做到，如果為人師表還言而無信的話，他就真沒資格再教育他的學生們了。
邁開腳步，走在青峰和黃濑這兩具高大身軀所投射在地面上的陰影裏，即便內心并不平靜，但步伐卻毅然決然——
過去，他早就放下了，就算是青峰，也不能改變他想開始新生活的決心。
黑子這樣給自己鼓勁，這時，一縷陽光刺進了眼睛裏，仿佛是橙紅色的，雖然很暖和，卻莫名地為他帶來了異樣的不安。
“什麽？他回國了麽？”
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超豪華辦公室裏，一名西裝革履的紅發男人正坐在漆黑的真皮轉椅上打着電話，聲音清冷細膩。
“原來如此。”
冷冷一笑，他簡單叮囑了電話那頭的下屬幾句後，挂斷電話。
“終于還是回來了麽，倒也是，一無所有的你能跑去哪兒呢？哲也……”
異色眼瞳有火苗在躍動，然而這火苗卻不可思議的冰冷，好像被凍住了似的，冷的令人心悸。和右眼的赤紅不同，左側眼睛裏流淌的是燦爛的金橙色，仿佛能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質，這只眼，凝聚着任何人不容違抗的威嚴——
赤司征十郎，就是這樣一個威嚴的存在。
繁忙，是時間最中意的加速器——黃濑的一天很快就從拂曉變成了夕陽。
“啊~啊……”
坐在公園裏刷成金黃色的跷跷板的一端，黃濑唉聲嘆氣，旁邊就是那個令人熟悉的大黃鴨滑梯，若不是他身材太高大，他也很想像幼稚園小朋友那樣躲進下面默默哀悼。
今天，他又輸了……
若問為什麽拍個平面廣告也能涉及輸贏，恐怕只有鬥争心強烈的當事人自己明白。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
“你是哪裏來的老爺爺麽？這種感嘆……給！”
将一瓶運動飲料扔了過去，黑子向前走了幾步，靠近跷跷板。
“欸？沒想到小黑子會請我客啊，好開心吶！”
雙手抱住飲料瓶，黃濑如獲至寶般用臉蹭了蹭光滑冰涼的瓶身。
“只是買一瓶送一瓶而已。”
黑子面不改色地實話實說。
原本就重的擡不起來的頭，這下更是低得快貼地，黃濑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就差沒哼起失戀時才會聽的歌了。
“你不要緊吧？”
即便表情總是誇張的像搞笑藝人，但黑子看得出，無論是哪副表情都藏不住黃濑眼底深深的失望之色。
發生什麽事了麽？
絞盡腦汁回想，記憶中，黃濑只是和青峰一起順利完成了QH籃球鞋的廣告拍攝。而且，黃濑還被誇獎POSE擺的有進步來着。
那麽，為什麽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呢？
“黃濑先生，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将黑子禮貌上的詢問理解為關心，黃濑一下子心花怒放，先前低落的神情簡直就像幻覺一般。
“真是溫柔啊……小黑子。”
“那個……剛才就想問你來着，這個叫法……”
困惑地歪着腦袋，黑子還是頭一次被別人叫成“小黑子”，這種感覺說不舒服倒也不是，不過有些不習慣。
“啊，這個叫法啊……”
豎起一根手指擺了兩下，黃濑金瞳微眯，露出搭讪女孩子或被女孩子搭讪時的招牌微笑，回答：“只有特別的人才能用噢！所以小黑子是我特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