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進退維谷

伊犁話一出口,墨瀾立刻脫口:“不可能,除了我與沈亭,無人能調動逐月騎!”

話雖如此,墨瀾也已經意識到不對。

慢,太慢了。

她今晨親自交代逐月騎的副将,他們二人出發後半個時辰即刻出陣在山下待命,一旦看到信號即刻趕來救援。

可隔了這麽長時間,莫說人影,便是稍密集些的腳步聲都不曾聽到。沈亭滿面嚴肅的看着伊犁,輕輕的拍了拍面色十分難看的墨瀾的肩膀,搖了搖頭。

墨瀾冷冷的看着伊犁:“你在我身邊埋了暗樁。”

伊犁很是愉悅的笑:“墨将軍早就猜出來了,只是不想承認不是嗎?可即便你防着他,逐月騎的軍士可只知道他與将軍的關系親厚,卻沒想到他的一句話,竟也能決定你二人的生死呢!”

沈亭眼裏慢慢的浮出刀鋒般的冷厲,寒聲吐出那個人的名字:“魏仲文!”

墨瀾此刻亦是如墜冰窖,全身上下都是冷。在平北大營中她除羅汐外最親密的人,一直以來都在照顧她的人,同時也是她最不願意懷疑的人……

即便是羅汐再三提醒,她還是想要給他一次機會,然而——他還是出賣了她。

墨瀾痛心的閉了閉眼,旋即再度冷冷的看他,嘴角嗜着笑,手裏緊緊的握住弓箭,上弦,盈滿。沈亭也抽出腰間的陌刀,滿身肅殺之氣。

自古以來都是先禮後兵,圖窮匕見。眼下話畢,也該兵刃相見了。

沈亭威名自不必說,墨瀾的弓術亦是有目共睹。眼見二人擺好架勢,臨危不懼,雖說在人數上占了優勢,北燭衆人卻都還是心下一凜,不由萬分警惕起來。伊犁看着二人心知不會束手就擒,便用北燭語下了命令。墨瀾當初被迫學習,如今也只能勉強聽懂“活捉”二字,随即北燭精兵便将二人圍堵起來,大喝一聲率先一刀劈了過來!

想要活捉他二人?墨瀾嗤笑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那人刀鋒還來不及接近,只覺腰間一涼,已被沈亭攔腰一刀砍死。同時一矮身,墨瀾手上連珠三箭,連着從沖上來的三個将士眼中穿過,鮮血濺了二人一身,配上那樣的眼神,如鬼神般讓人生畏,加上二人間的默契,來人一時之間竟奈何不得二人。

伊犁的臉色也是愈發難看,這次為了隐蔽,帶來的人本就不多,如此下去情況不妙。他親自握刀上前,同時大聲的對周圍的北燭将士說了句什麽。墨瀾聽不太懂,只覺得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覺愈發的大,目光掃過,卻發現剩下位數不多的人很快将二人的位置隔開,而伊犁就站在自己面前。

墨瀾丢下弓箭,從靴中拔出短刀,冷笑:“将軍不免太小看沈将軍了,竟親自來對付我,而将雜碎放到他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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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卻只是淡然一笑,看向一個方向:“其實我更希望能活着将沈将軍拿下,不過王子喜歡你,我不能違逆他的命令,也只好請沈将軍埋骨此地了。”

墨瀾聞言臉色一遍,迅速的擡眼朝他看的方向看過去,那處樹上隐約可見金屬反光的色澤,臉色頓時變了。

有埋伏!除了這批人,竟還有暗放冷箭的伏兵!

“……滾開!!!”

幾乎是下意識的,墨瀾一聲怒吼,抄起短刀便朝沈亭身邊殺了過去,速度之快,就連伊犁都不及阻攔,她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沈亭身前。

“墨瀾?!”沈亭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沖出來的少年,刀勢來不及收住,“呲啦”一聲在她背後劃出了一條血肉模糊的傷口。而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飛快的朝自己的胸口處飛來,接着是兵刃刺穿血肉的鈍響,眼前那瘦弱的肩膀已被一只白羽箭貫穿。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将軍快走,他們不敢殺末将,末将來掩護……”墨瀾強忍劇痛一把拔下羽箭丢在地上,溫熱的鮮血灑了一地,咬着牙低低的吐出一句話,左肩被貫穿,右手仍然緊緊握着短刀。沈亭臉色鐵青,只覺得她背後那道傷口尤為刺目,怒罵:“你這是做什麽?!你瘋了嗎!!”

“……阿努耶不會要末将的命、可是……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所、所以……”墨瀾艱難的說話,卻不敢分神回頭去看他,只催促道:“快走!”

沈亭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北燭士兵,依她所言,竟真無人敢輕舉妄動。連伊犁都是一臉震驚,擡手制止其他士兵的攻擊行為。見此情景,沈亭心中也迅速有了決斷,他一把拉着墨瀾的手臂,堅決道:“一起走!”

“……将軍!”墨瀾表面強撐着,實際上已沒什麽力氣,無力反抗沈亭,只能随着一路後退,北燭人不敢逼近,只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跟過來。

失血過多,眼前的景象都逐漸模糊起來,墨瀾用指甲用力的抓了一把傷口,利用尖銳的疼痛來維持意識短暫的清醒。然而饒是如此,二人仍是被逼到崖邊,眼見是除了萬丈深崖,退無可退!

