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溫途走後的沒兩天就是春節,早些時候方早說過的要來家中過年的那些,酷愛亂嚼舌根的親戚真的在當天準時來到,從進門的那一剎那開始嘴就沒停過。

親戚和方遲還挺熟的,方遲小時候在爺爺家時就常常與他們相見,長大了也還挺熟絡,拉着方遲說他小時候的那些趣事,方遲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來。

部分,甚至大多數長輩眼中小輩的趣事多半是糗事,逢年過節就要拿出來說一說,絲毫不顧及小輩顏面。

好不容易應付完親戚,方遲便回了房間裏,等着吃飯的時候再出來。

這樣過年的确沒什麽意思。

小時候方遲在爺爺家時,過年總要起個大早,跟着爺爺奶奶去縣城采購,中午回來爺爺準備年夜飯,他就在旁邊幫忙,等到了晚上吃過了飯,他再掐着嗓子,跟着爺爺唱兩句戲,奶奶看着爺孫倆鬧,笑得嘴都合不攏。

爺爺是個很傳統的人,即使那時候身體已經不好了,也還堅持守歲,小方遲年年都鬧着要一塊兒守,結果還沒到十二點就困得不行。

方遲嘆了口氣。

現在他長大了,能熬年守歲了,爺爺卻早早逝去。

“方遲?”奶奶推開門走進來,“你又在房間裏躲着呀。”

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更像是一聲輕嘆,方遲連忙擡頭:“沒有,我就喘口氣兒,馬上就出去。”

奶奶慢吞吞地走到方遲身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孫子的手背,又是一聲輕嘆,嘆到了方遲心坎兒裏去。

方遲心裏一緊:“大過年的您嘆什麽氣啊。”

奶奶搖搖頭,她不說話,方遲也不敢說話了。

兩個人就這麽并肩坐着,直到左婷敲門叫兩人去吃飯。

方遲平時在基地騷出一片天,在家可是标準形态的乖寶寶,加上他和方在東這一家子的關系,平日裏基本都是食不言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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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兒過年不大一樣,特別是在走出門後,方遲看見方在東熱情地朝自己招招手之後,方遲便更加肯定,有很多事兒都不大一樣。

“爸。”方遲坐到桌旁,開口喊了一聲,方在東也十分自在地應了,就像他們平常就是這樣相處的一般自在。

方遲低下頭扯了扯嘴角。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方遲吃過飯後為了不讓奶奶多想,依舊坐在客廳裏陪着親戚唠嗑,一直唠到那群親戚吃完飯走人,才松了一口氣。

尋常人家過年吃完飯後好像是要聚在一塊兒看電視,等着十二點前一刻跑到空地外去放煙花,但方遲家卻少了這道工序,像是把親戚送走了,這個年就過完了似的。

左婷和方在東回了房間,方早意味不明地沖着他笑了笑,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出了門,留下方遲一個人将洗好的碗筷放進櫃子裏。

他從廚房出來,看見奶奶正站在客廳裏,仔細看着那副裱起來的字,那副樣子讓方遲想起了前段時間同樣站在那裏的溫途。

“怎麽了?”方遲走過去,只手搭在奶奶肩上,另一只手揣進褲兜裏,仰頭看着那副字,“還能把它看出花兒來啊?”

“煩人。”奶奶佯裝惱怒地拍開他的手,指了指那副字,“和你爺爺一樣煩人。”

“那不行,我覺得還是我爺爺比較煩人。”方遲笑了笑,“能把您做飯難吃寫出來挂牆上的,他還是獨一位。”

“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就煩人,老了也不消停。”提起爺爺,奶奶總有許多話要說,眼底漾着滿當當的暖意,“他總愛喊我阿秋,還沒結婚的時候就偷摸着喊,結婚了之後更是當着一大群人的面兒喊,不害臊。”

“這我知道。”方遲拉着她到沙發上坐下,“那時候您倆一吵架,爺爺搬個小凳子坐您旁邊就喊阿秋,喊得可煩人了,我聽了都覺得煩。”

奶奶坐下來,唇邊的笑意更有放大的趨勢,她眯縫着眼睛,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她嘆了口氣:“他走的時候,倒是不喊阿秋了。”

爺爺生了場重病,去的那日口中含糊不清,喃喃念叨着什麽,方遲和方在東一衆人都聽不懂,一直坐在床頭的奶奶卻淚流不止。

之後方遲問起時,奶奶才說:“他和我說:‘晚些下來,不想吃你做的飯,太難吃了。”

這樣的話題未免太過傷感,方遲輕咳一聲,想要轉移話題,奶奶卻緩過神來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不是想守歲呀?”

方遲點點頭。

“那就守吧。”奶奶說,“第二天起來奶奶給你做飯吃。”

“您就別想着毒害我了。”方遲樂了一聲。

奶奶又罵了句小王八蛋才回到房間裏去,方遲眨眨眼睛,突然覺得心裏空得厲害。

家裏不算大,處處都黑着燈,屋外不知道是哪家急不可耐地點燃了煙火,火星子竄上天空,炸出一朵絢爛的花。

等那煙花散去後又恢複沉靜的夜空顯得格外寂寞,方遲看向窗外,想了想,拿起手機給一群人發了消息,隔了足足十分鐘才有人回複,方遲拿起手機一看,是溫途。

溫途:?

方遲:觀衆朋友大家好。

溫途:……

溫途:幹嘛啊?

方遲:你在幹嘛?

溫途:看電視。

方遲:春晚啊?

溫途發了條一秒的語音過來,方遲點開,只是一個簡短的嗯字。

少年的嗓音乍一聽似乎沒什麽不同,但在這樣的夜裏聽着卻格外的撩人心弦,方遲聽見自己心底有什麽東西微微一顫,發出了并不悅耳的撞擊聲,随後又歸于平靜,仿佛方才感知到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啊。”方遲拿起手機,想了好一會兒,才發了條語音,“那就這樣吧,新年快樂。”

溫途那邊沒有再回複,方遲拿着手機閑得無聊,差點兒去下載一個保衛蘿蔔來玩兒的時候,溫途打電話過來了。

日語唱見的聲音沙啞,歌聲中厭世的情緒十分明顯,方遲不記得是在什麽情況下聽到這首歌的,但他非常喜歡。

“喂?”方遲接起了電話,等着電話那頭兒的人應答。

不一會兒,伴随着十二點鐘聲的到來,煙火炸開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

“溫途?”方遲又喊了一句。

“新年快樂!”溫途那邊像是吵得厲害了,他大聲吼了一聲,方遲把手機用力按在耳朵上,另一只手堵住耳朵才勉強聽見他在說什麽。

“新年快樂!”方遲喊着,扭頭看着窗外各色各樣的煙花炸開,胸腔裏也有什麽東西随着綻放開來。

“方——大——俠——!”

這是溫途第一次喊他的外號,“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溫——小——途——!”

方遲捂着一邊耳朵,倒在沙發上,撕心裂肺地吼,“早點回基地!”

方遲這邊的煙火聲突然停了一瞬。

耳朵裏傳來的聲音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他聽見溫途停了一會兒,才喊道:"你也是!"

煙火再次升起,在那層煙霧還未散去之前,再次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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