山窮水盡,進退維谷。

墨瀾看着一地拖成細線的血跡,眼前泛起的白霧越來越濃,濃的幾乎要覆蓋視線,低低的笑了聲:“我果真還是連累了你。”

沈亭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包抄上來的北燭軍士,沉聲道:“應是我連累你。若無你,我沈亭早已是死屍一具。”他看着她,“從參軍的第一日起,我早已不怕死,只是遺體斷不能落入對方手中。墨瀾,抱歉你要與我一同葬身崖底。”

墨瀾輕輕的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她的視線已經徹底的模糊,越是靠近死亡,她反倒不那麽恐懼,只是心中多少覺得遺憾。

就這麽死了,竟還來不及見羅汐最後一面。

耳畔傳來的是伊犁慌張的“不要”,随後失重感只是短短的一瞬,同時松懈的,還有她一直強撐的精神。

終是徹底沉浸在黑暗當中。

……

……

深夜,平北大營征虜将軍帳內。

“混賬!怎麽現在才來報!”

傅炎怒不可遏的一拍案幾,幾乎要将檀木的桌案生生拍裂。帳內跪在地上的是逐月騎的副将,滿臉的虛汗,方臉上一片慘白,低頭道:“末将該死!将軍要末将跟随救援,可才出發不久,魏軍師便策馬來追,說是将軍他們去的是另一座山頭……魏軍師是墨将軍親信,末将沒有懷疑,可是……可是到了這個時辰末将尚未等到将軍們回來,才擅自巡了山……卻、卻找不到人了!”

“他奶奶的還用問?肯定是中埋伏了!”傅炎氣的吹胡子瞪眼,“那個叫魏仲文的抓起來了沒?”

“魏軍師……不,魏仲文已被關入俘虜營中,可什麽都不招。”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傅炎繞着帳子走了幾個來回,命令道:“你帶一小隊搜原山,人不能多,要挑守口如瓶的。這件事情不能外揚,給我把他們的嘴盯牢了!”

“是!”急急應下,那副将便退了出去。

傅炎頭疼的拍着腦門,此事一旦傳出必定動搖軍心。可是便是瞞得住一時,往後又當如何?

……

……

滴答。

水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墨瀾手指勉強動了動,慢慢的睜開眼眸,只覺得眼前的黑暗像潮水一般褪去,模糊中看到火光,火光旁坐着一人,見她有了動靜,連忙湊過來道:“醒了?”

“……末将昏迷了多久?”墨瀾方要撐起身,可是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從左肩和後背傳了上來,游走全身。

她忍不住低吟一聲,沈亭很快過來将她扶起,給她唇邊倒了些雪水潤了潤,道:“差不五個多時辰,多虧崖邊樹多,我們落崖後我借着崖邊樹枝的緩沖勉強活着到了崖底,沒受什麽重傷。不過當時你已昏迷,我想幫你處理傷口,你卻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不允,我現下也只能用幹淨些的衣料來止血,也不讓傷處□在外,你既醒了,便把傷口清洗了,萬一感染……”

說着就要來解她的衣襟。

“不……不用了!末将自己來就可以!”大難不死已是萬幸,更何況聽聞他并未知曉自己女兒身更是松了口氣,可若是叫他來處理,可就前功盡棄了!墨瀾慌忙拉住他的手道:“我可以的!”

沈亭聞言皺了皺眉:“傷在背後,你如何自己來?”

“我可以的!将軍你別管我了!你眼下還能走動,不如去看看四周有無出路……或找些能充饑的吃食也好。”她絞盡腦汁只想支開他。

沈亭看她一臉窘迫,也不再勉強,點頭:“好,我去四處走走,你就在篝火旁別走遠,以免野獸夜襲。”說着起了身剛走兩步,卻又停了下來,背對着她問:“墨瀾,為什麽替我擋箭?”

墨瀾正自感慨逃過一劫,聽他忽然問起,只淡淡一笑:“我說過軍不可一日無帥,沈将軍是主将,不能死。倒是将軍失策,那種情況下,棄車保帥才是上上策。”

沈亭不語,只是起步走遠。他背對着她,所以她無法看清他臉上內疚到甚至顫抖的表情。

棄車保帥?她竟叫他棄車保帥?!

沈亭忽然覺得自己十分的可笑,也十分的無能。

——他沈亭,竟無用到要靠一個女子來保護了嗎?

方才墜崖,絕處逢生。他不允她死,要幫她處理傷口,她也的确是在他解開衣服前無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可那只是一瞬間,她的手又重新垂了下去。

所以解開衣襟後他所看到的場景,已不是震驚足以形容。

眼前的人,那個意氣風發的寡言少年,那個勇猛睿智的黑面将軍,那個并肩作戰助他護他幾乎要死去的人,居然是個女子。

那個墨瀾,居然是女兒身!

他雖無比驚訝,但人命關天,他還是果斷的幫她止了血,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背後的傷口,然後沒有包紮,重新替她穿好衣服。從外部把傷口裹起,然後假裝什麽都不知。

他佩服她,心疼她,看到自己失手造成的那道傷口,他恨不能将自己那只傷了她的手剁去……可更可恨的是,看到她是女子,他心中竟還有那麽一絲歡喜。

他的手緊握成拳,指節繃得生疼。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下章小羅回歸,漫長的神隐結束

這周有榜單任務……周二到周四大概會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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